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要这大明皇位有何用!(穿书) 第143节
  “……皇上,草民只是一个灶丁。读书人这个名号,乃是老师给的。”
  王艮三十八岁时,远赴江西往游学在王守仁门下,拜执弟子礼。
  王守仁觉得他个性高傲,把他的名字改成带有静止意思的“艮”字;王艮经常与王守仁争论,时时不满师说,坚持自己的观点,既“反复推难、曲尽端委”,又“不拘泥传注”、“因循师说”,自创“淮南格物说”,气得王守仁几次大骂。
  皇上眉眼弯弯:“朕知道,你主张‘即事是学,即事是道。人有困于贫而冻馁其身者,则亦失其本非学也。’朕认为,这很对。”
  王艮喏喏不敢言语。
  王艮也坚信自己的思想是对的。可是……
  他家里有银子后,就想孝顺老师,自以为给老师长脸,坐新出的“招摇车”招摇过市,遭老师指责。元和二年,一路北上入京,沿途讲学,受到各方重视而轰动一时,老师闻讯大为震怒,欲设法召他回来“痛加制裁”,只是奈何鞭长莫及。
  元和五年,王艮应南直隶的泰州知府王瑶湖之聘,主讲于安定书院,宣传“百姓日用即道”的观点,求学者纷至沓来,老师去打仗,顾不上他,他得以创立泰州学派……想想就一把辛酸泪。
  “……皇上,老师,不搭理草民。”
  “不对不对。你来湖广,就是王守仁老师推荐。王守仁老师说,如今你的学术思想已流传泰州一带,也有自己的弟子门生,不需要在坐馆泰州,当行走天下。不是不搭理你哦。”
  !!!
  不说王艮,在座的人都震惊地张大嘴巴。
  王守仁创立心学,虽然和理学不同,可也皆是儒家。而王艮因为出身原因,更偏向于墨家。他们都以为,这才是皇上力主王艮来工科学院的原因。
  皇上矜持地笑。
  王守仁老师,人称“完人”,岂是徒有虚名?
  王守仁老师在河套打仗,再是担心湖广土地改革带来的动乱,四方士族亲友给他的压力再大,他还是大力支持,按照原来计划,打完战事。
  皇上小大人的模样,学着徐景珩安静说话的习惯:“王守仁老师的心里,家国天下第一。他很为你骄傲。之前打压你,乃是因为,大明的环境。如今举荐你,也是因为大明的环境。”
  之前,理学的天下,王艮的学说,注定是学说,空谈。如今大明变化,这学说,才有用武之地。众人听懂了,都红了眼睛。
  他们作为大明文人中的“异类”,一直以来受到的打压太大。他们和有见识的官员们一起,试图给日暮西山的大明文化寻找一条出路,其中艰辛……谁于诉说?
  皇上眼见他们眼泪花花,耐心等候。
  好一会儿,众人缓过来,擦擦眼泪,一起看着皇上。
  休息好的学生,也都围过来,一起看着皇上。
  皇上也挺“感慨”:“朕以前,光听徐景珩说,‘皇上到了江南,就知道。’江南什么模样,朕一直好奇。朕一路南下,看了一半的江南,给朕的震撼太大。
  只有江南这样的地方,才有这般学风出现,才会大胆地批判理学的扭曲之处,和朕提出释放人的本性。人的本性是什么?朕看到江南的繁华,朕隐约明白。可是,大明不光有江南,大明的江南也要发展的更繁华。朕首先要大明人吃饱穿暖,懂礼仪,知荣辱。”
  “朕本来也批判理学的一部分。”皇上眼望下面挤挤挨挨的人群,运动内力,声音放大,“于是朕去了解。”
  他的声音里,莫名带上一抹悲天悯人,自己都没有发觉。
  “朱子先生祖籍江西,出生在福建,那时候是南宋。南宋当时的情况,诸位熟读史书,都知道。蜗居南方,却是漫漫一片问佛求仙之风,朝野上下之人不顾民生,不顾国力,不思北上……
  朱子先生忧国忧民,主张恢复经济、任贤修政。反对求和,主战。反对佛学、崇尚儒学……
  可是,没有人听他的话。他为官,是一个好官,可也只能救助一方。他苦学经义,结合二程学说,提出理学,教书育人……”
  朱子先生的本意,压制人性,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因为当时的南宋环境太过于糜烂。
  “理学存在于大明一百五十年,走到今天,今天的大明,国泰民安、河清海晏。江南人都说,理学不合乎人性,因为今天的江南,不是南宋的江南!”
  !!!
  震耳发聩!
