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枯荷听雨(12)
  唐子玉的出现令岑霁精神紧张。如果自己拒绝大师兄和师傅的命令,那么很有可能下次见面,师傅或者大师兄也许会伤害月宜。他曾经和月宜商议让她先回神农谷,他独自回到泰山查明真相然后再去找她。但是月宜拒绝,她也担心岑霁,如果她走了,岑霁的性格过于刚正,若是遇到危险难免会被人算计。
  “我觉得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如何证明你没有偷剑谱。然后再说明你的武功是来源于旁人传授与剑谱无关。拂莲手好说,雨霖铃剑就要关系到那位韩前辈。”月宜沉吟片刻道,“岑哥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韩前辈肯开口道明真相,那你要如何面对你师傅?”
  岑霁其实不愿意去思考这个问题。可是月宜询问,他不得不认真地去想了想,唇角是一丝无奈的笑意:“他到底是抚养我长大的人。”
  “他待你真的很好吗?”
  岑霁回忆着之前的时光悠悠叹了口气:“泰山派弟子不少,我只是其中一个,资质平庸,比不是几位出类拔萃的师兄,甚至还有几位师弟。师傅对我们一视同仁,不仅教给我们武功,还告诉我们为人处世的道理。再怎么说,他对我是有养育之恩的。”
  月宜偏着头思索了片刻说:“岑哥哥,如果我说偷走剑谱的人有可能是你们泰山派的人,甚至有可能是你师傅,你会信吗?”
  岑霁一怔,旋而问她:“你为什么要这么认为?”
  “你不信?”
  岑霁想了想说:“不说师傅为人如何,他为何要这么做?”
  “这还不简单,修炼了最高超的剑术然后独步武林啊。”
  “师傅不想那样的人。”
  月宜摇摇头叹了口气:“岑哥哥,你还是心里向着你师傅对吗?”
  岑霁不答。
  “要不这样,你去一趟鲁山,见你师傅一面,看看情况如何?”月宜给他出了个主意。
  “那你怎么办?”
  月宜嫣然一笑,俏皮地眨了眨眼:“我才不会那么笨自投罗网。反正我有办法。”
  岑霁又问了一遍,她仍是不说,岑霁微微蹙眉语气硬了一些:“月宜,不好胡闹,你不和我说我肯定担心你。”岑霁性格沉稳内敛,月宜则不同,虽然年岁相差不过几岁,但是岑霁有时候待她仿佛是自己的女儿。月宜心里甜丝丝的,喜欢他这么急急地关心自己,便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岑霁疑惑地问她:“你确定可以吗?一旦露馅……”
  “你相信我,我绝对可以。”月宜自信满满。
  岑霁无奈,又不想她离开自己的视线,也只好应了下来,心里却仍是悬着。他叹了口气,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腮温言道:“月宜,你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出事。”她如果有叁长两短,他一定不会苟活。
  月宜认真地对他说:“岑哥哥,你放心,我只是暗中躲着,不会生事的。”
  岑霁仍是放心不下,却也不再去阻拦。
  两人稍稍做了些准备,岑霁先行去了鲁山派。通报过后,唐子玉出来亲自将他迎了进去。唐子玉边走边问:“你一个人来的?”
  岑霁点点头,唐子玉眼底露出几分玩味的笑意:“师弟一定是心慈手软没有下狠手。”
  岑霁黯然道:“她,她是个好姑娘,我如何下的了手。”
  唐子玉了然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带他去看师傅。岑霁也有很久没有看到岑与之了,经历了这一番心中百感交集。“岑霁回来了?”屋内,朗朗如钟的声音传来,唐子玉推开房门恭谨地说:“师傅,子玉将岑师弟带回来了。”
  岑与之缓缓走来,气定神闲,虽然年事已高却依然看得出年轻时俊秀无双、温润如玉的影子。岑霁连忙恭敬地说:“师傅,弟子无能没有办法追回剑谱。”
  岑与之摆了摆手说:“罢了,待会儿再说。你先随我去见过鲁山派各位前辈。”岑霁依言,稍稍梳整了一下就和岑与之去了前厅。鲁山和泰山素来交好,鲁山派掌门杜云江听得岑霁回来连忙出来相看。当日在牡丹山庄,杜云江也目睹了岑霁的事,他也有些怀疑以岑霁的身手是否能够偷到剑谱。
  如今岑霁到来,杜云江自然要好好旁敲侧击一番,毕竟当世武林中人谁不想要这本剑谱。
  岑与之携岑霁到了前厅,岑霁见过杜云江,抬眸,恰巧看到一旁的那位鲁山派女弟子。女弟子瞧见岑霁有几分不屑哼了一声便转过头去和几位师兄攀谈。
  杜云江笑意盈盈的开口:“贤侄先坐下。”
  岑霁点点头,却没有入座,只是站在岑与之身后。
  杜云江起初寒暄了几句,之后话锋一转问道:“不知道岑贤侄这一路上调查的怎么样了?是否打探到剑谱的下落?”
