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昭郡主 第61节
  秋夏让她莫要多心,说郡主只是孩子心性,可难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吗?
  自她踏进这院子,郡主连声招呼都没有,只懒懒的坐在那里,一副上位者的倨傲。
  这根本就是把她当做宫里的乐女了。
  可心底就是再委屈,她身份卑微,见着郡主,自然是得行礼的。
  傅锦死死的攥着手中的帕子,恭敬的福了一福,也不知是她自己多心了,还是真的如此,她只感觉郡主似笑非笑的看了她半晌,才叫她起来。
  知道她心中不忿,谢元姝故意笑着道:“今个儿请傅姑娘过来,倒是有些唐突了。只是,一直听闻傅姑娘弹得一手好琵琶,之前一直都未有机会听一听,还望姑娘莫要介意。”
  话虽这么说,可她言语间哪有半分的歉意,也不过是上位者的居高自傲罢了。
  傅锦自然不敢流露出丝毫的不满,强撑着嘴角的笑意回道:“能在郡主面前献丑,是我的福气,我哪里敢有别的心思。”
  说罢,缓缓坐下,笑着问道:“不知郡主今个儿想听哪一曲?”
  谢元姝微微顿了顿,看了一旁的谢云菀一眼,故意道:“菀丫头许久也未凑这样的热闹了,不如,头曲就由你来点吧。”
  话音刚落,傅锦差点儿没晕过去。
  这便是宫里的乐女,也不至于被人这样作践,她根本就是连宫里的乐女都不如,而是成了勾栏里卖艺的女子。
  谢云菀虽心中有些诧异,觉得今个儿谢元姝似乎在故意为难傅锦,她难道是知道什么了?可再一想,她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谢元姝只是习惯这样嚣张跋扈罢了,她得祖母,爹爹,还有几位叔叔娇宠,又是郡主之尊,连皇上都偏宠她,在她眼中,随意让傅锦弹个小曲儿,岂不就是随手一件事。
  她惯是这样的跋扈,对傅锦如此,对自己也是如此。
  想到这个,她心中一阵烦躁。可下一瞬,她却坏心眼的开口道:“小姑姑,不如让傅姑娘来一曲诉衷肠吧。”
  这诉衷肠近年在坊间很有名,说的是一个世家公子原有自幼的婚约,却偏偏爱上了一个南边逃难而来,不得已沦落风尘的女子,为了能在一起,世家公子跪求家里成全,可家里哪会同意,撂了话说他若再不知轻重,就逐他出族谱。这公子也是个痴情的,决定舍弃一切和那风尘女子私奔,没想到,月圆之夜,两人上了马车,却遭遇流、匪,双双而亡。
  谢云萱微微一愣,有些不解的看着她,“大姐姐,你怎么点了这么一出。那女子也太恬不知耻了,明知道自己身份卑贱,还敢勾搭那世家公子。明面儿上说是什么一往情深,实际上,说不准早早就算计想赖上这世家公子,攀了高枝儿呢。”
  谢云萱这话听得傅锦差点儿没吐出血来。
  她倒也不疑心谢云菀会点这么一曲,是察觉出了什么端倪。实在是这曲子近年太有名了。可惜难登大雅之堂,可也因此这样,闺阁中的贵女们暗中早有耳闻。
  这会儿,她耳边一直萦绕着谢云萱那恬不知耻,身份卑贱八个字。她知道谢二姑娘是无意的,可心里却更是酸涩不已。
  谢元姝把一切都看在眼中,心中冷哼一声。
  她方才其实是故意让谢云菀点的,而依着她对谢云菀的了解,她免不了会点这一曲,故意埋汰自己。
  她定是想不到,自己其实一直都在看戏,这猫捉老鼠的游戏,谁是那只老鼠,还不一定呢。
  等听完了曲,谢元姝似笑非笑的看了傅锦一眼,称赞道:“傅姑娘确实弹的情真意切,这不知道的,还以为……”
  说着,她顿了顿,有些歉意道:“瞧我,在说什么呢,傅姑娘自从住在定国公府,连定国公府老夫人都经常夸你守礼,知规矩。”
  傅锦面上闪过一丝难堪,郡主方才一时失言,却差点儿没把她吓晕过去,身上更是一身冷汗。
  她这才刚平复下来,熟料,谢元姝的下一句话更是吓得她差点儿没把手中的琵琶摔在地上。
  “我怎么瞧着傅姑娘这些日子竟有些胖了。”谢元姝满眼的调笑,对着众人道。
  傅锦猛的身子一僵,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许是这几日有些贪吃呢。”
  谢元姝却仍然不放过她,“傅姑娘还真是会说笑,这京城谁不知傅姑娘为了定国公府二太太往静慈寺去祈福,这寺庙都是斋菜,姑娘怎么会贪吃呢?”
