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萧珩看着顾穗儿闭上眼睛, 开始的时候眼睛紧闭着, 明显根本没睡, 过了一会儿后, 她身体放松下来, 呼吸也变得平缓均匀。
  闭上眼睛的她安静柔和, 就连那缕缕黑发都透着乖顺。她的小手轻轻抓着被子角, 偌大的肚子让被子鼓起来一片。
  萧珩盯着那肚子,便想起了在客栈的那一夜。
  那一夜,她就在他身底下。
  当时他虽然难受得失去了理智, 不过借着月光却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脸,白白净净的小脸。
  就是那一夜,他在她的肚子里种下了果, 如今肚子都这么大了……
  萧珩在这一瞬间, 胸腔里升腾出一种异样的情愫。
  关于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于血脉孕育和床笫之好的。
  晌午的光从窗棂里射进来, 布置得当的房间里静谧无声。
  萧珩凝视着床榻上躺着的那个女人, 很久后, 他起身。
  “在门外守着, 好生服侍。”冷峻的眉眼微敛, 他淡声吩咐门外的安嬷嬷。
  “是,是, 老奴知道。”安嬷嬷自然连声答应。
  萧珩又回头看了眼身后,才迈步来到了厅堂处, 只见这里有几个客人刚到, 暖房主人正在那里陪着说话。
  萧珩往外走时,恰好其中一位眼尖,看到了萧珩,忙过来打招呼。
  “萧珩!”
  萧珩停住脚步,目光轻淡地看向一旁,叫住他的是三皇子。
  其实萧珩的爷爷本是无姓孤儿,后来战功赫赫被赐姓国姓,国姓就是萧,当今圣上也姓萧。
  圣上一共有三子,萧珩和其中三皇子关系不错,三皇子就是昭阳公主的嫡亲兄长。
  大皇子二皇子不是,他们是妃子生的,三皇子才是皇后生的。
  此时三皇子笑望着萧珩。
  “萧珩,你果然在这里!”
  “有事?”萧珩挑眉。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我有事,先出去下。”
  “那我和你一起去!”
  “……”
  三皇子看着萧珩不太情愿的眼神,更加笑了,打趣说:“我都听说了,你可是把找昭阳气得不轻,她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种亏,刚才哭着骑马跑回宫去了。”
  对于昭阳公主,萧珩都懒得提。
  其实昭阳公主作为一个皇室公主,萧珩本来对她还是保持着最起码的礼节的,可是谁知道对方死皮赖脸一直缠着他,到处宣扬要嫁给他。
  被她这么一闹,满燕京城的文武百官,哪个敢把女儿嫁给他?
  他目前是没有要娶妻的念头,可是他自己不想娶并不代表可以任凭昭阳公主这么嚣张。
  所以面对三皇子,他连话都懒得说了。
  三皇子感慨:“天底下也只有你敢这么呛昭阳了,佩服啊佩服!”
  萧珩:“还有事吗?”
  三皇子:“有啊!”
  说着他腆了脸凑过来:“你那小妾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好好的就怀了你的孩子?你——”
  他有些不可思议,看看萧珩下面:“你不是不太行吗?”
  萧珩对此的回应,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比冷箭还要锋利的一眼。
  三皇子心里一个哆嗦。
  等到萧珩走出去老远了,他还在琢磨。
  萧珩不是不行么,那日他特意试过的啊,就是不行。
  那么问题来了,根本不行的萧珩,是怎么有了一个大着肚子的小妾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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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穗儿在暖房里歇了约莫一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到了晌午,肚子也有饿了。
  她这么一动,安嬷嬷忙起来服侍她起身,很快萧珩也过来了,连带萧槿萧栩陆青怡都来了。
  大家显然已经知道了昭阳公主的事,不过因为萧珩脸色冷清,没太敢提。
  晌午去酒楼用膳,进的是包间,吃过饭后萧珩有事出去,萧槿陆青怡萧栩纷纷围着顾穗儿问起昭阳公主的事。
  她们已经听别人提起了,不过那都是二手三手消息。
  如今逮住顾穗儿好一番问。
  顾穗儿便把当时的情况都一一说了,别人怎么问她就怎么答。
  听完后,大家都呆住了。
  萧栩第一个呐呐地道:“昭阳公主可是皇后唯一的女儿,她会不会去皇后那里告状?”
  陆青怡拧眉思索:“可是皇上不是一直很喜欢三哥吗?他会因为这个责罚三哥吗?”
