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159.热闹
  甜水胡同已经热闹的不像话。
  先是张槐根和大吉飞奔回来,迭声喊着中了中了,解元经魁。再然后便是找鞭炮抬赏钱,那黄澄澄的新铜钱是张槐根提前许多天特地去钱庄换的,从屋子里抬出来便是,那鞭炮却不太好找,还是最后槐花想起来忘在了菜果香。大吉便又往菜果香跑,跑到地方之后才想起来,他忘记跟槐根要钥匙。
  他倒也有主意,跑到杂货铺里现买了几挂,一听说是柴文道叔侄俩一个中了解元,一个中了经魁,杂货铺的老板说什么也不要钱,还问什么时候在菜果香请客,大家好去凑凑热闹。
  大吉胡乱应了,身上挂了鞭炮又飞奔回甜水胡同,还没进胡同就听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原来第一拨报喜的人都已经到了。
  张槐根见他跑得气喘吁吁的,抽空问了一句:“累吗?”
  大吉:“笑话,就这点儿路能累到我?别人想累还没这个福气呢!”
  眼瞅着笸箩里的铜钱被槐花一抓一大把地往外撒,惹得众多孩童在地上抢钱,甚至还有大人凑热闹去抢的,便忍不住道:“不就是几个钱吗?怎么还有大人来抢?”
  张槐根得意地道:“你当那是普通的钱吗?那可是解元经魁的喜钱,沾了文曲星的才气的。这些人抢了,是要回家放在孩子枕头边沾才气的。”
  大吉哎呦一声:“你不早说,等我也抢几个去!”
  张槐根哭笑不得地拉住他:“你抢什么抢?咱们天天跟着两位公子,身上都不知道沾了多少了。”
  “有理,有理。”大吉嘿嘿笑着,洋洋得意地道,“我们几个刚开始改名字的时候二栓还觉得胡闹,看,多亏我们改了这么好的名字,就该让二栓改成滚滚才好,这样就齐了。大吉大利,财源滚滚,多有福气!”
  张槐根默了默:“我觉得他可能会改成广进。”
  财源滚滚和财源广进虽然是一样的吉祥话儿,可要是当名字的话,还是后头那个更合适些。
  报喜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还有来送解元和经魁匾的,柴文道叔侄俩看了看那上头的字,实在觉得伤眼,只给了赏钱,让人把那匾又原封不动地抬回去了。
  被拒收了的人也不生气,回去擦擦浮灰,稳稳妥妥地收好了,只等三年之后再用一回。
  有不太知道内情的报喜人还打算进门问问这家还有什么亲朋好友,自己好赶紧去送信,顺便再得几份赏钱。这家比较厉害,一个解元一个经魁,跑一趟赚两份不说,家里必是个大族,还得是书香传世几百年的那一种。
  结果那位满脸笑的妇人却大手一挥道:“再没别人了,不让你再受这个累啦。”
  报喜人很想说自己十分想受这个累,却不好追着人家问你们家怎么就这么点儿人。
  还是柴文道老练,让张槐根和二栓带着一众报喜人去外头找了家酒楼,好酒好菜地招待了一番,那些报喜人这才意犹未尽地撤了。
  一家子这才觉得脸都笑僵了。高媛想想自己厨房里的东西,干脆把剩下的自家人带着,也在外面吃了饭。今天放榜的内容早就以迅捷无比的速度席卷了晋中城,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本科的解元是谁,消息稍微灵通些的,连五魁的名字、来历也都能如数家珍。
  高媛选的这家酒楼,正在晋水河边。她以前在晋水河边的夜市上讨生活,不知道多少次羡慕那些出入酒楼的,后来虽然有了钱,心气却也淡了。如今倒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地遂了心愿。
  酒楼掌柜还认识她,一见她进来,两眼放光道:“柴娘子,恭喜啊恭喜!”
  高媛笑着对董掌柜道:“同喜,同喜。董掌柜这一向可好?”
