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刀照雪 第47节
  城墙之上的士兵早已看到了远方那道青黑色的洪流,亦是激动得大喊:“兄弟们,冲啊,是竟陵王,是竟陵王来救我们了……”
  竟陵王素来有“战神”之名,在南周军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然李昶素来并不允许军中宣传李放的诸多丰功伟绩,然而军中素来崇拜强者,又怎么可能完全瞒得住。听说竟陵王率军来援,大家有救了,城中军队心中顿时吃了一粒定心丸,纷纷鼓起余勇,拿起武器朝进入城中的北梁士兵砍杀而去。
  如果有胜利的机会,谁又愿意成为敌人的俘虏,背上叛徒的骂名呢。
  还留在城中的北梁士兵惨了,想进却无后援,想退亦不得出,只好投降、沦为俘虏。
  萼绿华掌控三路大军,共三十万之众,若论总兵力,远在竟陵军之上。可是却分三个方向攻城,此时首尾不能兼顾。等到她下令另外两部大军合围之时,中军已经被竟陵军冲的七零八落。而围城的压力稍缓,谢之棠就下令打开城门,命城中大军出城与北梁大军野战。
  北梁军苦战一天,又兼新败,哪里及得南周两军士气如虹,很快便被杀得丢盔弃甲。
  等到夜幕降临之时,萼绿华见大势已去,只好带着剩余的兵马仓皇向北方撤退。
  卓小星亦不追赶,她这几日率军疾行,紧赶慢赶才终于在北梁大军攻破兰陵之前到达战场。
  事实上她在早晨萼绿华下令攻城之时就率军到达了兰陵城附近,却按兵不动。直到黄昏之时,等到北梁军人人疲乏,且一部分已攻入城中、收尾不能相顾之时这才下令全军总攻,一举得胜,可是纵然如此,人马亦需好生休息。
  北梁军匆匆撤走,驻扎的营地尚来不及收拾,倒是省了他们的功夫,卓小星一边下令军队就地休整,一边抬头看向不远处走来的两道人影。
  其中一人眉宽目广,气度华贵,看起来一表人才,只是眉目间颇有些阴郁。另外一人身材高大,气宇轩昂,气机深沉,看起来武功不俗,正是广陵王李昶与谢之棠。
  虽然两人看起来像是广陵王军中的首脑人物,然而卓小星她素来在北地长大,对于广陵王亦只是听闻而已,至于谢之棠更是听也没有听过,更遑论认识,不由双眼去看向一旁的长史高云骖。高云骖本是李放心腹,奉李放之令协助卓小星掌理军事。高云骖虽然并没有亲见过李昶,但是一见李昶一身的冠带衣装,也猜得七八分,只是竟陵军在南周的地位与广陵军比就是二娘养的,对李昶又怎会有好感。虽见卓小星眼中探问之意,却并不答话,亦不上前见礼,只装作不认识。
  卓小星见他不应话,自己对南周本就不熟悉,更不敢随便攀谈,只好满脸犹疑的等两人自报家门。
  李昶当惯了王爷,本想着既然李放不在,自己亲自前往竟陵军中探问本是纡尊降贵,本该大礼迎驾,反倒是被晾在一旁,这样一来,气氛就无比尴尬了。好在他知道自己能捡回一条小命,多亏了眼前的竟陵军,当下不便发作,捏捏鼻子也就认了。
  可是有人不肯认,眼见竟陵军怠慢无礼,谢之棠眼中闪过怒色,语气生硬道:“这位乃是南周广陵王,亦是我广陵军的主帅,尔等身为南周臣属,见到王爷,焉敢不拜?”