  萧槿想了一番:“那就不知道了,等等看吧。再说这事儿其实也是昭阳公主不对,她一个鞭子抽下来,万一真抽中了小嫂嫂,这容貌毁了不说,怕是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未必能保住。”
  大家一听这后果,不免胆寒。
  昭阳公主这人地位高,平日里嚣张惯了,欺负个谁那是常见的,但是像今天这样上来几乎能要人命,实在是太过分了。
  顾穗儿听着大家说这事儿,低着头便没再吭声。
  她知道今天萧珩必然是因为自己得罪昭阳公主了。
  不过,自己肚子里还有小蝌蚪。
  如果萧珩不出手,自己受伤,小蝌蚪也可能不保。
  她低着头,听着大家热火朝天的讨论,一直都没言语。
  回到睿定侯府里的时候,府中人也都知道了这件事了。
  老夫人反过来安慰顾穗儿:“那昭阳素来不太懂事,你别和她一般见识,阿珩是个好孩子,遇到什么事他会护着你。”
  说着,她还摩挲着顾穗儿的脑袋,上下打量了一番,那肚子依然是大,全身也没其他不好,总算放心。
  “没出什么事就好。”
  顾穗儿每天三次都会过来,偶尔老夫人叫,她也会赶紧过来陪着,慢慢地她和老夫人就熟了。
  老夫人说话,她一听就明白什么意思。
  甚至于别人不太能领会的意思,她好像也能领会了。
  所以现在老夫人一说这话,她就知道那意思。
  老夫人是心疼自己差点出事的,不过对方是昭阳公主,所以哪怕昭阳公主做错了事,也没关系,只要没出事,那就不必计较。
  顾穗儿也没想过计较什么,毕竟确实自己没事。
  但是她担心萧珩:“老夫人,昭阳公主好像很生气,她生三爷的气。”
  老夫人却是根本不在意的:“这没什么,气就气吧,大不了让她去皇上面前告一状,让阿珩进宫去听听训,也就这样了。”
  昭阳公主虽然受宠,可老夫人当年却比昭阳公主还要受宠的,皇家的那点事在别人眼里比天大,在她眼里也不过如此。
  皇上是她娘家侄,昭阳公主到了她跟前照样恭恭敬敬地叫一声皇姑奶奶。
  所以原本让顾穗儿颇为担心的事儿,经她这一说,那就是小孩子打架闹着玩儿。
  顾穗儿听了后,总算是放心了。
  告别了老夫人,回去院子,萧珩还没回来,她用了一点燕窝羹,坐在院子外看了一会竹子,便歇下了。
  如今肚子太大了,不能平躺,只能侧着。
  侧躺的她听着窗外风吹竹林的窸窣声,突然就想起萧槿的曾经说过,说萧栩当年在窗外种竹,是最喜深夜读书时窗上那点竹影婆娑。
  她隔着帐子望向窗户方向,努力地想体会到他说的竹影婆娑,不过看来看去,却什么都没有。
  或许读书人的雅致和喜欢,她一时半会是摸不透的。
  “小夫人,你睡吧,外面的事,你也帮不上忙,白白操心,如今还是好生休息,养好胎才是要紧。”
  安嬷嬷和顾穗儿相处了这么两个月,对她的性子摸得很透,知道今天出了这么大事,她必然是不安的。
  “嗯,我知道的,安嬷嬷。”
  顾穗儿倒是平静得很:“我也想明白了,什么公主皇上,我都不懂,对上他们,我也没什么办法。我这么一个乡下来的姨娘,只想着保住肚子里的小蝌蚪,只要他好好的,我不管其他,怎么都行。”
  只不过终究惦记他,怕他有什么不好。
  想一想,还是问道:“三爷……现在回来了吗?”
  “没呢,不过小夫人你也不用担心,三爷能出什么事,皇上对咱三爷赏识得很,顶多是说几句,再罚一下吧。”
  安嬷嬷显然也是心里没底,不过还是努力安慰着顾穗儿。
  “我先睡吧,安嬷嬷,你记得让丫鬟把鸡汤给用温水暖着,也不知道三少爷在外面用膳了吗,如果没,也好让他吃点东西。”
  “小夫人,你放心吧,这个忘不了的。”
  顾穗儿听了这话,总算是稍微安心,躺在榻上,闭了眼睛,放松了身子,让自己慢慢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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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珩把顾穗儿送回家后,便去了宫里。
  他今天先是带着顾穗儿在桂园里当着全燕京城的侯门贵族四处赏花用膳,之后又为了顾穗儿把昭阳公主给得罪了。
  这件事自然闹得很大。
  昭阳公主回去后就对着孝贤皇后好一番哭诉,孝贤皇后直接去找皇上了。
  萧珩过去的时候,景康帝才刚刚把孝贤皇后给劝走。
  “阿珩,你这都在闹什么!”景康帝看萧珩跪在自己面前,也是叹息:“昭阳什么样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微臣知罪,请皇上责罚。”萧珩话不多,单膝跪地,低首认罪。
  “朕早就教过你,处理一个问题有一百种办法,你为什么选择了最麻烦的那种?”
