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往事_330
  那个阴霾的黎明,就像是两千多年前,那个瘦骨嶙峋的人去赴宴。
  命运神秘的黑色陷阱,已经布好。
  等著“人”,无声无息地,走进去。
  Jimmy让助理和车远远等在路口。
  他一个人下车,穿过长长的後巷,仔细地看著门牌,终於按下了门铃。
  第182章上
  “你喜欢吃什麽?”
  “……喜欢吃什麽?”海滨别墅里,清晨的海风,从敞开的窗子吹进来,Jimmy看著眼前的餐盘,听见这句话,愣了一下。
  “我……”一瞬间,他想了想,却想不起来,“我其实吃什麽都无所谓。”
  “那时候,在达拉斯……我曾经……经常连续几天没有东西吃……我甚至一度觉得自己吃草也能活。”他似乎有些得意地笑了笑。
  “後来……”Anton看见Jimmy似乎忽然愣了一下神儿,“什麽?”Anton看著Jimmy问。
  “後来,我就学会了……抢别人的钱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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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他们看起来有些懒散地呆在别墅里。Anton翻著报纸。
  “看看报纸,这对你有好处。”Anton瞥了眼Jimmy,把桌子上的报纸推过去。
  然而Jimmy摇摇头,又把它推回去了。
  “你究竟对什麽才能有兴趣?”Anton从报纸上抬起了头,“除了做爱。”
  这问题他很早以前就想问了,“我以前就说过你,不看报纸不看电视不听……”
  “我真的没兴趣。”Jimmy懒散地苦笑,转移了视线。
  “你总得对新事物感点兴趣,对信息感兴趣……”Anton换了一版,漫不经心地说。
  “得了,我知道现在总统是谁。”Jimmy的手指敲了敲桌子,有点百无聊赖,向周围看看却找不到事情做。
  “我只是在莱恩死後那两年,下工夫把档案室的材料看了一遍,再没看过别的东西。”Jimmy想了想补充说,“上网,我一般只收邮件。”
  Anton放下了报纸,注视著他,他把手上的报纸再次递了过来,“你总得找点生活的乐趣和希望。明白吗?”
  Jimmy愣了一下,终究还是把它推开了,“我……看不了这东西。”
  看不了?
  这句话,一瞬间让Anton有点惶惑,“你是注意力无法集中?还是?”
  这些,照Anton的习惯来看都是问题,他忽然想起了Jason。
  “我念给你听!你不能总是躲著。”Anton毫不客气把报纸抓了过来。
  他从财政金融版一条消息念起。那是财政部一位助理部长接受采访,公布上年度的财政情况。
  “这个人是我中学的同学。”Jimmy忽然缓缓说道,“18年前,他家里连锁店上市,还请过我母亲。”
  Anton愕然。他尝试再继续念下去,换到了体育版。
  “……小时候,我是这个队的球迷,我哥哥是喷气机队的球迷,”
  Jimmy呆呆地说,“我们有一段时间每周都要追逐著他们看比赛。刚才那个是我当时最喜欢的球员,想不到,他现在又回到这个队当教练了。”
  Anton转移到了文艺版。
  “他死了?!”Jimmy忽然说,“86岁了吗?”
  “Aelx喜欢看这个人的书。多少年前,那时候在达拉斯,他就提起过,如果他继续读书,他会写这个人的评论。”Anton看见面前的人眼里泪光一闪。
  Anton看著Jimmy,他想起了童年时代父母离婚要离开他的日子,想起了Young死去的日子,那些日子留在他的记忆里,像刀在石头上镌刻下烙印,偶尔被生活重新提及让他突然痛入心扉。
  但是他学会忘记。
  他不能想象如果他无力去忘记,每天,无时无刻,生活惊心的往事,像一只落进水里却学不会游泳的鸟,会是什麽感觉。
  ──Anton把家里的事情,把Young出事的情景,细致地说了出来。
  那是他这麽多年来,第一次讲起。
  那废弃的厂房、爆炸翻飞的气浪和Yong模糊的尸体,炙热颤抖的空气,火药和烧胶皮混合在一起的股刺鼻味道……Anton似乎能清晰地说出当时的每一个细节。
  他的眼眶再次潮湿起来。
  几年来,那段往事他不知道回忆过多少次──但是却从没再对人讲出。
  他几年的生命始终在为此耿耿於怀。让他忘记了快乐,忘记了生活,甚至忘记了Susan!
  现在,Antno忽然意识到,他竟然终於能把它讲出来了!
  冷静地,坐在房间里,对著明亮地窗子和整洁的桌子,讲出来。
  Anton知道,它终於过去了!那笼罩他过去几年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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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immy认真地听著。
  他们面对著面。
  有些话,似乎无需说出口。
  “所以,你我都一样”──Jimmy看著Anton,他想说,时间流逝,记忆却仿佛不曾衰退。有太多事,他们都以为已经忘记,遗失在岁月里,再也找不回来──
  可是,有时候!
  一口咖啡,一片飘飞的落叶,偶尔谁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缕光线,树叶缝隙间渗下的阳光化成圆圈一闪,丝丝缕缕的记忆就被牵扯起来,更不要说一本书,一部老电影!
  那些痛过、笑的时刻,眨眼就蹿上心头,猝不急防!
  ──他如何能提防?!
  它们乘虚而入,疼痛顷刻间占据他的肺腑,像军队轻易占领不设防的阵地。
  於是乎,他仿佛看见人就在这痛楚中衰败、零落;
  他仿佛看著他自己的躯干、四肢,像风干的壁画,随著岁月,一点点在这苦痛中褪去颜色,逐渐僵硬,直到最後冰冷的那一刻。
  二十年来,就这样,他不看报、不看书、不看电视,用冷漠竖起坚硬的外壳,可是那些记忆依然无孔不入,依然像迎面驶来的列车,呼啸著向他奔来,要把他碾碎。
  每天,他都得对自己说,这是个新的开始。
  可是日复一日,往事并不肯磨灭。日久弥新,如在昨日。
  ──像一把削骨蚀魂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