  卓小星闻言倒是一愣。她虽身为卓天来之女,但是自幼便长于草莽之间,鸣沙寨众兄弟虽奉她为首领,但是彼此身份平等,从来没有谁拜谁的道理。即使后来到了襄阳,李放以竟陵王之尊,对待下属与百姓亦是平易近人,她心中倒是从未升起见了李昶要大礼迎拜的心思。见谢之棠言语不善,心中已隐隐有了怒气,冷冷道:“我乃凉州人氏,并非南周臣属,不过是受竟陵王之托,率军一解兰陵之围。如今兰陵之围已解,我军尚需休整,就不招待二位了——”
  谢之棠碰了一鼻子灰,正要发作。李昶闻言心中一动,喝退谢之棠,温言道:“手下人无礼,请姑娘息怒。姑娘方才言道是凉州人氏,不知姑娘芳名?”
  卓小星见李昶态度还算和气,答道:“我叫卓小星。”
  “不知姑娘与已故柱国大将军,凉州都护卓天来有何关系?”
  “正是先父。”
  卓小星见到李昶一双黑色的眼珠直勾勾地往自己身上看,好像自己欠他东西一样,直看得人心里发毛。不对,说起来自己好像还真欠了他东西,不过那一切只是慕容青莲的骗局而已。
  她想了想又道:“王爷,虽然我确实曾经受托将龙渊剑送到金陵交给王爷,然而此事本为北梁阴谋,并非我不守承诺。对了,我曾在巴蜀见到王府的少傅谢王臣谢公子,此事他亦知情。”她回望四周:“对了,谢公子呢,他为何不在这里?”根据她的情报储备,那位谢王臣不是广陵王的头号心腹吗,她本以为这次来到兰陵可以见到谢王臣一谢他相赠的“万金丸”救了自己一命。虽然承他情的是李放,然而自己作为最后的受惠者,无论怎么说也该亲自致谢。
  听闻谢王臣之名,对面两人脸上不约而同闪过了尴尬之色,李昶吞吞吐吐道:“谢王臣另有其他要务,所以不在这里。这位便是他的族弟谢之棠,暂时代理他的职事。”
  卓小星见到他们神色古怪,以为谢王臣是接到了什么不便向他人吐露的神秘任务,哪里想到谢王臣的神秘任务竟会是刺杀竟陵王李放。
  李昶心情亦是复杂,竟陵王难道真的不在大军之中,难道谢王臣真的得手杀死李放?不可能,若是竟陵王身死,竟陵大军定不可能还出现在这里。
  他小心翼翼问道:“没想到大哥竟然会将大军交给卓姑娘掌理,不知大哥如今身在何处呢?”
  卓小星神色一冷,淡淡答道:“竟陵王另有军务,不便前来。”想到李放,卓小星心中沉甸甸的。自淮阳出发以来,她一路亦派出斥候打探,后路并没有收到北梁大军的侵扰追袭,却也没有得到李放的消息。李放的计划成功了,他竟真的将慕容青莲五万大军拖在淮南,可是三千对上五万,李放的命运又是如何?他还活着吗?
  如论如何,她亦不敢将李放身陷重围、可能战死的消息告知李昶。自己虽受李放之托成为竟陵军主帅,可是毕竟并非南周之人,如果李放战死,很难保证李昶不会对这支军队生出觊觎之心。反正如今兰陵之围已解,自己明日就率军西归,至于广陵军让他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她想了想,正打算再次开口送客,突然副将史经武冲了过来,大喊道:“卓将军,不好了,我们刚才审问北梁军中的俘虏,打听到了王爷的消息……”
  第74章 生死未卜
  卓小星眼神一凛道:“闭嘴, 客人在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难道几个俘虏还需要本将军亲自审问吗?”