  景康帝脸色不好,捏着手里的玉狮子镇纸,不悦地看着萧珩。
  “微臣错了。”
  萧珩简单的四个字回上来。
  “你——”景康帝气结,噎了下。
  景康帝不再说什么,萧珩就跪着。
  因今日是私召,并没有穿官服,萧珩身上是绛紫色便服,他生得身材颀长,犹如松柏,如今即使是跪着,依然背脊挺直,气势冷凝沉静,更兼那面容如冰似玉,端的是世间少见美男子。
  景康帝凝视着跪在那里的如玉儿郎,半晌终于幽幽地叹了口气:“起来吧。”
  萧珩听令,起身:“是。”
  一旁的大太监马上过来,递了一个杌子。
  萧珩淡道:“谢过胡太监,不过微臣还是站着吧。”
  景康帝:“坐。”
  萧珩坐下。
  大太监上了茶水,先给景康帝倒了一杯,之后又倒了一杯,亲自递给了萧珩。
  御书房里,君臣二人慢慢地品着,茶香缭绕,两个人都没说话。
  一直到后来,景康帝在呷了几口茶水,终于心情好多了后,才慢悠悠地说:“你素来性子冷清,没见过你对什么人上心过,这次倒是让朕大吃一惊,也不过是一个妾室罢了。”
  萧珩放下茶盏,低首,神情恭敬而冷然:“回禀皇上,虽只是妾室,可她腹中是臣的骨肉。她身子羸弱,又曾遭虎狼之药,这一鞭子下去,怕是殃及臣的骨肉。”
  他这一说,景康帝倒是微怔了下。
  虽是晚间时候,御书房的灯火却亮,景康帝凝视着萧珩的眉眼,却看到了那素日清冷的眼眸中闪过的护犊之情。
  一时倒是笑了,叹息。
  “我早说过,还是要成家才好。”景康帝想起过去:“男儿只有成了家,这性子才能稳重起来,知道瞻前顾后了,也知道思虑周全了。王忠治说什么治国齐家平天下,我看那都是放屁,还是先要齐家,才能治国。”
  王忠治是当朝的一位能臣,治国齐家平天下是他提出来的,景康帝颇为不满。
  景康帝在外人面前自然是肃穆威严的皇帝,不过私底下,他说话其实很随意。
  他总觉得,以前的萧珩看似性子凉淡,其实就是一匹脱缰的马,让他头疼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现在好了,房里有了女人,也将有个孩子,他这心也能收一收了。
  “皇上说得极是。”萧珩面无表情地这么夸道。
  “我既然说得对,那你以前怎么不听?”景康帝挑眉反问:“早说让你成家,你说你看中过哪个?”
  “……”萧珩无声。
  “你啊,就是不听我的话,明里恭敬,暗地里任意妄为,你已经十九岁了,等孩子生出来差不多二十,这都弱冠了,你看看大皇子,十六岁就有了孩子,再看看二皇子,十五岁成亲,十七岁已经有了两个,再看看三皇子……”
  说到三皇子,皇上才想起来三皇子十八岁了还没成亲,只好打住不提。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继续叨叨萧珩:“男儿家,不成家怎么能行?便是不成家,也要在房里放几个女人,你说你以前,就是不懂事,我给你指了那么多好姑娘,你竟然一个没看中……”
  “皇上。”萧珩突然出言,打断了皇上的话。
  “什么?”
  “皇上以前给微臣指的那些姑娘,不是太丑就是太笨。”萧珩淡淡地道:“没有一个好的。”
  “你——”这下子可把皇上气得不轻。
  他指给他的,做正妻的不是国公家的嫡长女,就是异姓王家的嫡生郡主,连普通侯府家的女儿自己都不想配给他!
  指来指去看他都不喜欢,便挑了宫里最美貌的秀女让他挑,他却统统看不上,最后没办法,只好随便送了两个过去服侍他。
  这世上,有比他更尽心尽力的皇帝吗?
