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节
  陈简身上血光与剑光交织,他整个人不知伤了多少处,却仿佛无所知觉,剑势更见狠辣。刺客显然深知唐墨便是身份最重之人,除了缠斗在他二人近侍身边的杀手,大半都朝陈简而来。
  银衫被血水染透,陈简被一脚踹在胸口,整个人后退数步,以剑拄地。
  唐墨跑过去扶住陈简,见陈简一身血肉纵横,当时眼眶一红,泪水聚积,要掉不掉的哽咽,“阿简——”
  “哭个屁,老子还没死!”
  “你谁老子啊,你连儿子都没有你还老子哪。”唐墨抽抽咽咽,“要不咱们投降算了,投降叫我爹来赎咱们。”
  陈简气的,将唐墨往身后一推,狠狠拭去唇角溢出的鲜血,“老子宁可战死!”
  五六名刺客持刀逼近,陈简执剑再战。突然就被一人挡在身上,陈简看去,却是唐墨哆哆嗦嗦的身体。唐墨手里还握着把剑,陈简刚要说,你给我滚后头去。视线却是被唐墨手中宝剑不断震颤的剑尖吸引,这竟然是一柄软剑。
  软剑极难锻铸,出世即为神兵。
  更难的是软剑不好控制,能用软剑之人,武功起码不会太差。
  陈简看唐墨哆嗦的跟筛糠似的怂样,真想把他踢走自己上,刺客却不容他思量,群起而上,陈简刚要提一口真气,不想胸中血气陡然翻涌,一口气岔在中途,转而又呛出一口血。
  待陈简这口血喷呛在地,唐墨剑尖血光一闪,两名刺客捂着喉咙咯咯咯的就倒在了地上,指间鲜血汩汩溢出。
  唐墨的脸色比刺客还要惨白,回头找陈简,“我我我我我,我杀人了!”
  陈简看他抖若风中落叶,一副剑都要握不住,随时要厥过去的模样,怒道,“抖个屁,你不宰了他们,难道叫他们来宰我们!都给我砍了!”
  唐墨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臭骂,竟是给陈简骂的心神一清,杂念全消。
  这一次,陈简才看清唐墨的剑术。
  唐墨以往倒是常吹牛说自己文武双全,陈简以为他武功也就跟文采一个水准,就见唐墨剑尖一抖,飘若鬼魅的抖出一道残影,紧跟着便是一道血光飞起,唐墨脸色雪白,手腕却稳若泰山。
  终于,近侍飞身救主,唐墨一见近侍赶过来,立刻松口气,挽个漂亮剑花就想把剑收起来,盯着剑尖的血迹看了会儿,唐墨细致的从袖子里摸出块雪雪白的香帕,把剑上的血擦干净,此方收剑入鞘。
  陈简只见他将软剑在腰间腰带一抹,剑柄嵌入腰上玉版,恰合一件方形玉扣。
  唐墨看着比陈简这浑身是伤的都要虚弱些,他抖啊抖的扶着陈简,寻块刺客少的地方让他歇着。陈简掖揄,“你抖你的,别摔着我。”
  “我要吓死了。”唐墨心有余悸,“我说多带些兵马,你非不听。你看这刺客多厉害,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陈简道,“不是有你嘛。”
  唐墨六神无主的叨咕,“这可怎么办,我杀人啦,阿简!”
  “杀就杀呗,多杀几个就习惯了。”
  “多可怕呀,吓死我了。”
  陈简还有空找唐墨麻烦,“你也吓死我了,要知道你小子武功这么好,老子还用拼死拼活受那些伤就为护着你吗?”
  “我第一次打架,我也不知道武功真的可以杀人啊。”唐墨看一眼周边的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心有余悸的劝陈简,“阿简,你以后也少打架吧,太危险了。”
  唐墨从袖子里拿出好几样小瓷瓶出来给陈简包扎,还喂他含片参片。陈简看他这一通的忙活,挑高眉毛道,“准备的还真充分。”
  “你不是说会有人刺杀么,不多准备些怎么成。”唐墨一脸担心的问他疼不疼啊,上药后感觉怎么样之类的话。
  看着唐墨细心的给他包好干净的帕子,陈简靠着车辕问他,“你这武功跟谁学的,倒挺不错。”
  “我跟你说过的啊,就是徐师傅教我的。”
  大内侍卫徐靖,基本上皇子们都跟他学过武功,可也没听说哪个皇子武功特别出众的。唐墨给陈简胳膊上打好结,继续给他处理其他伤,耐心的说,“你也知道徐师傅常夸我是习武奇才来着。”
  陈简心说,这种话不是随便糊弄你们这些皇亲国戚的吗?
