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节
  大河挺着胸膛,他不觉得被人紧盯着看有什么,相反,他觉得很骄傲。
  他确实曾经是个奴隶,是个下等人,注定了一辈子都只能跟烂泥打交道,但现在,他是可以昂首挺胸,堂堂正正走在街上的自由民,他是自由的,他的身体和灵魂,都是自由的。
  路边的人毫不遮掩的大声议论着:“这些奴隶怎么没有用绳子捆起来?”
  “后面的奴隶都没人看着呢!”
  “他们看起来比我们过得还好,我的衣服上都有补丁。”
  “这是哪位大人的奴隶?”
  “地精都成了值得好好对待的奴隶了吗?”
  ……
  大河听见了,他的同族们也听见了。
  可他们一点都不气。
  反而十分骄傲。
  他们是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成为自由民的,他们甚至比这些平民过得都好。
  戈尔走在大河旁边,他总是弓着背,一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无精打采的样子,挂着两个不小的眼袋,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听见人们的议论声以后,他打了个哈欠,揩了下眼角,才对大河说:“这些人话可真多,吵死了。”
  大河点点头,也这么觉得。
  越是靠近城堡,围观的人就越少,大河很快被领到了池晏面前。
  现在城堡里的仆人还是原来的侍奉伯爵的那些,不值得信任,但是也能用,对池晏的态度也还算恭敬,池晏忙成这样,也就不准备在这个时候把人全换了。
  大河也没有太仔细的清理自己,他被带去洗了把脸,衣服上的灰稍微抖抖以后就去了书房。
  池晏喜欢在这里谈事,看见大河过来,他微笑着朝大河招手:“过来。”
  大河什么时候受过池晏这么“热情”的欢迎?一时之间,他连路都走不好了,礼也忘了行,就这么迷迷瞪瞪地走到池晏面前。
  池晏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变壮实了。”
  大河露出一个傻子一样的笑容。
  池晏:“对了,给你介绍一个人。”
  池晏微微侧身,大河才看到站在池晏身后的地精,这地精比大河还矮一些,十分不起眼,站在池晏后面根本没人能发现他。
  池晏介绍道:“他没有名字,是我从奴隶主手里买来的。”
  大河打量了几眼那个小地精,觉得对方没什么特殊的,跟自己一样,都是矮个子绿皮,还不如自己强壮,并且年纪很小,估计还没到十四岁。
  大河忽然内心缠绵的想——大人刚来庄园的时候,他也才十二三岁,现在他都是一个大人了,这么说起来,他是被大人看着长大的,他心里甜滋滋的,脸上的笑容就更傻了。
  “我想让你带着他。”池晏对大河说,“城里还有很多他这样的奴隶。”
  大河站直了身体,他知道,领主大人要给他交代任务了。
  他要把任务听得更仔细点,才不会辜负大人的期望,大人让他干活,是信任他,看得起他呢!别人羡慕不来的,不然萨克德那么多地精,为什么大人非要点他过来呢?
  池晏转身对站在他身后的少年地精说:“你先出去。”
  少年地精也不问,老老实实低着头出去了。
  书房里只剩下池晏和大河。
  对大河,池晏还是很信任的,大河是个好孩子,还是少年的时候就很好,听话,懂事,受了挫折也没有萎靡不振,他就像一颗小树,正在努力汲取养分长大,并且他忠心毋庸置疑,算是池晏的嫡系。
  从庄园走出来的人,池晏都对他们有不一样的情分。
  “这座城的人不太听话。”池晏让大河坐,大河小心翼翼地坐下去,不说话,仔细听池晏在说什么。
  池晏:“我要你教那个地精。”
  大河不明所以,他总不是来做一个教人识字的老师的吧?可他自己都不认识几个字了。
  池晏继续说:“你要让他知道自由是什么,让他明白地精跟其他种族没有区别,尤其是跟人族。”
  自由的意志。
  池晏是教不会的,因为他本人没有这样的经历,而且他看起来是人族,少年地精也不会被他说动。
  只有大河,这个独特的,觉醒了自由意识的地精,才能把这宝贵的意志传达给其他种族。
  大河还是不懂——他知道什么是自由,他也向往自由。
  但是让那个地精懂,有什么用呢?对领主大人有什么好处?
  他冒着寒风赶过来,可不是给一个地精崽子当人生导师的!
  池晏拍了拍大河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我让你这样做肯定有我的道理。”
  大河点点头:“大人,我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池晏欣慰地朝大河笑:“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也相信你能做到。”
  这句话对大河来说就是迷魂汤,他被迷得头重脚轻,出去的时候觉得自己踩在云端上,脸上挂着傻笑,一只脚重一只脚轻。
  城堡里的仆人们看到这个地精这副样子,都躲在一边小声说起来:“真不知道这个新领主是什么人,他竟然跟一个地精说那么久的话。”
  “你小声点。”
  那个人的声音果然压低了,他一脸不忿地说:“领主大人就没给过我们什么好脸色。”
  他们也想接近领主,不仅是因为对方现在是这里地位最高的人,还因为对方有一张极度好看的脸,平时也不发脾气,而且作为他的贴身男仆,卡迪的日子有多好是有目共睹的。
  领主大人甚至会专门嘱咐厨房给卡迪做点肉食,一个男仆,竟然吃上了贵族才能吃的肉排,这些在城堡里的仆人嫉妒的眼睛都红了,都想敲开卡迪的脑子看看,看他是怎么勾引领主大人的。
  还有那个黑发男人——身为一个男人,十足的不知廉耻,每天都跟领主大人同进同出,甚至会吃一个盘子里的菜。
  仆人们都想过好日子,爬上领主的床就是最短的捷径。
  可是因为克莱斯特和卡迪在,他们根本没有机会钻进池晏的房间,只能背地里说酸话,诅咒克莱斯特和卡迪。
  以前的伯爵大人,虽然男女通吃,但是留在他身边的都是女人,男仆们当然没有别的想法。
  现在这位领主大人只有一个男情人,他们的心思就活络了。
  “你说,那个叫克莱斯特的长得那么好看,大人还能看得上我们吗?”有一个男仆终于忍不住问——他觉得自己的朋友们自我感觉实在是太好了,一个个长得不丑,但也不算好看,到底为什么有只要他们能进领主的房,能让领主看见他们,就一定能爬上领主的床这样的错觉的?