  皇上告诉他们,朱子先生的学说不是不好,可以批判,但不要为了批判去批判。
  “所有站在今天的立场,用今天的眼光,去看过去的人和事,都是耍流氓,是不可取。
  大明一统大江南北,大明不是南宋。可是,大明不是天生这样,大明经过慢慢一百五十年的波折,才有今天。朕告诉儒家人,要放开心胸,去容纳百家文化,朕今天也告诉你们,理学的创立之初,没有错。
  大明用理学一百五十年,也没有错。
  唯一的错,是大明在该出现新文化的时候,没有出现。我们要思考,为什么没有出现?怎么办?要的是行动。
  朕走遍大江南北,大明的北方和西部还有战争,大明的西南还困在山窝窝里,朕要让北方、西部、西南,都和江南一样繁华,一样安居乐业。诸位中有很多心学弟子,也有理学弟子,也有天文地理算法世家弟子,有三四千的工匠……一心报国,上下求索。
  朕知道,你们都是大明的好儿郎!
  朕相信,你们一定可以,一定可以研究出更好的火器,要大明不再需要拿人头打仗;你们一定可以研究出更好的医术,更好的作物种子,更好的马车,更好的路面……大明四通八达,道路通天。大明人肃清海路,开出山路!大明人人吃饱穿暖,读书进学,真正飞上月亮!”
  “亮”字长长久久地回响在人的心口。
  皇上今天的发言,对在场的人震动太大。
  皇上告诉学子们,不要因为,儒家不认可他们而苦恼。更不要为了儒家人的打压,而气馁。儒家人能为了家国天下,容下其他文化,墨家也能,墨家人不小气。
  “朕相信,你们一定可以,一定可以研究出更好的火器,要大明不再需要拿人头打仗;你们一定可以研究出更好的医术,更好的作物种子,更好的马车,更好的路面……大明四通八达,道路通天。大明人肃清海路,开出山路。”
  皇上要他们,记得自己的使命,记到灵魂里,记到心坎上。
  “天下国家的根本,乃是‘安身立本’,何为‘安身’?‘百姓日用即道、家国有需即道。’甭管一个人,一个家,一个国,都要吃饱肚子,有房有车有活计做,这是‘安身’。”
  在场的人哭。
  看到小报的人,哭。
  平头老百姓,每天为了柴米油盐挣扎,每天为了一个铜板计较,他们也不想,他们也想享受人性繁华,体验人心富贵。
  可他们首先要活着。
  活着,是什么?是和平,没有战争。是衣食无忧,有铜板去听一个小曲儿,去买一本书学习……是有空闲去看看桂林的山水,吃吃澜沧江的大鱼……
  是日子有希望,有奔头。
  是有人看得见他们,看见他们的苦,听一听他们的声音,为他们说句话。
  “皇上,你好好长大……”大明的老百姓哭完了,去给皇上上香,接着哭。
  内阁六部九卿一起叹气。皇上说的这些,很好。可这些,不是靠读书科举的士族,不是靠种地的老百姓,也不是靠跑商的商人,是靠工者!
  就连民间文人都感知到,皇上一句话,直接否决儒释道、理学心学的“形而上”,“上勾不到天,下够不到地、忒虚……”
  皇上就差直接说:“你们这些儒家人,有本事,你们也和王艮一样自学成才,从一个贫困人家的灶丁开始?你们有本事,也和王艮一样,门徒以平民百姓居多,入山林求会隐逸,过市井启发愚蒙,沿途聚讲,直抵京师……发展门派,赤手以搏龙蛇?!”
  民间文人气得大吼:“那王艮能有今天,门人中不乏著名学者如徐樾、颜钧、王栋、王襞、罗汝芳、何心隐等人,子弟至五传共有五百人,那还不是王守仁提携的功劳?”
  众人齐齐去找王守仁,管管你的学生,带坏皇上。
  王艮闭关思考。
  王守仁唯有叹气。
  王守仁和亲友弟子们讲解:“皇上的重点,是在说,王艮也走了偏路。王艮自学成才,教导人读书也是读书,忘记他自己是怎么发家致富,忘记他作为一个灶丁的根本,是应该要灶丁们更轻松地制造盐巴,运送盐巴。”
  他的目光悠远,孤单,却更是为皇上的成长激动、骄傲。
  “你们要记得,将来,大明以农为本,以商流通,以工者为中流砥柱,天下的人,都是读书人。”
  他的亲友弟子们,惊恐,更多的是懵懵懂懂。王守仁却也没有强求——走在时代前面的人,都太孤单,这样懵懵懂懂,也是福气。
  士农工商齐头并进,才是皇上发言的重点。皇上在给工科学院的学子们打气加油,不是夸朱子先生多好多好。
  天下的工匠们再不通文墨,也明白皇上的意思。听话听音,华夏人的古老传统。
  那儒家文人不知道吗?更知道啊。皇上就差直接说“工者大明柱石”!可他们能怎么办啊?他们看着工匠们欢天喜地地闹腾,不敢去找皇上,只能去找王守仁——
  王守仁啊,你也是皇上的老师,你们,杨慎、谢丕、刘成学、唐伯虎……都是皇上的老师伴读,皇上刚满月,你们就跟着皇上,你们都教导皇上什么?
