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焰_40
  “嗯,我接你。”
  手上的电子笔打了个漂亮的旋,稳稳落在他掌心里:“好啊——”
  挂了电话后,罗望舒望着窗外依旧昏黄的天,将黑未黑,却觉得心情不那么压抑了。他将终端转到厉瞻江的通讯界面,想了又想,给厉瞻江去了条信息。
  半小时后,罗望舒没有等到周焰的车,但等到了他跟医院同时打来的电话。他以为今天两人能像之前一样在平和的氛围里去冰糖家吃饭,度过一小段属于他们二人的时间,但是没有。
  赶到医院时天已黑得不像话,空气中的风仿佛都是沙黄色,带着一股潮湿而压抑的气息,云从高处挤下来,将落日掩盖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条发光的边。这样的景象,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游戏里那种世界末日。
  罗望舒跑进医疗基地指定的隔离区时,很快找到了冰糖所在的隔离房间。十几米的距离,他已经闻到淡淡冰糖味道的信息素。
  或许是Omega之间信息素的某些共性,又或许是罗望舒敏锐的第六感,在这近乎发腻的甜气中,他闻到一丝伤心绝望。
  终端证件刷开隔离门,一只手落在他肩膀上,带着不容置疑又安抚人心的力量。身后的气息新鲜得发热,罗望舒回头,看到身后的周焰。
  二人目光无声地纠缠两秒,周焰率先挪开眼:“进去吧。”
  门一开,浓烈的气息扑面而来,粘稠甜蜜的信息素涌动,鼻息都是冰糖味,大脑更仿佛泡在糖水里。就见平日总是笑得乖甜的冰糖,此刻像脱水的人,浑身汗湿,四肢被绑在床上。床边坐着一个看似是冰糖朋友的人,背对门口。
  他一眼就看到床上是被发情期折磨的冰糖,他浑身泛起不自然的红,眼神涣散,头发完全湿了,手脚都有挣扎的痕迹,浑身透出一股死亡的灰意来。
  像一个在情欲中一心求死的人。
  罗望舒讶然,还不等他与周焰上前,身后的门被拉开,几个身着军装的人一阵犀利的风似的刮进来,是几个Beta。他们踢着军靴,带着军帽,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手中提着一只黑色皮箱。
  罗望舒站在一旁,如果不是周焰从后头扯他一把,他差点被撞到。这几个军人就像没看到门口站着两个人似的,目光吝啬得一点没给,全部集中在躺在床上的冰糖身上。
  打头的人一句话没说,沉默地将黑色皮相放在另一侧的桌柜上,利索地启动指纹密码打开,然后后退两步。
  即使离得有点距离,罗望舒还是在粘稠甜润的空气中,嗅到一丝不寻常的信息素。那是属于Alpha的信息素,是从箱子里来的。
  他瞬间明白了什么,顿时瞠目,情不自禁地向前两步。
  就见那位背对他们坐在床边的冰糖的朋友起身,他看起来很疲惫,对这群风风火火来的Beta点点头:“辛苦你们。”
  全程沉默的军官之一这才开口:“有什么需要,尽管联系我们。”
  这些Beta军官们又风一样地离开了,全程沉默而迅速,只留下一只黑色的皮箱。
  罗望舒紧紧地盯住皮箱:“那是……”
  还不等他说出口,床上刚才还奄奄一息的冰糖,忽地挣扎着坐起身。他的手脚还被绑缚着,身体很虚弱,看得出起身很辛苦。尽管如此,他却死死地望向皮箱里面,一双因发情而艳红的唇,渐渐变得苍白,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床边他的朋友猛地起身,带倒了椅子,只听“哐当”一声,敲醒了门内门外的所有人。
  罗望舒终于看到冰糖朋友的正脸,他的眼中如死灰,见冰糖挣扎着去够那只黑箱子,便主动将箱子放在他怀里。
  “顾……”冰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这是顾先生的遗物。”朋友忍痛别过脸。
  天地都寂。短暂的时间停顿后,床上的人忽然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脆弱不堪,又无比惊心动魄。
  那是不需要任何语言诠释的哀叫,像失去了爱人或亲人的幼兽发出的悲恸之声。
  罗望舒瞬间就有点受不了,他冲过去揪住朋友的领子,眼眶烧红:“谁允许你这个时候——”
  朋友抬起一双布满红色的眼睛:“你是谁?”
  周焰从后而来,宽大的手掌不容置疑地覆盖在罗望舒手背上。温暖,坚定,内容表达确切。手上的力气就像被抽空,缓缓松开了攥起的拳头。
  “周先生。”朋友不认得罗望舒,却认得周焰,他黯淡的目光动了动,“他知道了。”
  罗望舒一阵头皮发麻。他转眼看跪坐在床上,将黑色皮箱抱在怀中的冰糖。他漂漂亮亮的一个Omega,此刻却形容憔悴,仿佛心如死灰。
  冰糖像完全没意识到罗望舒跟周焰的到来,他魔怔似地盯着皮箱里,浑身的发情红已经呈现一种不自然的状态,他却毫无察觉似地,颤抖地伸出手,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刨出。
  先是一套血迹斑斑的军服,然后是些琐碎的东西,终端,手表,一些零散的书信。冰糖整个人崩溃地拆开那些书信,阅读。他平日笑得弯弯的眼睛此刻这用力地睁大,也拦不住泪珠接二连三地砸下,很快那张脸上满是泪痕。
  旁边站着三个人,无一人知道此刻该如何上前。
  最后冰糖伸出手,颤抖地向箱底探去。
  他们都看到了,落在那黑皮箱底的,赫然是一颗雪白的冰糖,晶莹漂亮,好像一颗被谁遗落的心。
  就见他跪在床上,将那颗冰糖紧紧攥在手心,双手紧握在胸口,仰头嚎啕大哭。他的哭声里有太多内容,闻者伤心,听者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