  唐墨哎声叹气,“不过,杀人总是不好的,还是该少动手。”
  陈简给他烦的都想直接翻白眼厥过去,可看唐墨惊吓的不轻,又怕吓着唐墨,撑着一口气看侍卫们扫了尾,陈简让唐墨扶他回车上,继续往帝都赶去。
  唐墨遇刺的事情传回帝都,凤阳长公主心惊肉跳的立逼着长子带着府中侍卫出城接一接小儿子。
  都不用凤阳长公主教训,唐墨回家就病倒了,太医说是受了惊吓,反正他躺着休养的功夫比浑身是伤的陈简还长哪。
  唐墨自己就说了,以后他可不出门了,吓死他了。外头坏人太多,还是在帝都安全。
  反正是怂的叫陈简牙根痒,陈简现在是怎么瞧着这瘫凉榻上的惫赖货怎么不爽。
  第175章 一六三章
  唐墨可是叫大家伙心疼了好些日子,穆宣帝蓝太后太子穆安之都打发人送了不少东西给他补身体,听说他休养,太子还亲自微服去瞧了他一回。
  唐墨坐水榭的榻上跟陈简一起吃椰奶糕,陈简抢了最后一块,唐墨嚷嚷着,“这块该是我的。”伸手去抢,两人一争一夺,转眼间拆了十数招。
  陈简出手凌厉也留了情,唐墨是个娇气包,一会儿就甩着手叫唤,“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疼死你算了。”陈简拆穿他,“我就用了三成力。”
  “你不知道自己劲儿多大。”唐墨揉着手腕,伸脖子往空空的盘子望去,瞪陈简,“说好一人一块分的。”
  陈简刚要笑话他几句,耳尖一动,回头望去,见太子正站在不远处看他二人玩闹。
  陈简虽未入仕,以往在内馆读书也偶尔见过太子,尤其太子容貌俊美,见之难忘。陈简一拉唐墨,唐墨见太子来了,立刻跳下榻,踩上软鞋跑过去相迎,他先是抱拳一揖被太子扶住,“咱们兄弟,不必多礼。”
  见唐墨面色红润,一身轻软鹅黄纱衫衬得他愈发眉目颖秀,唐墨开口就带着亲近,“太子表哥,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身子不适,过来看看你。”太子笑,“如今瞧着还好。”
  “我是吓着了,并没受伤。”唐墨挽着太子的手请他坐榻上,陈简上前行礼,太子温言和煦道,“免礼。这是陈公子吧,常听小宝提起你。”
  “这次也多亏阿简救我。”唐墨搬个凳子要坐下首,太子拉他一并坐榻上,他也就坐了。陈简陪坐下首,虽知唐墨自小就在宫里与皇子们一起长大,却是不知他与太子关系这样好。唐墨说起受刺杀的事,“阿简受了二十几处伤,没叫我伤着一点儿。阿简待我可好了。”
  刚刚抢了唐墨椰子糕的陈简表示,阿墨你这夸人的水准真是直来直去啊。
  太子望着陈简,“我看了阿墨的奏章,陈公子有勇有谋,这次你救了阿墨,我们家的人都很感激。”
  陈简连忙道,“我们共同抗敌,阿墨也救了我。”
  “咱们好兄弟嘛。”唐墨笑眯眯的说。
  侍女端来新鲜瓜果点心,唐墨捧了给太子尝,“椰奶糕是新做的,特别好吃,大表哥你尝尝。”
  太子取了一块,咬一口也说好,唐墨也拿了一块吃,让陈简一起吃。大家吃着椰奶糕,太子问起当天行刺之事,唐墨说,“可怕的很,满地都是黑衣刺客,武功也很高。我身边的侍卫还有阿简的侍卫都被刺客缠住,没办法来救我们。阿简身上的伤现在还没好哪。吓得我好几天不敢一个人睡觉,我就很担心在外头睡着睡着觉万一屋外头蹦出个刺客可怎么办?”
  太子想他素来胆小,安慰他道,“这回帝都就好了。你是头一回办差,又遇着刺客才惊吓着了,待大些就没事了。”
  “就是大了也不可能不害怕啊,多可怕呀。”唐墨觉着自己一辈子也习惯不了这事。
  太子道,“你们这次取回账簿,诛杀刺客二十三人,功劳不小。”
  “主要是阿简和侍卫得力。表哥,给大家伙的赏赐什么时候下来。”
  “马上就下来了。”太子说,“你这次功劳不小,能升半品。”
  唐墨登时欢喜起来,一口把手里的半块糕塞嘴巴里吃了,高兴的跳起来,“我果然是做官的奇才啊。”
  太子含笑望着他,唐墨问,“给阿简什么赏赐?”