  只可惜,萧珩是不领情的。
  萧珩挑眉,慢吞吞地继续道:“你许的那些,没有好的。”
  景康帝半晌无言。
  旁边的大太监恭敬地低着头。
  他已经习惯了。
  景康帝作为堂堂天子,就连皇后在他面前说话都是恭恭敬敬的,唯独这位睿定侯府的三公子,那真是……一言难尽。
  过了一会,景康帝自己缓过来了。
  他咳了声:“阿珩,等孩子生了,记得抱过来,给我看看。”
  萧珩恭敬冷淡:“是,微臣会记得。”
  景康帝品了一口茶:“哎,我现在算是明白,我已经老了,连阿珩都要当爹了。”
  他这一句感慨,萧珩听在心里,却没言语。
  他抬起头,望着龙案后的九五之尊,发现他脸上的纹路果然已经很深了。
  一时倒是想起,他四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他,那时候他正当壮年,把他抱起来。
  被抱在怀里的萧珩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位当朝天子眼中的慈爱。
  萧珩垂下眼,突然想问景康帝一个问题。
  他抬起头来,望着案上那个已经显了老态的帝王,问道:“皇上,微臣问你一个问题。”
  景康帝看他一眼:“你问。”
  萧珩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问道:“我想问皇上,当人家爹,是什么感觉?”
  景康帝听了,倒是意外了下。
  他望着案上一叠一叠的奏折,思索片刻,才缓慢地道:“大部分男人都会当爹的,皇帝也会当爹,平民百姓也会当爹,可都是当人家爹,平民百姓家的爹和皇家的爹却是不一样的。”
  萧珩听得认真,问道:“有何不同?”
  景康帝的龙眸凝视着萧珩。
  “寻常百姓家,父子就是父子,可是在这帝王家,父子除了是父子,还是君臣。且先有君臣,后有父子。”
  御书房里的烛火跳跃了下,旁边伺候着的大太监依然低头恭敬地立着。
  景康帝沉厚威严的声音中竟然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颤音。
  “平民百姓也是人,九五之尊也是人,但凡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当爹的心思都一样,都希望儿女好。只可叹,生在帝王家,命里就该承受这帝王家的人伦之道!”
  萧珩默立在那里,淡声道:“微臣明白了。”
  屋子里再也无声,萧珩品完了手中的茶,起身就要告退。
  景康帝的手握着龙案上的案卷,淡声提醒道:“阿珩,再过两个多月孩子就要出世了吧,记得先给孩子取好名字。”
  萧珩道:“是,皇上。”
  景康帝默了片刻,抬手取出了案上的纸:“这里,是朕昨日列出来的,你先看看吧。”
  大太监上前,取了那张纸,递给了萧珩。
  那御纸上果然有景康帝御笔亲书的名字,约莫有二十几个,有男有女。
  萧珩虽粗略看,却也知道那上面名字都是费了心思的,愣了下,之后低首,恭敬地道:“谢皇上。”
  萧珩自皇宫出来时,宫门已经关闭了,不过他是龙骑卫的总统领,他的手牌可以随意进出皇宫的。
  进宫的时候并没带侍卫,出了那偌大的宫门,他一人一骑。
  八月秋月已经西斜而去,宫门前未及打扫的落叶被吹得絮絮而起,夜阑深处,唯有他的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的声响。
  他牵住缰绳,马停下。
  低首间,却见青石板上的影子。
  一人一马,被拉得细长。
  凝看了片刻,他回首,望向那宫门。
  宫门紧闭,高高的院墙内寂静无声。
  他想起了景康帝今天的话,他说在这帝王家,父子除了是父子,还是君臣。且先有君臣,后有父子。
  他还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当爹的心思都一样。
  紧攥着缰绳,拧眉,他想起了顾穗儿,还有肚子里那肉乎乎爱踢腾的小胎儿。
  寂寥的心底泛起一丝丝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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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穗儿心里是牵挂着萧珩的,她本来根本睡不着的。
  不过安嬷嬷说为了小蝌蚪好,得好好歇息,她想想也是。
  她知道自己今天受了惊吓,小蝌蚪也受了惊吓,她得好好休息让小蝌蚪恢复过来。
  所以她闭着眼睛,努力让自己睡去了。
  可是即使睡着了,梦里也依然不安稳。
  在梦里,她坐在窗子边,窗台上摆着之前萧珩给自己的白玉瓶,里面插着两株桂花儿。
  她摆弄着那两株桂花儿,心里惦记着萧珩,怕他因为白天的事受什么牵连。
  抬头看时,只见外面天阴沉沉的,刮着阴风,庭院的竹子都随之剧烈摆动。
  她心里有些怕,想着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萧珩还不回来,为什么安嬷嬷也不见了,还有丫鬟们,都去了哪里?
