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换成别人到她家干活,缠着她,她一定会厌恶反感,方嵘不同,就算没有后来十年的相处,她也很难讨厌方嵘。
  她从小知道方嵘,那时候方叔还是生产小队队长,小时候就觉得方嵘是云里的,她是泥里的。
  方嵘没家里几个兄弟姐妹横,他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拿着几块木头玩,寡言木讷,后来长得高大挺拔,依旧寡言,但人老实勤快,多的是大姑大妈争抢当女婿。
  小姑娘们也喜欢他这样的,在方嵘帮她家干活前,她有听到说方嵘一看就不会还嘴,不会打媳妇,是个好男人。
  村里女孩对好男人的要求很低,只要不打媳妇就是好男人。
  实在是见惯亲爸打亲妈的事,又或者被爸妈打多,都有阴影了,抛开打小孩的,就说爸妈间,亲妈狠的,就是夫妻两人对打。
  安萍还说她的小姐妹羡慕她爸妈不打架,说这话时安萍笑嘻嘻的,仿佛这是多值得炫耀的事。
  陈安忻家是破落户,她又读过高中,已经被默认划出闲话队伍,没人会跟她讨论方嵘,她也从没想过会和方嵘有交集。
  帮方嵘捡菌菇的时候,她看背影就认出方嵘,那次是他们第一次说话,没说几句,她不敢去看他,匆匆走了。
  也不知是不是方嵘故意的,那之后她总觉得路上见方嵘的次数多了,直到今年春种,方嵘直接赖在她家田里。
  她已经暗示方嵘,他能不能懂她的暗示,就看他自己了。
  陈安忻知道方嵘有个堂哥方威,今年还在村里,再过两三年就去县城了。
  方威典型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混得开,经常来她家早饭铺子吃早饭,还当着她的面笑话过方嵘。
  笑话内容是他替方嵘接了个急活,方嵘整晚都在干活,活干完了,他叫他一起去吃早饭,方嵘不去,被拉着过来,都要到门口人却走了,非得洗干净才过来。
  陈安忻当时听了并不觉得好笑,相反还心疼起方嵘,忙整个晚上,肚子指定是饿了。
  饿肚子洗澡多难受。
  方威有次还说他带方嵘去外地干活,方嵘整晚睡不着,白天吃饭也吃不香,活干完了,他这个堂哥要留两天,他都不管,非要堂哥买票,他自己回去。
  之后方嵘再也不接需要去外地的活。
  去外地都是有上好的木头,怕路上损坏,不好运过来,叫木匠过去的,钱也多,所以方威笑话他,为了早饭,钱都不要了。
  除了去外地,方嵘每天按时过来,他哪天迟来了,她都要担心。
  方嵘没马上拿起饼吃,而是先去小水渠洗了手,把今天挂脖子挂了半天的毛巾也沾水洗了,拧干擦手,擦完手再挂回脖子,开始吃豆腐饼。
  “吃完告诉我一声,等你吃完我再转过去,不用吃太快,慢点吃,别噎着。”有她看着,他就不吃饭,以前早上和中午有客人她就不管他,晚上两人也不聊天,她干活打扫卫生不理他,当他不存在,他才吃饭。
  虽然不是两口子,陈安忻还是很佩服方嵘的毅力,能这么多年在她面前坚持讲究,她有时擦桌子见方威在他面前讲话,他依旧埋头吃饭,都不晓得有没有听进去方威的话。
  她觉得方嵘是把她想太美好了……看来还是要等到结婚后他才能有改变。
  方嵘按正常速度也很快吃完两个饼,吃完洗了手才叫陈安忻。
  “安忻,我吃好了。”
  “嗯,我先走了。”接了篮子,陈安忻打算走人 。
  “安忻,我能不能晚上来找你,不叫别人看见。”
  “你晚上不睡觉吗?你不睡觉我要睡觉的,还有你能保证不被人看见吗?你真要见我,白天我也不是不出门,你只要装不认识,别靠近我就好。”要不是了解方嵘,他说出晚上来见她的话,她绝对要生气。
  你晚上过来是要偷人的吗?