  史经武眼神一瞥,看到站立一旁的李昶与谢之棠, 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哪里不明白自己惹下大祸,道:“属下知罪,属下这就告退了……”
  李昶与谢之棠对视一眼。刚才提起李放之时, 卓小星眼中分明闪过一抹担忧之色, 虽然很快便压下,但又怎可能瞒过谢之棠。而这名校尉方才说“打听到了王爷的消息”, 岂非说明就连竟陵军亦不知道李放如今在哪……李放必是遇到了极大的麻烦或者危险。
  想到这里,谢之棠微微一笑道:“是什么俘虏,在下也想去看看……”
  史经武眼神游离,后退一步,道:“不过是几个无名小卒,就不劳烦将军了。”
  谢之棠眯了眯眼, 道:“说起来, 这北梁俘虏亦是我军与竟陵军一起俘获, 算起来我方亦有一半的功劳,既然如此,不妨大家一起审问。”他的脸上闪过一丝阴冷的笑意:“何况若是此事与竟陵王有关, 我们王爷就不得不过问了。谁知道是不是你们这些下属暗中谋害了竟陵王, 夺取军权, 再到此抢功……”
  高云骖听闻此言已是按捺不住, 大怒道:“你们可不要不识好歹, 若不是王爷坚持要救你们, 又怎么会陷入危险之中?”
  卓小星暗骂李放这些属下, 一个一个都是猪队友。事已至此,隐瞒已是无用,反而让李昶更增怀疑,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向史经武道:“将俘虏带上来。”
  很快,一名身着北梁军服的俘虏被带了上来。此人本来在北梁军中担任功曹一职,主理文书,不擅武事。撤退之时,不慎从马背上跌下,摔伤了右腿,因此沦为俘虏,亦是目前俘虏中职位最高的一人。此人文弱,又贪生怕死,不堪用刑,很快就将自己所知道的情报和盘托出。
  他被带到卓小星面前,立刻大声叫道:“小人万保全,早闻竟陵军大名,早就有心投诚,只是身在敌营,身不由已。小人早就想盼着南师北上,恢复大周国统。之所以舍身在伪朝,担任伪官,正是为了有朝一日大军北上时可以作为内应,能够对复国还都有所贡献……将军,我之前所言句句属实啊……若有一字虚假,便叫我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卓小星打断了他,道:“听闻你知晓有关竟陵王的消息,将有关情报细细道来,我可饶你死罪。”
  那俘虏连连磕头道:“小人本在苏全兴手下处理往来文书,是以今早得知消息,萼绿华军师今早接到伪朝淮北王飞鸽传书,道是淮北王亲率五万大军拦截竟陵王大军,谁知中计,留在淮阳的唯有竟陵王亲自率领的三千精骑。十万竟陵军主力恐已突破淮阳一线,赶赴兰陵,让萼绿华速速攻下兰陵城,迟则生变……是以萼军师今早下令强攻兰陵城,谁料竟陵大军神勇……”
  卓小星没想到这俘虏如此啰嗦,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倒是说了一堆,再次打断了他:“竟陵王究竟如何了?”
  那俘虏只觉眼前的女将军眸如霜雪,脸如寒冰,假如眼神可以杀人,恐怕他早已死上了成千上万次,他哆哆嗦嗦道:“竟陵王他……竟陵王他……他身受重伤,被……被淮北王一箭射中……胸口,坠入……坠入淮江之中……”
  天色彻底黯淡了下去,四野陷入一片死寂。
  卓小星胸口蓦地一痛,好似有什么东西裂开了,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一旁的高云骖与史经武更是按捺不住心中悲愤,痛哭出声,哭声漫出军帐,漫过原野。
  小片的啜泣之声不知从何处开始,不一会便汇成大片的哀泣之声,最后竟变成数万人的嚎啕之声。
  没人问为什么,仿佛哭声会传染一般,他们听到同伴的哭泣声,便不由自主地流下泪来。
  似乎一瞬之间,整片荒野中的军士都明白发生了什么。
  或许他们当初与最崇敬的竟陵王分别之时,便已料到些什么。
  此情此景更是超出李昶与谢之棠的意料。
  他们万万没想到李放为了让大军驰援兰陵,竟然以身为饵重伤在慕容青莲的手下,甚至很有可能已经死了。
  这一切是如此的不真实,李昶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悲是喜,是苦是涩……
  他嗫嚅着,想对眼前的红衣女将军说些安慰的话,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之棠开口道:“卓将军,战场之上死伤难免,请节哀顺变……”他的神情,悲伤得恰到好处,可是眼神却仿若嗜血的狼一样发着幽亮的光芒。
  卓小星心中无来由的一凛,不,她不可沉浸在悲伤之中。经过这短短的接触,她已看出这位谢之棠绝对不是谢王臣那样的儒雅君子。就算李放真的死了,她亦一定要将这十万大军安全带回襄阳。
  自己绝不可露怯,给对方可趁之机,她强抑心中悲愤,猛一提气,一道清冷响亮的喝声已响彻整个荒原:“哭什么哭,平白让别人看笑话吗?王爷只是坠江,还不定就死了。你们忘了临别之前,王爷说过什么吗?”
