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斐斐听见他答应才终于转过身来。
  陆怀玉的脸色较刚进来的时候又白了许多，嘴唇没有一点血色，浅棕色的眼睛望着她，眼角耸拉，看起来可怜极了。
  陆斐斐叹了一口气，冷静下来之后，她隐约猜到了陆怀玉这么做的原因。
  “怀玉，我受伤和你没关系，被天雷劈也不关你的事。”她试图纠正他的想法。
  陆怀玉垂下眼睫，手指微微颤抖。
  哪怕到现在，他也忘不了那日天劫过后，他整理好洞府前大师姐留给他的东西，想要去找她，寻遍了各峰不见，最终却在药峰上找到了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师姐。
  那时候他就在想，如果当初大师姐没有把法器丹药都留给他，一定不会伤的这么重。
  对面的少女认真的看着他，连嘴唇也不知不觉的抿紧。
  不过一瞬，他隐去眼底的情绪，再抬眼时一派乖巧听话。
  他松开抓着她手腕的手，轻轻的应了一声。
  “我明白的，师姐。”
  他语气轻柔，似乎是真的听进去了。
  陆斐斐点点头，又多说了一句，“陆师弟，无论什么时候，你的安危最重要，不要因为其他人把自己陷入太过狼狈的境地。”
  譬如原主所经历的那一世。
  为了云惊梦重伤，为了玄衍宗死去。
  “我……明白。”陆怀玉听见她这么说似乎想说什么，可终究没有说出来。
  “如果现在无法理解，你可以把它当做……请求。”她顿了顿补充道，“我的请求，保护好自己，等到你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的那天，或者……等我回来。”
  “师姐要去哪里？”他眉间染上几分焦急，“师姐伤还未好全……”
  陆斐斐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别急别急，其实我身体已经恢复差不多了，再说我只是想回陆家一趟。”
  这是她昨日就想好的说辞。
  “原先便答应了他们年初回去一趟，没想到出了这种事，再不回去，他们就该担心了。”
  “那我可以和师姐一起……”
  “不行，”她想也不想拒绝，“你给我好好养伤，要是到时候我回来了你伤还没好，我就不理你了。”
  “师、师姐？”
  “我认真的，”她一脸严肃，拽着陆怀玉的手往外走，“我一会要去明诏峰一趟，现在先送你回且洵峰，记得好好修养，药长老开的丹药一定要按时服用，就算汤药很苦也不能不喝……”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再过几日她就要离开了，到时候出什么事她不能及时赶到，只能把她考虑到的情况说给陆怀玉听，让他做好准备。
  “师姐，”陆怀玉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打断她的话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陆斐斐心里一紧，随即面色自然道:“我哪里知道啊。要是他们想让我多待会我就晚些回来，那边要是没什么事，我就早些回来。”
  见陆怀玉垂下眼睫，沉默不语，她生怕他察觉到什么，咬破食指指天立誓。
  “我保证，陆斐斐一定会回来。”
  “师姐！”
  陆怀玉翕然惊醒，慌张的看着她食指咬出的伤口，小心翼翼的拿出手帕拭净。
  陆斐斐不自在的抽回手，背着手抬头望天，“这不是身体还没好全，只能借助精血立誓么，不碍事的。”
  “对了，快到我和师尊约定的时间了，左右现在已经到且洵峰了，余下的路我就不送——”
  陆怀玉沉默不语，重新抓起她的手，用灵力帮她治好伤口。
  “啊，多谢师弟，我就先走了。”她挠了挠侧脸，在他目光的注视下几乎是坐立难安，赶忙挥了挥手离开了。
  陆怀玉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垂眸看着手心。
  骗子。
  ***
  陆斐斐来到明诏峰之后，轻车熟路的推开殿门，走到最里的一处屋门前，深呼一口气，用力踹开房门。
  门上的阵法一闪一闪，却在她即将碰到的时候消失无踪。
  她哼笑一声，房门应声而开，屋内的景象一览无余。
  师尊坐在书案后面，案上摆了四五摞小山高的书，面前正摊开一册，低着头奋笔疾书。
  陆斐斐走过去敲了敲桌子。
  师尊这才恍惚抬起头来，看见她表情压抑，语气是如出一辙的震惊，“小斐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为师去找你吗？来这里，快坐下，你昨日才醒来，可别累到身子了！”
  陆斐斐制止了他的动作，让他往窗外看。