  董掌柜故意叹了口气:“马马虎虎,没有柴娘子帮衬着,这生意不好做啊。”
  高媛笑笑:“董掌柜说笑了,我可没给你限量。”
  董掌柜哈哈大笑:“是呢,这事儿上,我得承柴娘子的情。”
  转头又向柴文道叔侄俩道贺,却是一句闲话也不敢说,只亲自带路,恭恭敬敬地将人引到楼上雅座,招牌菜一股脑儿地端上来,不但不要钱,还端上一盘子上好的雪花银来,想请两位老爷留个墨宝。
  柴文道指着柴伐北道:“你来。”
  柴伐北知道这家酒楼和自家的渊源,便也没有推托,提起笔来写下四个大字:客似云来。
  董掌柜笑得都不成了,一迭声地道:“小老儿定是烧了高香打动了菩萨,实在没想到今天能得到经魁老爷的墨宝。哎呦,就这四个字,都能当我家酒楼的镇楼之宝了,我们东家还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
  千恩万谢地出去了,只留下他们一家子安稳享用美食。
  大吉大利财源槐花另起一桌,先拿酒祝贺了主人家,这才说说笑笑地去吃饭。高媛一家三口临窗而坐,对着外头船来舟往的晋水河,一边赏景一边用饭。
  高媛感叹道:“当年进这董家酒楼,只想着能换多少钱,能给你们俩买些什么吃食,再没有想到能有一天,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用饭的。这二楼啊,我竟从来没上来过。”
  柴文道给她斟了杯酒:“嫂娘,以后咱们家的日子就好过了,您不必再辛苦啦!”指了指旁边盖着红布的盘子,“瞧咱们伐北多能干,四个字就换了二百两银子来,这还是给他占了便宜的。”
  柴伐北便跟着点头:“就是,我就是这么能干。娘您以后只管在家数银子,我多给您打几个箱子。”
  高媛被他们俩一唱一和闹的什么感伤以往的情绪都没有了,笑道:“好,我存着给你们娶媳妇用。”
  话说到此处猛然想起来,自家这俩,尤其是柴文道,怕很快就要有媒人上门了。他今年十五岁,可不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
  看来得赶紧找个借口对付那些媒婆了,对了,文道以前说的那个上辈子的媳妇,是谁来着?
  她看了看吃得正热闹的四个人,压根儿没注意他们这一桌的动静,便压低了声音问道:“文道啊,嫂娘有些恍惚了,你那个媳妇儿……”
  柴文道顿了顿,瞥了一眼正在兴致勃勃准备看好戏的侄子,努力地正色道:“嫂娘只说我们俩要准备会试便罢了。”
  会试要到京城去考,而且就在明年的二月份,这倒是个好借口。
  高媛想了想:“我记得你以前说伐北的文章还不到火候,这会试他能参加吗?”
  柴伐北瞪大了眼,娘的记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的,这都多久了?
  柴文道看了他一眼,平静地道:“略差些,不过也够了。这几个月多下些功夫,把名次往上升一升就是了。”
  柴伐北脸上就露出了笑,他只要能中进士就好,至于是二甲还是三甲并不在乎,只是想来他叔父也不会容忍他掉到三甲去,看来自己这几年的苦没白吃,叔父已经觉得他的文章有些火候了。
  因为次日还有鹿鸣宴,一家子也没在外头多待,用过饭便回家准备去了。菜果香多日未开张,高媛想着柴文道叔侄俩既然要去京城参加会试,自己无论如何也是要跟着的,这店里的生意怕也做不长久,便干脆敞开了供应,务必要在离开之前,把空间里的菜果卖光了才好。
  然后还得好好想想,如何安置家里的几个下人。
  等柴文道叔侄俩喝的醉醺醺地回来,先一人喂了两杯蜂蜜水解酒,然后便开始盘点自己家里的东西,带哪些留哪些,甜水胡同的院子怎么租,菜果香是要卖出去还是租出去,自己琢磨了半天。
  到了第二天,又跟他们俩商量。
  柴文道给出了一个完整的方案:他已经买了四百亩地,分别在两人名下,却是合在一处的,正是个庄子。二栓他们几个或者去庄子里当个小管事,或者在城里开个粮铺,或者在甜水胡同看院子,都是可以的。
  高媛愣了愣:“你什么时候买的?”
  中举之后,每个举人能有两百亩的免税田,这个她自然是知道的。可前天知道消息,昨天参加鹿鸣宴,他哪来的功夫?再说买地这种事情,不太好买吧?还是四百亩的庄子,更不好买吧?