  荒野之上哭声一滞。
  “今日李放与诸位并非死别,诸位请各自珍重,风雨之后,会有重逢。”
  人人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临别之前李放的殷切笑语。
  风雨之后,会有重逢。
  对,王爷武功高强,机智无双,又怎么可能轻易就死……
  那哭声慢慢停了下来。
  卓小星再次提气道:“传我军令,全军造饭,一个时辰之后开拨,连夜返回淮阳。”
  说完她复看向呆立一旁的李昶与谢之棠,下了逐客令:“王爷,竟陵军一个时辰之后就会开拨。兰陵之围已解,我亦无意居功,如何向朝廷奏报但凭王爷的意思。此战所有的俘虏稍后我会命人移交给贵军,王爷要杀也好,要放也好,要慢慢审问也好,都与我无关。只是我需提醒王爷,萼绿华身为琅嬛胜地传人,更是将来的淮北王妃,定不甘心就此失败,说不好就会卷土重来。我奉劝王爷,切莫贪功丢了性命,还是早日退兵回广陵比较好,否则下一次就不一定会有这样的运气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去。
  身后却传来一声低唤:“卓将军留步……”
  “谢将军还有何事?”
  谢之棠道:“我听说前柱国大将军卓天来便是死于慕容傲的阴谋设计之下,龙渊剑修复后亦被慕容青莲所骗得,可有此事?”
  卓小星淡淡道:“是又如何?”
  “如今竟陵王生死未卜,你们这一支孤军即使回到襄阳亦毫无凭恃,更何况沿途之上恐怕少不了慕容青莲的围追堵截。”
  卓小星冷冷道:“哦,谢将军又有何高见?”
  谢之棠缓缓道:“不如卓将军与我们广陵王联手,你我合兵一处,凭我们三十万大军,齐心北伐,定可重新夺回龙渊剑,光复旧都,杀死慕容傲为卓老将军报仇。将来我们广陵王若是登上王位,定然不会亏待卓姑娘……”
  “这是谢将军的意思还是王爷的意思?”卓小星转头望向广陵王李昶,脸上带着淡淡的讥诮之意。
  李昶听闻李放重伤坠入淮江的消息,心中犹自恍惚。他对李放素来唯有敌意,从未有过兄弟之情。乍闻李放为救援自己而死,心中难免唏嘘,但也只是唏嘘而已。听到卓小星问自己,以为她有意于谢之棠的提议,终究是向往皇位的权欲之心占了上风,他思索片刻之后道:“听闻你们卓家本来是大周世袭罔替的镇国侯,本王可以承诺,当来我若登上皇位,必会为卓家恢复爵位,卓姑娘亦可以成为我大周开国以来的第一位女侯爷,不知卓姑娘对这样的条件可还满意?”