  他的朋友小声说:“你不懂,那些大人物,难道是因为爱谁才睡谁吗?难道他们睡的都是美人?”
  “男人都是一样的,送到嘴边的,管他长什么样,先吃了再说,只要不是丑得不能看的,都能得手。”
  “以前伯爵大人身边的女仆就是这么干的。”
  池晏倒不知道他的床被这么多人惦记着,他正兴致勃勃地跟克莱斯特说:“我们明天出去走走吧,天天闷在城堡里,我都快闷出毛病了。”
  现在商人回来了不少,城里逐渐变得热闹起来,尤其是虽然天冷,但还没有下雪,所以路上的人还算多,他原本想把这座城改造成一个饲养家畜的城,但现在却改变了主意。
  这样一个地理位子优越的城市,还是不要浪费了,以后再去找个适合饲养家畜的地方就行了。
  克莱斯特:“老鲍勃你不管了?”
  池晏哼哼唧唧地钻进克莱斯特的怀里,抱住克莱斯特的腰,他白天在别人面前装的成熟稳重,努力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有城府的大人,但到了晚上,躺在克莱斯特的怀里,他又变成了那个刚穿到这里不久的少年人。
  “晾他一段时间。”池晏撇了撇嘴,“我可不想他觉得我把他当回事。”
  “一旦他觉得我看重他,他肯定蹬鼻子上脸。”
  池晏把脸贴在克莱斯特的胸膛上,听着克莱斯特的心跳:“反正我不急,该急的是他。”
  他不能放老鲍勃出去,不管下面有多乱,只要老鲍勃一天不出去,他手底下的那些商人再怎么样也不敢走——身家性命都握在老鲍勃的手上,他们走不了。
  但只要他放了老鲍勃,老鲍勃一声令下,城里的商人瞬间就能撤得七七八八。
  就算要放,也得等到大雪封路,这些人没法走的时候才行。
  当然,如果老鲍勃在大雪封路之前臣服,麻烦就少了很多。
  池晏说着说着就困了,冬天的时候,他最爱被克莱斯特抱着睡,暖和又舒服,还很有安全感,只要有克莱斯特在,他根本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全。
  克莱斯特单手搂着池晏,像哄孩子一样轻拍池晏的背。
  克莱斯特没当过父亲,但是此时此刻,却品味到了老父亲的复杂心态。
  他看着池晏成长,却并不觉得欣喜,反而忧心忡忡,他恨不得池晏变回一个小宝宝,被他捧在手心里,不必去经历腥风血雨,也不必面对重重苦难。
  克莱斯特低头在池晏的额头落下一吻。
  他能杀了所有对池晏有威胁的人,却不能阻止池晏往前走。
  每一次,池晏累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一脸憔悴的做事的时候,他都恨不得不顾池晏的意愿把人带走,随便带去哪儿,找个没人的地方,让池晏轻松的过日子。
  可是只要他起了这样的念头,就很快会被他自己阻止。
  如果对于池晏来说,这样劳累的生活,繁重的工作也是一种快乐的话,那他也只能站在池晏身后,用自己的方式去守护他。
  这边克莱斯特心里愁肠百结,那边的老鲍勃也没好多少。
  他现在一点外界的消息都得不到,因为每天给他送食物,和照看他的人都是卡迪——如果是其他仆人,那他还能从对方的嘴里得到消息,毕竟这些仆人以前都拿过他的好处,被他捏着命门。
  最开始的两天,老鲍勃还不怎么把这次囚禁当回事。
  只要这个新领主不蠢,就知道他这样的人是不能轻易关起来的,他失踪了,下面就会乱。
  他觉得要不了几天,那个年轻的小领主就会把他放出去,然后两人再谈交易。
  到那个时候,他非要从对方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来不可。
  但是对方就像是把他忘了,别说放他出去,甚至来看他一眼都不曾有过。
  只有一个整天板着脸的卡迪,不跟他说话,只是每天按时给他送吃的,再把房里的木桶搬走,倒干净了又给他搬回来。
  可老鲍勃还是锲而不舍的跟对方说话,刚开始是想从对方嘴里撬出些什么。
  现在就是纯粹自己想说话。
  到了晚上,对方果然又来了,老鲍勃现在每天能吃两顿饭,要么是豆子糊糊,要么是黑面包,这些黑面是厨娘烤给仆人们吃的,里面不仅有麦麸,还有小石子和廉价的干瘪豆子。
  对老鲍勃这样享受惯了的人来说,吃这样的黑面包已经算是一种折磨了。
  “你是哑巴?不会说话?”老鲍勃气急败坏地打翻了盘子,里面的豆糊撒了一地,在地上蔓延,卡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眼里满是不屑。
  他也不去收拾,直接朝着房门走去。
  老鲍勃在他身后喊:“你不是个哑巴,你是个傻子,领主让你当哑巴你就当哑巴,让你吃屎你吃不吃?当惯了狗,就不知道怎么当人了是不是?”
  “你在领主面前,是不是比狗还是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