  什么叫做越说越错,傅锦急的想要解释,可众人看她的目光却多了些不屑。
  这哪家姑娘往寺庙祈福不是着素衣,青灯常伴。几日下来,瘦了一圈都是有的。可这傅锦,竟然说自己有些贪吃,这得闹了多大的笑话啊。
  可见,往日的孝顺也是假的。
  第78章 利益
  谢元姝瞧着傅锦的战战兢兢,而镇北王府那边,韩砺刚请了郑晟入了书房。
  韩砺入京为质也有些日子了,郑晟对于韩砺特意相邀,心中不免有些诧异。可他到底也没有拒绝,姑母有心拉拢镇北王府,裴家如今虽然失势了,可姑母又岂肯轻易就歇了心思。前几日他入宫给姑母请安时,姑母还叮嘱他,瞅着机会可以和韩砺拉近关系。
  当然,除了这个原因,郑晟今个儿之所以来,多少还是对这位镇北王府世子爷有些欣赏之意。他入京为质,镇北王府那边也是一些糊涂事,昭华大长公主殿下宠着二房的韩家三公子,而这些,让郑晟不免有些同病相怜之感。
  韩砺见郑晟并未因为他的邀请表现出任何的拘谨和忐忑,反倒是一片坦荡,心中也对他多了些欣赏。
  他亲自倒了茶递上前。
  看韩砺这样亲力亲为,郑晟大为震惊,忙道:“世子爷今个儿相邀,我想并不是简单的请我喝杯茶吧。我虽和世子爷往日里并未有什么交情,可心底着实欣赏世子爷,所以,世子爷若有什么事,直接说就好。”
  听他如此爽快,韩砺也放下了寒暄,直接开口道:“我入京为质,也不瞒大公子,可谓是如履薄冰。身边虽有幕僚在,可毕竟这些年久居西北,不比其他人日日在天子脚下,能摸清京城这些道行。所以,我今个儿找大公子来,就是想借大公子之势。”
  郑晟手中拿着茶杯,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韩家世子爷这是在试探自己,还是真的有此意呢?可他在京城身份尴尬,即便如今有皇后娘娘抬举,可谁不觉得他如今的恩宠不过是镜花水月,韩家世子爷虽初入京,可也不会不知他的尴尬。既如此,又怎么会找到他头上呢?
  即便是想借势,也该去找郑闵吧。
  想着这些,他心中一阵自嘲。
  他自幼就成了成国公府长房嗣子,先帝爷那会儿就被请封为世子,当时人人都说他命好,可谁能想到,会到如今这进退维谷的地步。
  柳氏心心念念郑闵这个嫡子,觉得是他拦了郑闵的路,他心里知道其实也怪不得柳氏。偏偏这个时候郑闵又闯了祸,皇后娘娘竟让自己补了他的缺。他不是没婉拒皇后娘娘,可一次可以,两次可以,再多说皇后娘娘便动怒了。他更清楚,皇后娘娘如今为太子暗中拉拢势力,郑闵遭了皇上厌恶,再不适合抛头露面。而他,便顺势被推到了前面来。
  皇后娘娘未必就信任他,只是因为他是成国公府的嗣子,这辈子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绝不会生了二心,才给他这体面的。
  可这烫手山芋,他可谓是没了退路。若没有郑闵,他替皇后娘娘效力,也就这么一回事了。可他不愚钝,待太子殿下登基,他不过是为郑闵做嫁衣罢了。
  每每想到这个,他就有些喘不过气来。
  而今,韩家世子爷竟然想拉拢他,他如何能不震惊。
  “世子爷莫要拿我开玩笑了,世子爷虽初入京,怕也知道,我不过是成国公府的嗣子,虽早在先帝爷那会儿就被请封为世子,可也因此,身份更是尴尬。世子爷选我,这招棋不算高明。”
  熟料,韩砺听了他的话却哈哈一笑。
  郑晟眼中更是疑惑,只是没等他在开口,就听韩砺道:“大公子果真是爽快之人。大公子不妨想想,自你入门,我一直对你以大公子相称,那便是真正想结交你这个人。”
  郑晟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心里瞬间是百感交集。
  只还是忍不住自嘲道:“我如今虽补了郑闵的缺,可在众人眼中,不过是个笑话罢了。我不知世子爷何以这样赏识我……”
  不等他说完,就听韩砺意味深长道:“大公子只看到了自己的劣势,却不知,我正因此才找了大公子。我从来都相信,双方获利才是最大的诚意。大公子方才既然说,若等太子殿下登基,你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替郑闵做了嫁衣。其实,大公子更害怕的是,即便到时候交出这世子之位,郑家人也不会再留你。”
  “所以,一个人若为了给自己谋生路,我想,定不会中途背叛的。而这条退路,我想除了我之外,没人敢允诺大公子。即便那人允诺了,大公子也未必就会相信。可我身后有镇北王府,连皇上都大为忌惮,不是吗?”
