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九章 风波起
  当天宫里又发出两道旨意,一是命大皇子燕王代天子巡查慰问京城受灾诸民,二是命太子代天子去地坛祭祀,并代天子宣罪已诏。
  这两道旨意让因为地动而人心恐慌悲伤的朝廷一下子安静了。
  代天子巡查慰问京城灾民,这是揽收人心的好事,可代天子去地坛祭祀又是无上荣耀,若只祭祀倒不用多想,太子代天子行祭祀事天经地义,可还要代宣罪已诏!
  罪已诏还有代宣的?官家这是什么意思?
  随着两道旨意还流出了许多闲话,一是地动前一天,太子在宁海侯府的不孝之言之行,当然这是个被人裁裁补补后的版本,太子的不孝包藏祸心,是这祸心引动了天怒,引发了这场地动,在太子代天子宣罪已诏前,一直被官家囚在北海跑马场……
  大皇子在城中查看慰问,很快就听到了这些流言。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么些年,有无数人怀着各种各样的目的,想把他推出去,他早就习惯了,这一回……唉,只祈盼娘娘别又受了他的连累。
  王相公虽说忙的恨不能生出四手四脚,可这样的流言,还是及时的传进了他的耳朵。
  宁海侯府的事他昨晚上就听说了,这些话很有意思,句句都是实话,可连在一起却让人品出了完全不同的味儿,昨天他听到的那些话,让他觉得太子真是太蠢了,可今天这些话,却让人听的心惊胆颤,这手笔很不简单!
  “宁海侯府那些闲话,你听到了?”王相公忙里硬是抽出了片刻功夫,把李思清叫到屋子一角,压低声音问道。
  “听到了。”李思清看着王相公,话答的简洁,目光谨慎。
  王相公嘴角带笑,满意的看着他。
  “大爷生性仁厚,最近也没听说他收过门客幕僚,端木华昨天又在城外。”王相公的话支离破碎,边说边看着李思清。
  李思清明白他的意思,拧眉思忖片刻才斟酌道:“虽不在城里,这样的大事也不会不知道,宁海侯府这场事,京城里不知道的人家只怕不多。”
  “嗯,这话极是。”王相公捋着胡须,岔开话题说起地动救济的诸项,不再提这件事。
  俞相公比大皇子和王相公更早几分听到这些别具用心的流言,只气的脸色蜡黄。
  “狼子野心!”俞相公骂的咬牙切齿。
  看起来比前一阵子黄瘦许多的雷先生从手里的折子上抬起头,看着俞相公,微蹙眉道:“昨天宁海侯府出了那事,今天这事咱们早就想到了,太子如此行径,唉!”雷先生疲倦异常的抬手揉着眉头,“也难怪大爷生出念想。”
  “哼!”俞相公满腔愤懑,一只手攥成拳头,极其用力的捶在堆满几案的案卷上。
  “端木小儿!可恶!”
  “端木华擅回京城的行踪已经查明了。”雷先生眼底闪过丝不耐,最近俞相公脾气越来越大,越来越暴躁不能忍,算从二爷死后,他就把太子当成只差登基的天子,把自己当成理所当然的第一权臣了。
  这是件极其危险的事,可却半分劝不得,因为俞相公以为自己这明晃晃的司马昭之心还象从前一样深藏心底,他以为他还和从前一样掩饰的极好,他以为无人可以看透他的心思。
  就是雷先生,也不敢捅在这里。
  “先去见的燕王?”俞相公上身一下子倾过来。
  “是先回了趟家。”雷先生的话让俞相公很是意外。
  “回家?他家里有什么?看他那个小媳妇?没出息的东西!”俞相公一脸鄙夷。
  “不管他去了哪里,只要不是径直进了宫就行。”雷先生声音缓弱,“这事不宜弹劾,算不上错,只是,官家赏的是他的心,如今他既不是自城外径直见的官家,官家当众褒赞时又一言不发欺瞒君上,这心不但没了,而且有欺君之嫌,只是,这信递到官家面前一定要巧、要不露声色。”
  “这容易。”俞相公随口应了句,扬声叫了心腹小厮进来,俯耳交待了几句。
  “太子……”提到太子,雷先生下意识的皱紧了眉头,“太子身边得有得力的人跟着,不能再出事了。”
  俞相公‘嗯’了一声,是不能再让太子做蠢事了,可这得力的人……
  “人你亲自去挑,先把郑家小子弄走!”俞相公想着宁海侯府那场事,要不是郑栩这个蠢货,怎么会生出这场事?要不是这场事,怎么能让人有了这样的可乘之机?生出这样棘手的流言蜚语?
  “郑栩是小事,太子那里,相公得好好寻他劝谏几句,还有……”雷先生的话顿了顿,犹豫了片刻才接着道:“太子妃那里,相公也需交待一二,地动一起,太子就去了北海跑马场,这事许是太子妃也是知道的。”
  雷先生的话说的极其委婉,俞相公听的明白,脸色极其不好,太子的性情他最清楚,但凡遇到大事,他必定慌乱失措,半分主意没有,谁的话都听,去北海跑马场躲地动的事,必定是太子妃出的主意。
  他确实得好好和太子、以及太子妃谈谈。
  京城虽灾后凄惶惨烈,可到底是京城,不过一天功夫,已经到处在搭棚屋,或是在修房修舍,大大小小的粥棚也在冒着热气往外散粥,那白雾雾的热气驱散了灾难的阴霾,带来了未来的希望气息。
  玉姐儿坐在车里,透过车窗绡纱,怔然出神的看着外面的凄惨和希望。
  她真让她去看阿娘了。
  她说的都是真的吗?阿爹真是死在……
  玉姐儿用力眨了下酸涩疲倦的眼睛,她昨天做了一夜的噩梦,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一夜是睡着还是醒着。
  见了阿娘,该怎么问?还要问阿娘吗?
  玉姐儿的目无焦距的盯着外面坐在瓦砾堆里、怀里抱着孩子的妇人。
  问什么呢?她是她阿娘。
  玉姐儿收回目光,头抵在车窗沿上,用力闭上了眼睛。
  她不想问阿娘,一句话也不想问,她虽然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承认自己不愿意承认,可是,她知道,她说的肯定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