  柴文道回答:“是托了人买的,那人在官府里当差,消息比较灵通。也是恰好有这么个巧宗,便赶紧的办了。”
  高媛很高兴:“那可真是件好事,得好好谢谢人家。”
  柴文道嘴角动了动:“嗯,谢过了。”
  柴伐北见他叔父一本正经地说着瞎话,总算是明白为何他上辈子能在官场屹立多年而不倒了。那四百亩地的庄子,卖主恰好姓柴,经手人姓江。若不是他们两个坚持,就连银子也是不收的。
  高媛还在往外头拿银票:“花了多少钱?我记得一亩好地至少也要五两银子,咱们买了四百亩,那最少也要两千两吧。我这银票好像不太够,还得拿些银子补上。”
  柴文道的脸抖了抖,言语无波:“不是上等田,是下等田,每亩地只有二两银子,加上别的打点和宴请的费用,嫂娘您给我拿一千两就够了。”
  柴伐北的脸也跟着抖了抖,心中对他叔父的敬仰之情又升了升。
  高媛把所有的银票都给了他,全加起来正好一千五百两。高媛的理由很充分,最近他们俩的应酬太多,手里没银子不成。
  不但给了银票,还拿了荷包装上些碎银子让他们随身带着,免得到时候出手抠抠搜搜的,让人家笑话。
  “还是中了举好啊。”柴伐北感叹道,零花钱的数量一下子涨了不少。
  高媛瞪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缺你的钱花了?”
  他们俩花钱可是直接从柜上拿的,高媛从来没限制过他们。
  柴伐北赶紧转移话题:“娘,您想好了带着谁了不?要不您带着槐花吧?也能有个烧火做饭的。”
  高媛一个都不想带,她现在的生理年龄还不到三十呢,正是身体最好的时候,带着外人太不方便。
  不带就不带吧,他们俩有的是招数。
  就在高媛应付各路媒婆的时候,柴文道叔侄俩悄没声地安排好了铺子、庄子,还和几个同科商量好了包了一艘大船,连带着其他要进京赴考的前几科的举人们,定下了九月十六出行的日子。
  高媛最近应付层出不穷的媒婆应付的头疼,她说自家孩子年纪还小,人家说十五岁说亲正当时;她说他们俩还要准备会试,人家说正好双喜临门,成亲又不耽误读书;她说自家孩子的性格太木讷,人家说她太谦虚,解元公那是少年老成;她说自家底子薄,人家则说菜果香的生意多么多么好。
  总而言之,柴娘子你要是看不中我刚才说的赵钱孙李家姑娘,我这里还有周吴郑王家的,个个都是美若天仙知书达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大户人家姑娘哦。
  高媛先用了拖延法,成效甚微;再用上闭门法,成效不大。正焦头烂额之际,听柴文道说要走,正中下怀,恨不得立刻上船才好。
  槐花很想跟着去,可惜她连车都晕,船是肯定上不了的。高媛便安慰她道,晋中的院子需要贴心的人看着,用别人她不放心,只有他们兄妹才能担此重任。
  反过来又嘱咐张槐根:“文道说庄子上的事情让二栓他们四个去打理,城里的事情你们兄妹俩管着。我想着这院子空着也白空着,不妨租出去,那些要考乡试的人家定是抢着租的。你们兄妹俩住西厢,正房只管租出去,反正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东厢房收拾了租出去也行,还是原样当厨房也行,你自己看着办。”
  张槐根恭恭敬敬地道:“是。”
  高媛又道:“铺子也是,你若想开粮铺就开粮铺,想开个别的也无妨,租出去也随意。我给你留一千两银子,当本钱也好,另外买铺子买地也好,也都随你。”
  张槐根道:“银子倒不用,大公子已经给小的留了银子,足够了。只是咱家这卖菜果的生意果真不做了吗?”
  高媛摇头:“不做了,我不在晋中,人家不给供货了。”
  张槐根有些遗憾,不过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太太,小的想开个文房四宝的铺子。”
  高媛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想法,这是想借柴文道叔侄俩的名声了。
  “好,是个好主意!”
  张槐根也不跟她说,自家两位公子早就把铺子庄子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两位公子说了,太太说什么,他应着就是。
  不过就是让太太安心罢了,简单的很。只是没想到太太竟如此信任自己,城里的生意全由他做主不说,就连老宅也托付给了自己。不由暗下决心,定要好好经营,不给太太丢脸。
  对了,得让小公子再写个匾额才好,原本的名字是不能用了。小公子画的那些木牌可得藏好了,二栓他们几个都撵走好几个想偷木招牌沾才气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