  真被人发现,她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为了摆出自己的诚意,她就和方嵘说她以后都出门下地,有时候还会去镇上买东西,不会专门躲着他。
  除了出门,陈安忻还说:“我家平时节俭,为了你我才用自己攒好久的钱买食材做豆腐饼,你也吃到了,能懂我的意思吧。”
  方嵘再确认一遍:“只要我妈答应了,安忻你就嫁给我是不是?”
  “嗯,你找别人出主意,别自己乱说,找个机灵的,你不机灵。”
  陈安忻不好直接说出方威的名字。
  “我知道的,我哥很机灵,我找我哥。”
  陈安忻:“不管你找谁,找个机灵的就好,你现在回去,别被你妈发现,下午也不用来了,找机灵人去。”
  “嗯。”
  第7章 第一聪明
  “你这模样身段,县城啥样的姑娘都能找到,你咋就死心眼喜欢上陈安忻了呢?你真要我跟大妈说?”
  方嵘爸是方威的大伯,平时他喊方嵘妈都是喊大妈,含着亲戚关系的。
  方嵘:“哥,你帮我和我妈说,我就娶安忻,安忻是最好的姑娘。”
  “她到底好在哪?还叫你中邪了。”
  方嵘:“她哪都好,上午我在她家干活,她还给我做豆腐饼,可好吃了,安忻说话文气温柔,长得好看,文化好,是高中生,我说什么话她都能听懂……”
  在堂弟把陈安忻夸上天之前,方威打断:“打住,豆腐饼谁不会做,你哥我要是认真学了,也能做得好吃,说话文气温柔,县城里读完高中说话温柔的姑娘更多,不是读完高中就能听懂你说的话,你说木工的时候,我都听不懂,漂亮更别提了,瘦巴巴的哪好看了?”
  陈家人在村子里的存在感不强,方威对陈安忻的印象也只有瘦了。
  还是胖点好生养,胖点也瞧着喜庆。
  在堂哥面前,方嵘口才变好,话也变多了,关于陈安忻的话,他能说出许多。
  当然,他也半点听不得别人说她不好:“安忻做的豆腐饼就是好吃,哥你没吃过,你不懂,县城姑娘又不是安忻,我都不喜欢,瘦也好看,哥,不是你跟我说烈女怕缠郎,叫我去安忻家田里干活的,现在又叫我打退堂鼓,我不听你的,你如果不帮我跟我妈说,我就找别的机灵人去。”
  陈安忻不知道方嵘蹲她家田里干活有方威出主意的原因。
  方嵘本身不是外向性格,听了堂哥的主意才迈开第一步,堂哥不出主意,他永远迈不出去。
  方威:“哥在你眼里是机灵人?”
  被人夸谁不喜欢?他堂弟憨是憨,也有小聪明,知道找他这个机灵的堂哥。
  “嗯,哥,你是我认识人里第二聪明的了。”方嵘没有半点奉承的意思,他就是实话实说。
  他哥很机灵,他爸妈都说他堂哥鬼主意多。
  也是听了堂哥的话,他才有机会和安忻说上更多话,还叫安忻答应嫁给他。
  “第一聪明是谁?”