  韩砺的话让郑晟眼睛猛的一亮,再也不复方才的黯然。
  是啊,他如何能不知,韩家世子爷并不是在说笑。
  见他紧紧攥着手,韩砺又道:“我听郡主说,你自幼聪慧,连当时的太子太师都常常称赞你。是郑闵出生之后,你才愈发不显,泯于众人。”
  郡主?!郑晟身子猛地一僵,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是啊,这样就可以解释何以韩砺会找上自己了。韩砺突然找了自己,这其中,他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可郡主怎么会帮他呢?
  还是说,谢家和韩家已经暗中结盟。
  看他的神色,韩砺心中暗暗赞叹不已。他无意隐瞒谢家和韩家结盟之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何况,依着他的聪慧,迟早会瞧出端倪,既然如此,不如大家都坦诚些。
  “皇上许大皇子出宫建府,又把固巷胡同的宅邸赏给大皇子。还有宫里婳嫔娘娘肚子里的孩子,若是个皇子,到时候可就更热闹了。皇上一年比一年衰老,猜忌心只会愈发重,太子殿下能不能顺利坐上那个位子,谁说得准呢?”
  “而不管是我们镇北王府,还是忠国公府,不过是想全身而退罢了。我想,大公子也是一样的,若能求生,谁想坐以待毙。”
  郑晟心中更是感慨不已,一来很感激韩砺的赏识之恩,二来,觉得若不是有郡主暗中提携,韩家世子爷也未必就会选中他。
  毕竟,依着镇北王府的势力,暗中定有不少人想替他效力。
  原先他以为自己毫无退路,也早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谁能想到,不过一日的功夫,竟然柳暗花明又一村。
  想及此,他猛的站起身,抱拳道:“世子爷,你这般信得过我,我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韩砺也跟着起身,并未受了他这礼,而是笑着转开话题道:“若我没记错,大公子也有十九了,这个年纪都未娶亲,如今皇后娘娘让你补了郑闵的缺,怕是心里已经琢磨着你的婚配了。”
  郑晟自嘲的笑笑,他这些年半分由不得自己,如今的婚事,自然也不可能逃离皇后娘娘的掌控。
  可人也不能太贪心了,他知道,如今能得了韩家世子爷的赏识,让自己有了出路,已经是老天爷对他的恩典了。
  看他这神色,韩砺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暗暗叹息一声,觉得自己方才提这个话题,多少有些唐突。他的婚事拿捏在郑皇后手中,这事儿,即便是他有心帮忙,怕也难。
  两人各有各的心思,而此刻的郑晟却不由又想到了韩谢两家结盟。
  可这古往今来,结盟最可靠的是姻亲。难不成谢家已经有心思把府中的姑娘指给韩家世子爷。
  可这样一个从中周旋之人,定是聪慧至极,这样的人选,可不是普通人能够胜任的。不由的,他脑海中却出现了永昭郡主的身影。
  他不由惊了惊,觉得自己这想法太莫名其妙了。
  郡主自幼就和定国公府世子爷有了婚约,眼瞅着明年就要及笄,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有什么变数。
  可除了郡主之外,谢家也只有两个姑娘了。二姑娘和东承侯府世子爷已经定亲,大姑娘因着和郭家二公子之事,早有克夫之名,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好的人选。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郑晟和韩砺又聊了半盏茶的功夫,就起身告辞了。
  看他离去的背影,常安缓声道:“这郑家大公子倒也是个爽快之人。”
  韩砺点点头,没有说话。
  常安见他这神色,顿了顿,上前回禀道:“世子爷,听说今个儿郡主请了傅家表姑娘往府邸去弹琴。照着这架势,谢家和陈家两家离撕破脸不远了。”
  郡主那般骄傲的女子,知道傅锦和陈延之之间的丑事,可想而知心里是委屈的。可如今,她也只能这样暗中为难傅家姑娘。
  他知道,郡主不想让这桩丑事紧紧只成为一桩丑事,而是想让陈家瞒天过海,到时候,成为众矢之的。可不知为什么,韩砺还是替郡主感觉委屈。
  这样一个养在闺阁中的女子,本不该忍这样的屈辱的。
  不由的,他有些心疼。
  郡主那样的好,那陈延之竟敢这样对郡主。
  想着这些,他紧紧攥紧了拳。
  见他眼中的晦暗不明,常安小声道:“世子爷,郡主不是一般的女子,郡主既想让陈家退无可退,世子爷还是莫要插手的好。”
  其实不用常安提醒,韩砺当然也不会这样鲁莽。
  他只是觉得郡主有些寂寞,他看在眼中,难免心痛。想了想,他笑着吩咐常安道:“你去寻一只波斯猫来。”
  不用他再多说,常安哪里会不知,世子爷这是要送给郡主玩的。
  可这也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