  岑霁微微欠身回答道:“回禀杜前辈,岑霁无能,只有一丝线索。”
  在座之人听到这话都纷纷盯着岑霁。杜云江立刻激动地说:“快快讲来。”
  “当时我在牡丹山庄看到的那个黑衣人并不是梨花宫的人。”
  “你如何知道?”
  岑霁斟酌了一下解释道:“岑霁去了一趟梨花宫调查此事,岑霁敢保证,也敢对天发誓,这确实与梨花宫无关。”
  杜云江大为可惜:“可是你那夜使出来的功夫明明就是余香十四式啊?如果和梨花宫无关,那么又是谁偷了剑谱?”
  岑霁道:“那不是余香十四式,岑霁已经和梨花宫人交过手了,这一点可以确认。”他说到此处,下意识地去看岑与之的脸色。毕竟那天是岑与之告诉他,黑衣人所用招数来自梨花宫,可是他现在信誓旦旦地否认,无疑是在打师傅的脸。岑与之却没有任何表情。
  岑霁为了让众人更为信服去院子里折了一截树枝,他握在手中挥出几剑,姿态甚为优美潇洒:“这才是梨花宫真正的余香十四式。那人那天晚上的招式分明就是拙劣的模仿,旁人看着像,但是内里的精髓丝毫没有。”他的招式不仅漂亮,树枝在掌中翻动,剑势竟然和正常的佩剑无异。唐子玉心中错愕,这小师弟出去短短的时日竟然武功进步如此之快。
  杜云江忽然冷哼一声,睨了一眼岑与之凉凉地开口:“岑掌门,你这徒弟倒是好福气,梨花宫还有人亲自教授剑法。”
  岑与之徐徐道:“这种邪门歪道的剑法终究还是难登大雅之堂。岑霁,你现在为求证明自己清白用来无妨,但是行走江湖绝对不可以用这剑法对付我们正派众人,记住了吗?”
  “徒儿明白。”
  杜云江又问了几个问题,岑霁也没有回答出什么有价值的内容,倒是说了一件事:“我听梨花宫的人说,星华仙子有可能会因为剑谱丢失而重出江湖,据说有人在南海岛上已经见过她了。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此言一出,岑与之立刻抬眼看向岑霁:“你真的听说了?”
  岑霁道:“在梨花宫的时候亲耳所闻。”
  杜云江哼了一声,恶狠狠地说:“当年这个妖女为害武林,如今若是她肯出来,我第一个就要为武林除害。”
  岑霁看着他狰狞的神色忽然想到唐子玉和岑与之也命他杀了月宜这个“妖女”,心里漫上几分凉意。秦疏绿做过什么呢?凭什么这些人就口口声声称呼她是妖女?同理,月宜那么可爱的姑娘不过是因为长在神农谷就被人肆意诬陷。岑霁忽然觉得疲倦,一刻钟都不想待下去。离开后岑与之单独将岑霁叫到屋内盘问:“我听你大师兄和四师兄说你和神农谷的妖女十分亲密?是这么回事吗?”
  岑霁跪在地上,毫不遮掩地回答:“师傅,幸亏那位姑娘救了我。我心仪她,我们两情相悦。徒儿敢以性命发誓,她绝不是什么妖女,她是个很好的姑娘。”
  岑与之怒斥道:“放肆,他们神农谷从来都是邪道,与咱们正派为敌,你身为泰山派弟子怎么能和那个妖女厮混在一处?”
  岑霁听到师傅如是说似乎也陷入了天人交战中。岑与之见他心思有所动摇,语气便缓和了一些又道:“你到底还是年轻,什么样的姑娘遇不到?莫要被这个妖女迷惑。为师速来看重你,你不要让为师失望。我知道你这次没有亲手杀掉那个妖女,但是下一次若是再遇到,你绝对不可以心慈手软。记住了吗?”
  岑霁眼底挣扎了许久,只得磕了个头沉沉地回答:“我记住了。”
  岑与之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无法狠下心肠,但是少年人的情分早晚都会如风散去,他倒是也不着急而是继续问他:“到了现在,你总该告诉为师究竟是谁教给你那套功夫了吧。”
  岑霁诚恳地说:“是徒儿的错,徒儿应该和师傅坦白的。徒儿曾经遇到一位神秘的蒙面女子,这女子传授了徒儿几招嘱咐徒儿不可告诉旁人,徒儿答应了前辈,所以才一直不肯松口。可是现在徒儿蒙冤,希望师傅为徒儿做主。”
  “那女人什么样子?”
