分卷(46)
  是梦吧如果是的话,他愿意放弃现实拥有的一切,永远沉睡在这场梦里,长久延续,不再醒来。
  其实来学校找人之前,江声已经做好了找不到就原地等到第二天的准备,甚至没有提前了解住宿的地方陈里予听完颇有些哭笑不得地问他,那要是第二天也找不到呢。
  嗯江声抓了抓头发,迟疑道,那就再等一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能很快找到你心灵感应?
  陈里予被这四个字呛住,不动声色地清清嗓子:算了先回我那里住一晚吧,明天再找地方住。
  心里想的明明是多留人在家住几天,最好再也别回去,说出的话却口是心非陈里予在心底里摇了摇头,也不想再作更改,他们现在的关系不清不楚,也不该太过越线。
  江声却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有些怔愣地啊?了一声:我以为你会收留我,就没带住宿的钱也不是,所有钱都用来
  用来?
  用来给你买礼物了。
  就这么克制又可怜巴巴地一眼一眼看他,还说这种话陈里予沉默片刻,觉得最高水平的道德绑架也不过如此,还让他这个受害人心甘情愿,不知不觉答应下来。
  他所住的公寓区其实离学校很近,只是以往放学时候夜深风冷,走得再急也嫌时间过得太慢今天却恰好相反,两个人加一只行李箱,慢慢悠悠地走到了公寓楼下,十几分钟却还是转瞬而过,犹嫌短暂。
  倒是出了电梯走到家门口,转动钥匙的时候陈里予想起什么来,突然道:好像没有饮用水了能帮我下去买两瓶吗?超市就在对面。
  眼底不自然的神情一闪而过,又被垂下的眼睫敛住了。
  江声不疑有他,点了点头转身便走了倒是他想起这个人不久前说的所有钱都用来给你买礼物了来,怕对方真的分文不剩,又摸出手机给人转了些钱。
  这是自他离开以后,两个月来他们对话框里的第一条消息。
  他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转身开门,又把江声的行李箱搬进玄关把人支开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只是得把寝室里囤积的泡面藏一藏,不能让他看出自己为了练画经常错过学校的三餐;随处散落的安眠药和止痛药也得藏起来,治疗耳鸣的药物则要放到一眼能看见的地方两个月来他头疼的老毛病变本加厉,总要靠止痛药将将熬过,睡眠也愈发糟糕,到了不得不服药的程度,只是从来不曾向江声提起过,也不打算提起。
  还有他环视一周,又把许久不曾用过的电水壶插上了电,营造出自己常喝热水的假象,觉得看起来万无一失,才松了口气,佯装无事地回到门口等着给人开门。
  怎么像个被父母突击检查的小孩子,藏着藏那的他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逗笑,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便伸手开了门。
  怎么了,这么高兴?江声乍一对上他笑意未退的眼睛,有些疑惑一边把手里的两大瓶水和一小袋别的什么东西放在他脚边,自觉解释道,水果,我不在身边你肯定也不会自己去买,就趁这两天多吃点儿吧,乖。
  第72章 回家
  江哥,你是真的人妻(?)有时候觉得江江一直这么温温柔柔做个小天使也挺好的,可惜世事无常,总要成长的另外,从明天开始还是每晚九点更新,记得来看哦
  水果,我不在身边你肯定也不会自己去买,就趁这两天多吃点儿吧,乖。
  陈里予愣了愣,看着他手的方向,似乎才从一场经年大梦里将将醒来,有些恍惚地答非所问:你什么时候走?