  卓小星发出一声哂笑,她抬头看向李昶,目光满是不屑:“曾经我以为王爷你才是龙渊剑真正的主人,即使我在西蜀面临生死关头和无数艰难抉择时,亦不曾放弃将龙渊剑送往金陵、交给王爷的想法。如今看来,是我错了。王爷刚愎自用,轻率用兵,以致兰陵之围,枉送将士性命,无勇无智。听闻兄长死讯,毫无哀戚之色,反思争权夺利,不仁不义;王爷如此做法,又怎堪为龙渊剑之主,怎堪为天下之主。王爷的好意,请恕卓小星不敢受领。”
  她遥望西边初升的长庚星,缓缓道:“当此之世,唯有一人之才华、气度、胸襟可堪成为龙渊之主,如果他死了,我必会不负他的交托,将这十万大军平安带回襄阳。如果他还活着,我必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他。两位就此别过了……”
  李放,你一定要平安活下来。她在心中遥遥祝祷。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李放竟在她心中拥有如此重要的位置。
  谢之棠犹不死心,大声喝道:“站住!难道卓姑娘不想为父亲报仇吗?”
  “报仇是我卓小星自己的事,不该将无数无辜之人拖入兵燹之中,就不劳王爷费心了。”曾经的她确实希望挑起两国战争,从中寻找为父报仇的机会,可是如今亲历数场大战之后,她已然明白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自私与残酷。或许南北相争最终无法避免,然而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因为一己私利将万千生灵拖入战火之中。
  她不再理会身后两人,转身没入黑暗之中。
  在她身后,广陵王李昶神色铁青,眉目中闪过一丝戾色。
  又是李放——
  为什么你总是要挡在我的面前?
  为何与你相比,我总是一钱不值。
  他抬眼看向谢之棠,冷声道:“派人沿淮江秘密搜查李放的行踪,他若是死了最好,若是没死,那他也不必再活下去了——”
  “是。”
  第75章 一叶轻舟(一更)
  此时, 在淮江的一条偏僻支流之上,风雨之中,正行着一叶孤舟。
  这舟是极小的, 是以江河为家的渔民的居所,仅在船顶有一片乌篷遮风避雨而已。而那乌篷下的小小空间也仅容一人坐卧。此刻,一名黑衣的男子正仰卧其中,占去大半的空间。另有一名男子一身蓑衣, 戴着斗笠坐在船尾。天公不做美, 晚来之时偏下了一阵急雨,这蓑衣本是他随手从小舟上寻得, 本来不合尺寸,兼早已破旧,很快他便淋成了落汤鸡。
  谢王臣望着湍流的江水,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这小舟是他以二钱银子向江边的渔民买来,贵为金陵谢家长公子的谢王臣这辈子都没有坐过这么破旧的船,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纡尊降贵假扮成渔民, 当然更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去救李放这个平生最大的敌人。
  当日, 他从谢之棠手中拿了金盂神水, 离开广陵,心中不忿。他心知如此大事,绝非谢之棠可以做主, 必定是因为自己那日为李放不平, 惹动老爷子的机心。谢王臣看起来温顺, 胸中却有几分桀骜不驯, 心想不就是区区一个谢家继承人的位子, 大不了老子就不要了, 于是满心愤懑的跑到秦淮河脂粉之地, 醉生梦死地过了几天。
  抱着手中的软玉香脂,喝着清冽甘醇的美酒,他到底还是不甘心。这些年在名利场中打滚,在权利斗争中失败的下场会如何他再清楚不过。他如今虽仍在风月之地呼风唤雨,尽享逢迎,可是一旦失去谢家继承人的头衔,再也不会有人愿意多看他一眼。他距离自己想要的不过一步之遥,只需要等老爷子两腿一蹬,便可掌握这个拥有无数财富的家族,难道就要因此放弃吗?他固然是欠李放的恩情,然而那一颗“万金丸”已足以还清。
  说到底,他并不欠李放什么。于是他离开秦淮,赶往襄阳,想要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机会。只要杀死李放,甚至不需要杀他,只要伤了他,再去老爷子那里表示自己已经知错,老爷子自然会原谅他,他仍然可以稳居谢家继承人的宝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