  师尊的表情先是迷茫，看到窗外天光大亮，恍然大悟道:“已经到第二天了？都怪我昨日一直忙着处理事务，竟忘了时间。”
  说着说着神情变得愧疚起来。
  陆斐斐挑了挑眉，拿起摊开的那一册看了起来。
  师尊声音紧张，“哎小斐，你才刚醒就别看这种费神的东西了！”
  “问剑峰递上来的文册是关于何事的？”她不理师尊的话直接问道。
  “这……”师尊支吾半天，吐出来一句，“要置办新的木剑？”
  陆斐斐冷笑一声，“这是凛堂长老弟子管的，这种册书不会送到掌门这里。”
  “宗门之间回礼？”
  “这是黎堂的事务，也不会送到掌门这里。”
  “那是要去秘境历练？”师尊又说。
  “不错，这次对了，但这种等级的秘境向来是不用上报掌门的。”陆斐斐把文书放回到桌案上。
  “师尊，我还不至于蠢到分不清那些才是掌门该办的事务，把这些文册送回各堂吧，我们好好谈谈。”
  师尊表情尴尬，叫两个弟子进来把多余的文册搬走后，只剩下一叠薄薄的几本。
  玄衍宗的事务多是由各个堂处理，真正大到需要掌门经手的事情并不多，再加上师尊之前一向不管事，一大部分都交给她和陆怀玉代劳，她更是清楚掌门需要处理事务数量。
  也不知道师尊怎么想的，竟然会拿宗门事务忙当借口不见她。
  她扫了书案一眼，抱臂点头，“我们来谈谈叶……”
  她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师尊就抢先道:“小斐啊，这个真不能谈，他走之前专门交待过我就算你醒了也不能跟你说。”
  “行，”她早有准备，爽快点头，“那我们不谈这个，我换一个问题——云惊梦在哪？”
  第49章 祂
  自她问出这个问题之后, 房间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站在书案前，看着师尊站起身，他满头白发, 连叹息里都饱含疲惫，布满皱纹的脸却慈悲而安详。
  “小斐, 答应我一件事。”
  她听到师尊这般说道, 点了点头。
  师尊呵呵笑了两声, 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等伤好了再下山吧, 至少……过个两三天离开。”
  她愣了一瞬, 张了张嘴，“好。”
  “她在且洵峰, 它告诉你在哪。”师尊递给她一块状似月光石的圆石，上面附了一层灵力。
  “到了之后把它放进凹槽里就能进去了。”
  她合拢手掌，攥着圆石抿了抿唇，“多谢师尊。”
  师尊乐呵呵的笑了两声，摸了摸她的头发。
  “谢什么谢, 说起来我还应该替小斐给你道个歉呢。”
  “……您都知道了？”
  昨天她醒来之后脑海里多出来的那些记忆就有关师尊的, 虽然心里有隐约有了猜测，但当他亲口承认的时候，还是免不了惊讶。
  “小斐那丫头寡言少语, 也没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还是能分辨出来的。”师尊表情依旧慈祥。
  “说来奇怪, 明明性子都不一样，我却是最近几个月才察觉到……终究是老了。”师尊叹了口气, 随后又问, “丫头, 你叫什么名字？”
  陆斐斐不知所措的抓紧手中的石头, 好半响才说:“……陆斐斐。”
  “你也叫这个名字？”师尊语气有些惊讶，随后恢复如常，摸着她的头语气温柔道，“那这些事结束了，你要不要拜我为师？”
  “到时候你就是玄衍宗最小的小师妹，一宗门的师姐师兄，小斐和怀玉都是会照顾人的性子，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她看着师尊脸上的笑容鼻尖一酸，连忙退后两步皱着脸说:“怎么了，两个徒弟都不够你用的，还想找第三个？”
  “修仙累死了，我才不要修仙。等事情结束了，我回到自己身体里，当一个好好的富家小姐，不比修仙舒坦。”
  “那倒也是。”师尊讪讪道。
  屋内再次陷入安静，陆斐斐在心里默默呼唤原身。
  师尊已经发现我了，你要不要去跟他说说话？
  ——不用了，不过是徒增伤悲。
  陆斐斐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听出她话语里的失落。
  她当机立断下了决定。
  我现在很累，想休息一会，你接管这具身体吧。
  ——欸，我……
  ***
  在魔界最外围的珉林的最深处，一个白衣男子席地打坐，眉眼紧闭，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魔气。
  他身体猛的一颤，似乎后背被什么东西重重劈了一下，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