  也不能怪江声,只是陈里予不善言辞,说出的话常常同社交情境不甚相符,也不能全然表达自己内心所想,乍一听便像是在赶他走被送客的人失落了一瞬,还是面色如常道:过两天吧,机票难买,最近的也要两天后了。
  陈里予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也没说出口,纤细的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紧紧攥起,握得骨节青白,没有一点血色然后他意识到两个人横在玄关说话的场景有些尴尬,后知后觉地侧了侧身,轻声道:我这里条件不好,恐怕要委屈你两天了。
  客气又疏离,仿佛不久前扑进对方怀里的人不是他,哑着喉咙问你怎么才来的人也不是他。
  可似乎这才是正确的反应,总好过一时冲动,受心底求而不得的贪恋驱使,又将他们之间横亘的问题抛在脑后,重蹈覆辙。
  只是有些奇怪,怎么时过境迁,他竟也到了对江声有所隐忍、不敢开口的地步
  陈里予的住所的确称不上条件多好,却也没有他说得这么糟糕从某种意义上说,甚至颇有些布置得当的地方。
  只是他本人不甚注意生活质量,心思也全放在了打扮些同饮食起居不相干的外物上,倘若仅论吃住,便确实有条件不好了:一眼见底的单层公寓,弥漫着浅淡的、某种近于花果香的调香味道,客厅的部分添置了一张桌子,铺着珍珠白的桌布,角落放一束长势喜人的玫瑰,琉璃花瓶上还嵌着精细的宝石,像是什么上世纪流传下来的旧物件;蒙尘的旧窗帘换了新的,新窗帘内外两层,还坠着一线细细的流苏,乍看有些繁复过了头,可放在这间空荡的客厅里,又与同色的桌布和墙纸遥相呼应,精细又恰到好处。除此之外,客厅便只剩下一张画架与一把高脚椅,画架旁有个低矮的白色木柜,是从卧室搬来的,用作摆放些伸手可及的画具和杂物。
  至于卧室床铺换了新的,学校配发的洗衣机放进了阳台,一并送来的微波炉和热水壶无处可放,也暂时放在了桌子一角除了床头柜上的烛台摆件和桌上的鲜花,还有几幅他自己画完随手贴在墙上的装饰画,似乎也没有太多经营生活的痕迹,倒不如说只是过分简陋陈旧的装潢与他审美不符,实在看不过去才动手作了些装扮罢了
  江声环视一周,悬着的心倒是放下了些至少他还有心思装扮打理,总好过什么也不关心。
  不过依他拙见,这里似乎只有一张床,还是单人的。
  眼看着时间临近零点,现在布置地铺倒还来得及。江声默默想着,正想找个机会陈述这番提议,陈里予却在他之前开了口:只有一张床,不介意的话就和我挤一晚上吧,明天再帮你找别的地方住反正你也只待两天。
  是他的错觉么,总觉得最后一句话隐隐带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像是某种似曾相识的、意有所指又带着刺的抱怨。
  江声不敢多想,生怕期望太多,最后便尽数化作失望,沉默片刻才轻声道:其实我来的时候,没告诉家里会在这儿待多久住宿还挺贵的,我能不能
  他惯常直率又坦然,鲜少有这样欲言又止的时候,陈里予默默看着他,又鬼使神差地想起那份用尽了全部积蓄的礼物来,心口便不自觉地一软,后知后觉地尝出些酸涩来毕竟是千里迢迢特意来看他的,也不找他算两个月前不告而别的账,再因为一时的口是心非真把人赶走的话,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那就看你的诚意了,于是他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转开视线道,礼物呢?
  江声眨了眨眼,似乎没想到话题转移得这么快:礼物现在就给你的话,可不可以答应我,等我走了之后再看,我怕你看完就赶我走啊,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就是
  知道了。其实无论江声说什么,那份所谓的礼物是什么,他大概都会借此答应下来的,只要你不嫌这地方简陋对了,我白天都要上课,可能也没什么时间陪你,备用钥匙在你背后的抽屉里,要去哪里玩就自便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江声也不傻,多少都能听出他话里的退让,即使两个人心照不宣,都没有提起过去的事,也不想贸然开口理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感情问题,但至少陈里予如他所想,对他还心存余地,没有真的至少现在没有打算不告而别就此消失,他也还能从对方偶尔不自觉流露出的神情中看到些许希望,就已经足够了。
  来日方长,他没有赌错。
  嗯,不用管我,江声点点头,看着他笑道,那我就自便了。
  事实证明,江声所谓的所有钱都拿来给你买礼物了,实在是无比谦卑且有所保留的说法陈里予回想起床头柜上那只雕琢精美的丝绒木盒,心想。
  礼物是放在他面前了,但这个人显然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更别提什么连住宿的钱都没有、机票还要伺机买打折的。借住在他寝室的这三天里,江声十分自便地替他添置了电磁炉、冰箱以及一应俱全的锅碗瓢盆和餐具调料,像个养在家里的田螺姑娘一般,每晚做好丰盛的菜肴等他回家,早上不知比他早起多少准备两人份的早饭,还能魔术似的变出一份便当,供他带去学校。
  嗯,这些啊在他终于忍不住问出你到底哪来这么多钱的时候,罪魁祸首将一盘清炒虾仁放在他面前,歪了歪脑袋一脸无辜道,上次竞赛的奖金。
  信他就见鬼了,什么竞赛的奖金丰厚至此,能负担正常家庭一整个厨房的开销啊
  好了好了,见他神色有异,江声连忙摆了摆手,实话实说,有一部分确实是以前比赛的奖金,但主要是我妈给的唔,就是和她陈述了一下这里的生存环境,就打钱过来让我好好给你改善生活了。
  陈里予挑眉:那怎么不问你妈妈要住宿和机票的钱?