  “安忻,安忻读过高中。”方嵘自己不是很爱读书,初中读完就没读了,方威心思不在读书上,初中都没读完。
  理所当然,读完高中的陈安忻在方嵘眼里最聪明。
  方威:……
  算了,不跟傻堂弟计较。
  “哥仔细想想啊,一想到要和大妈说你结婚的事,我就头疼,你说说,你和陈安忻在一起,不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方嵘:“安忻不嫌弃我是牛粪,愿意跟我在一起。”
  “哎哎,我说你是鲜花,她是牛粪。”
  “哥,你再说安忻不好我就生气了。”
  方威:“得了,我不说她就是,哥跟你说啊,如果哥有你这副模样,在县城里别提多吃香,我要挑哪个漂亮小姑娘在一起就挑哪个在一起,随我选。”
  方威还没结婚,与方嵘不同,方嵘是他妈想他娶县城姑娘,方威是自己想娶县城姑娘。
  村里瘦巴巴的姑娘们他瞧不上眼,在他眼里,她们都长一个样。
  村里有爱美不瘦巴巴的小姑娘,都是他家亲戚,脾气大得很,他也完全看不上。
  方嵘长得是真好,个子又蹿得老高,方威一米七刚出头,方嵘一米八五往上,长相呢,方威净按着爸妈缺点长,方嵘就是按爸妈优点长,俊着呢,在兄弟姐妹里最出挑。
  人比人,气死人哟,方嵘还说矮点好,干木工活方便。
  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嗯嗯,哥,所以你帮我和我妈说是吗?我妈现在在村口和别人讲闲话,下午四点到家。”
  方威:“你急什么,当初我爸妈跟我说你心情不好,人跟中邪了一样,也不告诉大伯大妈什么事,叫我开导你,我去找你,你是跟我说为什么,我也替你出主意了,但我不同意这门亲事,完全不同意……我不同意,你听我的吗?”
  “不听。”
  堂弟这点不好,认死理,说娶陈安忻就娶,要命的是陈安忻还答应了,陈安忻不答应,他或许还能说动堂弟死心。
  都是他不好,他当初要是不管闲事,也不会有现在这些破事。
  方威叹气:“唉,送佛送到西,哥替你求求情,你别多嘴说你喜欢陈安忻,嘴巴闭牢,听到没?”
  方嵘不解:“哥,为什么不能说?”
  “你不知道大妈有多瞧不起陈家?你平时闭眼睛捂耳朵的吗?
  也是,你除了木工活,别的都不在意,不放心上,大妈在背后说陈家穷,瞎讲究,还供孩子读书,也没见老大老二读书后有什么出息,不还是回来种田。
  安齐娶媳妇的时候,大妈还说陈家就只能捡垃圾了,儿媳妇都是捡别人不要的。”
  方威跟陈安齐有打过交道,其实挺同情他们一家,陈安齐媳妇也没有大妈说的那么不堪。
  都是村里人,都只活一辈子,没有谁比谁高贵的。
  “我妈怎么这样说话。”
  “你就是被养得太好太天真了,陈安忻比你有心眼,是我小瞧她了,能把你吃得死死的就不是个心思单纯的。”
  “哥。”
  “行行,你家安忻是天仙,人美心善活菩萨……
  我给你讲讲我的法子,我先去探探我妈的口风,说动我妈,让陈安忻在我妈这里留下好印象,给我妈留下好印象,让我妈成为盟友,盟友你知道什么意思吧,知道就好。
  我一个人跟大妈说的话,大妈一定会撕碎我,觉得我不安好心,你跟大妈说,大妈会撕碎陈安忻,你掂量吧。
  反正你千万别开口,大妈问你对陈安忻什么意思的时候,你说你见过几次,看起来挺听话的就好,别的不要说太多,别跟刚才似的说个没完。”
  堂哥这次说的话,方嵘听得很认真,每一句话都听进去了,不停点头。
  “娶媳妇没那么容易,你不要太急着把人娶回家,慢慢来,听哥的准没错,对了,你说她做豆腐饼好吃,改天叫她做些送我,我带给我妈,我妈没你妈那么尖酸刻薄,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话还能听进去的。
  吃的给大妈,一准觉得陈安忻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或许还下毒了,你不说话,不做多余的事,就不会给大妈留下陈安忻不安好心的印象。”
  “哥,谢谢你。”方嵘悟了,掏出一张大团结给方威。
  “兄弟之间给钱多伤感情。”说伤感情,方威还是马上接过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