  “感觉和师傅差不多大,容色清丽无双,右眉上方有一颗痣。”这是他根据言残墨所描述的秦疏绿相貌转述给岑与之听。
  岑与之五指忽然死死抓住椅子的扶手,可是面上却云淡风轻的问:“那女人可说这剑招叫什么名字?”
  岑霁回答:“雨霖铃剑。”
  夜深,月明星稀。岑霁提心吊胆,生怕月宜出什么事。正心神不宁时,他忽然听得房门被轻轻扣了叁声,两短一长,错落有致。他连忙打开房门,却是一身材佝偻的男子低着头,提着一只木桶粗声粗气地问道:“咳咳,少侠需不需要热水沐浴?”
  岑霁忍住笑意,清了清喉咙说:“你进来给我打扫一下屋子再说。”
  “好。”男子进了屋,岑霁小心翼翼张望了一下这才关上房门,回身一下子抱住那人笑道:“让我看看。”
  那人扭过脸儿轻轻抹了抹,竟然是月宜如花笑靥:“岑哥哥不怕认错人?”
  岑霁摇摇头:“我不会认错。因为你是我的小乖。”很奇怪,月宜易容术非常高明,但是他就是知道那是他的小姑娘。他难得说这样的话,月宜非常受用,红晕如胭脂一样漫上脸颊。岑霁捏了捏她的鼻子说:“你这易容术太厉害了。和谁学的?”
  月宜得意地说:“不告诉你。”
  岑霁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又问:“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你走了之后一个时辰我就跟过来了,然后偷偷跟踪一名和我身形差不多的下人,将他弄晕之后我就易容成他的样子混进鲁山了。”月宜俏皮地亲了他一口,“岑哥哥,你怎么样,你师傅有没有难为你?”
  岑霁摇摇头微笑说:“还好。我依照你教给我的话和他们说了。我感觉师傅听到星华仙子重现江湖的消息后是有些心急的。”
  月宜之前已经和岑霁商量了一套说辞,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蒙混过关再说。“那就好,咱们就先这样,说话叁分真七分假,他们猜不出其中的关键也就信了。”
  岑霁捧起她的手,微微有些红,想她装扮成小工还要干活儿便有些心疼:“干脆就在屋子里待着吧,别出去就不会被发现。”
  月宜却踮起脚在他耳畔说:“那不行,我暗中听到好些事呢。”
  岑霁看她眼睛亮晶晶的,便知道小姑娘一定探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说来听听。”言罢,便拉着她的手坐在桌边。
  月宜在他耳畔悄悄地说:“就是你那个师兄唐子玉,我瞧见他在和鲁山派那位姓温的女弟子说悄悄话。就像咱俩这样。”
  “哪个女弟子?”
  “就是咱们从萧珏手中救下来的那位姑娘。”
  岑霁“哦”了一声:“我今儿看见她她也没搭理我。”
  月宜撇撇嘴,还记恨着那个女子让岑霁杀了自己:“咱们当时救了她她还让你杀了我,我以后再也不会救她了。”
  岑霁捏了捏她的脸蛋附和着想逗她开心:“嗯,咱们以后不理她了。”
  月宜笑了笑,旋而正色道:“你猜我刚才听见什么了?那位温姑娘隐约在抱怨为什么唐子玉看到萧珏没有一剑杀了他替她报仇。你大师兄则说本来想利用萧珏来对付师弟岑霁还有那个妖女,可惜萧珏武功不济反被擒住。”
  岑霁悚然一惊,急忙问道:“你确定?”
  “我肯定不会骗你啊。千真万确,我亲耳听到的。”月宜倒不是很惊讶,“其实那天我听你说你大师兄到此就觉得有些奇怪,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萧珏不知道怎么就冒出来的第二天找到你。只不过我以为是自己多疑,没想到我猜的不错。”
  岑霁心里虽然有些怨怼,然而他更气愤的是唐子玉暗中指示萧珏前来侮辱月宜。他抱紧月宜,心中一万分不舍,深深舒了口气说:“对不起,这件事牵扯到你,是我的错。”
  “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啊。”月宜拍了拍他的后背,伏在他肩上温婉地劝慰说,“好了,不说这些。岑哥哥,那你一定要小心你大师兄。他既然对付你一次,就有可能还有第二次。”
  岑霁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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