  给是给了江声指了指他身后的冰箱,嗯,自作主张四舍五入只留了一张机票钱,没骗你,我从一开始就做好熬夜抢打折机票的觉悟了。
  陈里予愣了愣,从他玩笑似的话里听出一番真心来,心口便隐隐有些泛酸。他们都这样了,他都这样了,真的还值得江声一片真心待他吗
  脑海深处却又有个声音隐约响起来,声声质问他这样了是什么样不过是成长路上遇见问题,恰好撕开感情里自始至终存在的隐患,各自冷静下来思考清楚罢了,又不是什么生死相隔的大事,他口口声声说着自己看不清未来,不也从来没有真的放弃过和江声在一起吗?
  江声不过是做着同他一样的事,选择耐心地留在原地、甚至退后一步等他想通,怎么角色调转,他就当局者迷了呢。
  你陈里予深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道,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
  眼前的菜色称不上色香味俱全,但至少尚能入口,他这么挑剔的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似乎还都是他喜欢的菜,这么多天没有重样,在这异国他乡的狭小公寓里,甚至让他尝到了些许故乡的味道,实在有些惊人。
  前几天的事放寒假之后突发奇想,就和我妈学了两天,否则一放假我就来找你了。
  陈里予挑眉,讶异道:只学了两天?
  嗯,以前也断断续续地学过一点儿,在你还没搬来我家的时候,江声不自然地顿了顿,见他神情无异,才继续道,来之前下决心要学,就闷在厨房研究了几天,一道糖醋里脊吃得我爸都快吐了,才勉强掌握精髓其实也有点儿来不及,好几道菜都是让我妈写了菜谱,来这里慢慢研究的。
  你不会我去学校的时候,你不会都在研究这个吧?
  那倒没有,我还算有点儿天赋,没在做菜上花太多时间你不在的时候买了些厨房用品,有的得自己组装,权当打发时间了,还有的话就是看看书做做题,等你回家了。
  等我回家?短短四个字,却像是滚石入水,惊起轩然大波陈里予眨了眨眼,才意识到眼眶有些泛酸,所幸食物热气滚烫,雾气腾腾,掩住了他一闪而过的失态。
  原来江声是这么想的他以为的尴尬、徘徊、不知如何开口乃至心照不宣,原来在江声心里,都还能自然而然地化作一句等你回家吗。
  你要是陈里予低头抿了一口热汤,不期然被烫到,下意识咬了咬舌尖,低声道,你要是不介意的话,白天可以和我一起去学校,画室隔壁有空教室,可以自习。
  其实他也心知肚明,这间公寓足够安静,即使称不上舒适,也不失为独自学习的适宜场所,远远好过在这个冬季多雨的国家冒着冷风冷雨出门,多此一举地寻找空教室学习只是一时心软,话已经不自觉到了嘴边。
  对江声心软,也是对他自己心软。
  他还是想念遥远记忆里某一段充满阳光的日子,心心念念的人就陪在他身边,一转身就能看见的地方,拥抱触手可及,让人心安。
  好啊,江声点点头,笑着说,正好上次去的匆忙,也没机会好好看一看你在的地方。
  恍惚间时光回溯,似乎一切变故都从未发生,江声还是那个温和又明朗的、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男孩子,听他说什么都答应,也总会不厌其烦地陪在他身边,接住他隐秘的、偶尔口是心非的期待。
  第73章 抱
  小陈同学,背负了这个年纪不该背负的沉重思想呢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江声总觉得,从昨晚陈里予尝过他自主研究的清炒虾仁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更确切地说,陈里予身边那重仅他可见的暧昧屏障,似乎在无声中退让了些。
  当然,原因显然与清炒虾仁无关,不过他暂时也想不出什么合理的原因,总不能是因为他做的饭菜太可口,让对方感动了吧不,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凭他那一点三天速成的手艺,怎么可能让陈里予这样挑食的小猫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