  王守仁干脆请假几天,休息躲懒。
  杨慎从山西回来北京,正琢磨再去哪里主持土地改革,当即给皇上写封信,还问皇上,不能光给贵州写文章,四川也要。
  谢丕在南海大改革,只有更高兴。
  刘成学,如今就是工科学院的院长。
  唐伯虎:“???”唐伯虎吓得不敢出门,生怕民间文人围堵他,天天窝在驿馆里。
  蒋冕和毛纪气啊,这叫你们去教导皇上,合计着,是皇上教导你们?唐伯虎眼一瞄皇上的院子——欺负我也没用啊,你们去和皇上论理?
  蒋冕和毛纪就更气。一去找皇上,听说皇上在陪指挥使晒太阳,更气。就觉得,他们皇上那么好的一个孩子,就是被指挥使教导坏的。
  蒋冕和毛纪给北京写信,得知杨廷和已经决定退休的日子,一时又伤心,又叹气——
  皇上的一番话,天音一般回荡在天地间,劈开大明混沌的天地,投射一缕阳光。
  年不到八岁的皇上,黑宝石的大眼睛明亮,比那日月星辰,蓝天白云还亮,看得见大明所有人,看得见所有大明人的苦难,皇上年幼的小身板站在工科学院的广场上,吼出这句话,整个人,都是仿若一道光。
  大明墨家文化,萎靡两千年,即将熄灭,皇上给点燃,发出微弱的细小光芒,要人看着,就泪流满面。
  大明的老百姓哭,大明的工匠们更哭。
  匠人们两千年来养成的自卑自轻自贱,为哪般?老天开眼,送来皇上,给予他们这一丝丝光芒。
  工部里头,章怀秀和徐杲等等工官们一起哭,听他们一边哭,一边说“工科学院很大,皇上一圈转下来,花了两个时辰,又饿又累,午休用膳都在学院里,下午还跟着学子们一起,上了几节课,感受一下教学……”
  章怀秀记忆的最好,擦擦眼泪。
  “工科学院,环绕东湖水,坐拥珞珈山,环境优美、风景如画,比国子监还好看。整个学院占地面积七千亩,建筑面积却只有一半,标准大明学院的式建筑群,古朴典雅,巍峨壮观,却是最为宽敞,都是准备做研究的空地。”
  徐杲一声哽咽:“是以工、农、医为主,兼有经、法、史……天文地理等等。还有蹴鞠、乐曲等、跑步等玩乐?”
  章怀秀没法说,那都是皇上自己想玩,皇上自己天天被指挥使管着,辛苦锻炼,就要天下的学子都辛苦锻炼。
  章怀秀特理解的模样:“……这都是皇上考虑的周到。那文人考科举,不也要一个好身体?”
  身体是本钱。特别是普通人家,没有一个好身体,药多吃不起。在座的都明白。这个说:“考得好。”
  那个问:“去年科举改革,考算法,天文地理,后年,估计这些也要考?”
  一时气氛有欢乐起来,满满的都是希望。
  腊月里,家家户户准备过年,各街各店铺忙碌年礼,到处热热闹闹。
  给自己放假·皇上,有空就窝在工科学院,和学子们一起研究,蹲在工地上,看实际使用效果,一身粗布衣服特有模样儿不说,他还和学子们、匠人们一起用饭,顿顿一杯牛奶,一份水果,
  饭菜?青菜豆腐汤、白菜清炒菌菇、红菜苔炒腊肉、一条武昌鱼或者肥鱼……看得所有人心疼皇上。
  虽然冬天里牛奶和水果难得,可大明的富贵人家,哪个不是一顿饭八大碗八大碟?可每次皇上都一副“我就喜欢青菜豆腐汤、白菜清炒菌菇……”的小样儿,湖广人都说,皇上那是忧国忧民,带头节约简朴。
  听得知情人都无言以对。
  “明明是徐景珩要皇上减肥,说身体要练到一个完美的状态,饮食也要注意,不能大补……皇上“忧愁”?皇上那是忧愁自个儿!”兴王磨牙、再磨牙——兴王如今吃一个猪血煮白菜,府里的人都用眼神儿瞄他,他不就吃一个猪血煮白菜?!
  兴王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