  陈简真没见过这种直接要赏赐的,忙道,“阿墨,我并非官身,也是出于咱俩的交情一道去的通州。有无赏赐,你遇险我都会相救。”
  太子道,“陈公子居首功,现在赐官,陈公子科考时怕还要先辞官。”
  陈简道,“把我那份也寄阿墨名下。”
  陈简说着忍不住瞪唐墨,“我不是让你奏章中别提我么。”现在他要这功劳有什么用,他是打算科举晋身的。倘朝廷赐官,他是去还是不去?简直气死个人!
  唐墨说,“你明明功劳最大,干嘛不提啊。先让大舅知道你,以后好做官。”唐墨跟太子说,“表哥,阿简的赏赐就给他换成金银。”
  “好。”太子含笑答应。
  唐墨唧唧呱呱的跟太子说了好些在通州查案子的事,中午凤阳长公主也不在家,便是唐墨张罗了席面儿,大家在一处用的午饭。唐墨话多,有他在的地方就不愁不热闹,太子看他能吃能喝的,笑道,“我看你这都大好了,赶明儿就去衙门当差吧。老三那里忙的很,正缺人手。”
  太子日理万机,看唐墨活蹦乱跳,叮嘱他进宫给长辈请个安,别让长辈记挂,之后就回宫去了。
  陈简对唐墨道,“太子待你很不错。”
  “是啊,大表哥人很好的。”唐墨说。
  陈简盯着唐墨良久,唐墨奇怪的摸摸自己的脸,“怎么了,阿简?”
  “三殿下呢?”
  “三表哥也很好啊。三表哥前两天也来看我了,三嫂还送我很多好吃的。”
  陈简看着这小笨蛋,心说,在小笨蛋心里估计世上没坏人。话说这小笨蛋到底知不知道他三表哥跟大表哥不对付啊!
  唐墨进宫被长辈们夸奖心疼一番后就又回刑部当差了。
  穆安之忙的好几天睡在刑部,这一条线,周家牛家大发军粮财,不过银钱之事,为什么还有这屡番刺杀?
  副转运使孙绰与前昭武将军刘重那里秘账终于把这件事情理清楚了,周牛两家为表,孙绰刘重为里,每年南夷军粮经周牛两家之手,必然有一部分换为陈粮往南夷而去,而剩下的好粮草则是顺着水路送往山东十里寨。
  十里寨这个地方查出来,穆宣帝未令穆安之再插手此事,另行委任了旁人。
  穆安之总算能回家睡个囫囵觉,李玉华心疼的了不得,亲自下厨给三哥炖了一盅浓香的鸡汤。穆安之舀着鸡汤心说,有这炖鸡汤的空还不如过来跟三哥多吸几口阳气哪。
  穆安之好几天没回家,自然顾不上吸阳气的事,如今这一回来,听着李玉华叽叽喳喳的嘘寒问暖,粉粉的小嘴儿张张合合,粉嘟嘟的花骨朵一般,心下就如同被撩拨的琴弦般,一下一下的轻轻震颤着。
  “这回能多歇几天吧?”李玉华问。
  “没什么事了,案子审清,接下来就是结案。”穆安之躺床上伸胳膊给李玉华闻,“还臭不?”
  三哥好几天没回家,一回家就被玉华妹推进浴房,原因就是太臭。用玉华妹的说法,“馊臭馊臭的。”
  李玉华把他胳膊垫脑袋底下枕着,嗅着穆安之身上淡淡的檀香味,笑道,“香香的。”
  “这几天想我没?”
  “想,我每天都想。”李玉华一向不是羞涩性情,她侧脸望着穆安之,忍不住挨的更近了些,彼此间呼吸可闻,“我特别想去看看你,又怕去了打扰你的差使。”
  娇小的身子一入怀,穆安之整颗心都觉着满满的。在外所有的辛劳似乎在这一刻都圆满了,穆安之的轻吻落在李玉华的鼻尖额角,李玉华也准备跟穆安之吸几口阳气,结果就见穆安之手揽着她的腰,慢慢的闭上眼睛,不一时就响起均匀的轻鼾。
  李玉华哭笑不得,凑过去在穆安之脸上亲好几下,想着三哥睡觉一向规矩,平时也是极少打鼾,可见实在是累极了。
  李玉华心中既骄傲又心疼,也就这样一道睡了。
  穆宣帝将自十里寨取回的证据给太子看过,太子俊美的侧脸在灯影中逐渐冰冻,“这怎么可能?”
  十里寨会有些猫腻,父子二人已是心照不宣。
  杜长史遇刺已是以武犯禁,何况现场还发现不逊于军用弓箭的自制弓箭。另则,唐墨遇刺更是令穆宣帝极为恼火,如果杀手是冲着陈简去,穆宣帝即便恼怒也不过将之视为杜长史遇刺的类似事件,但,小宝不一样,小宝是正经皇亲,穆宣帝的亲外甥。
  有人要杀今上外甥,那么,就有人敢杀今上!
  这个地方会有一定的武力积蓄,穆宣帝都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