  有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顾家庄,可是低头看时,肚子挺挺尖尖的,好大。
  这显然不是在顾家庄时候。
  这时候,肚子里的小蝌蚪动了起来,他也不知道做什么,竟然在她肚子里翻江倒海的踢腾,用圆滚滚的小屁股拱她的肚皮,肚皮上一边高一边低,像水中的波纹一样动荡。
  “小蝌蚪……你怎么了?”她低声喃喃地这么道。
  刚说出这话,突然间一片亮光让她的眼睛几乎睁不开。
  她惊讶地抬起头,只见一轮太阳正从天上落下,缓缓地飞入她的窗内。
  她瞪大眼睛注视着这一切,想着太阳怎么会落下来呢。
  那太阳落到了她肚皮上,慢慢地将她肚皮笼罩住,然后仿佛融入其中一般,慢慢消失了。
  当那太阳融入体内后,她身体里便散发出阵阵的暖意,那暖意就好像冬日里的太阳,让人懒洋洋的舒服,她觉得惬意极了,恨不得蜷缩起手指头轻轻打一个滚儿。
  “唔……”她慢慢地醒来,听到自己发出舒服的呓语,声音细碎。
  她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
  她朦胧中醒来,感觉到榻前站着一个人。
  诧异地睁大眼睛,她看到了萧珩。
  他站在她榻前,安静地注视着自己。
  正睡着,突然出现了一个男人,寻常人应该害怕的,不过顾穗儿并没有。
  她盼着萧珩没事,便心无旁念,固执地希望萧珩平安,希望萧珩没事。
  这个念头是如此地单纯,以至于如今萧珩站在了她面前,哪怕怎么匪夷所思和突然,她也觉得真好。
  “三爷……”她低唤了一声。
  他望着她,没吭声。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说着这话,就要费力地撑着身子起来。
  她肚子大了,起身很艰难。
  萧珩一步上前,按住了她的肩膀,不让她起来,哑声道:“你躺着,别动。”
  他也是从外面进来没多久,沙哑的声音里还带着秋夜的幽凉。
  顾穗儿便不起来了,她躺在那里,定定地凝视着这个男人,什么都没有问。
  萧珩低头望着这女人,她一头墨发散落在榻上,柔软动人,可以让男人想起所有曾经读过的缠绵悱恻的诗句。
  躺着的她,那张小脸白白净净的,湿漉漉的眼睛睁得很大,认真地凝视着他,好像他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一切。
  他不免想起了那一夜,当她被他抱在怀里时,那失措的模样,也是像如今这般,睁着乌黑湿润的眼睛。
  他还记起了她的身子,娇小稚嫩,洁白如雪,软糯到不可思议。
  也许是他看得太用力也看得太直接,他心里的想法暴露在眼睛里毫无掩饰,以至于顾穗儿感动羞涩了,她动了动脑袋,把脸别过去了。
  那羞涩的模样……
  萧珩心底的引线被点燃,他脱衣,上榻,进了被窝,将她环住。
  在靠上他的后,她轻轻哆嗦了下。
  他抱住她,将脸闷在她肩膀上,嗅着她身子特有的馨香,哑声道:“别怕,我就抱抱。”
  顾穗儿开始时候确实有些惊怕的,就算她自己早已经努力去忘记那一晚,可身体是有记忆的,在这一瞬间,她害怕起来。
  不过当他说话的时候,她突然感到了一种旷世的寂寥和无奈。这就如同夜晚里走在空旷的山路上,望望那天望望那山,周围的一切都那么壮丽神秘,只有自己是渺小的,小到无家可归,小到随时都可能被吞没。
  她甚至觉得,这个闷在她肩膀上的男人不是什么高贵的睿定侯府公子,而是和她一样的人。
  徒劳地走在街道上,两眼茫茫,不知哪里是自己的归处。
  于是她咬牙忍下了身体的颤抖,让自己从那遥远的噩梦中缓过神来。
  之后便艰难地翻了身子,把肚子靠在他身上,又笨拙地抬起手来试图环住沁凉清冷的他。
  她甚至觉得,现在的他像个无助的孩子,将来小蝌蚪出生了,她一定会像现在这样环住她的小蝌蚪。
  他也没想到她会这样抱住自己,软软的馨香,温柔得不可思议。
  他被她的动作取悦了,忍不住抬起头来,亲她的下巴,又亲了亲她的脸。
  她的气息纯澈干净,这让他有些欲罢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