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无此人 [刑侦] 第94节
  祁臧留在走廊上,很少有些担心。明惜芳脾气暴躁,且不知道为什么,祁臧看出她似乎非常不喜欢“谢桥”。
  担心她会说什么难听的话,祁臧不断地给她发着微信。
  屋内,明惜芳感觉到手机一直震,干脆把它关了。然后她看向许辞,直言:“我是个直接的人,就有话直说了,你跟祁臧的事,我不是非常赞同。”
  许辞略皱了一下眉,没有搭话。
  在无人看到的地方,他的手陷在羊毛沙发垫子里,不自觉把垫子捏得很紧。眼睑不自觉地垂下来,目光落在了地毯上的一块花纹上,许辞的神情出现了一瞬的怔忡。
  大概他也没想到,明惜芳会对自己说这种话。
  哪知明惜芳下一刻却道:“别介意,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只是……我知道他心里还有人。”
  许辞微微一愣,就听见明惜芳叹了一口气说:“他虽然没有在我面前明说,但我知道他喜欢一个叫许辞的人,喜欢了好多年。”
  许辞:“…………”
  明惜芳道:“当妈的最知道儿子在想什么。打从他第一次把室友们都带回家吃饭,却偏偏对许辞最照顾,一会儿担心他菜吃不惯、一会儿又担心他渴了热了……我就知道他对许辞不一般。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我是过来人。我最知道。
  “后来许辞失踪了,他也是公安大学的,应该是去执行什么特别任务了,总之,生死未卜吧。他刚失踪的那一两年,祁臧的崩溃和憔悴,我也完全看在眼里。他甚至为了找许辞跑到云南……”
  许辞没接话,安安静静听着明惜芳的表述。
  与此同时,他忽然想到了数日前的一天晚上——
  祁臧忙夏蓉案子的收尾工作忙到很晚,回家洗完澡后累得已经有些恍惚了,自然忘了遵守“同居守则”,腰间裹了条浴巾就出来了。
  许辞正好用微波炉热了两杯牛奶,“叮”声响起,他去厨房端起牛奶,听见祁臧出来了,便顺手端起一杯牛奶走向浴室。
  于是,浴室门口,两人猝不及防四目相对。
  眼睛眨了一下,许辞目光往下滑,落到祁臧胸口的伤疤上。
  那俨然是子弹造成的伤口。
  子弹打到这里很危险,稍不注意就会打中肺或者心脏。
  祁臧怎么受的伤?
  “哟,洗澡洗得人恍神了,差点忘了你在。等等,我马上去穿——”
  “祁臧,”许辞叫住他,指了指他胸口的位置,“你这里……什么情况?”
  “哦,没什么,之前去支援过一次缉毒行动。”
  “缉毒?”
  “嗯,去的云南边境那边。没什么,很多年前的事了。”
  当时祁臧并没有多解释什么。
  现在听到明惜芳的话,他才反应过来些许内情。
  明惜芳倒也没有再谈那件事,她浅叹一口气,再看向许辞。“算了,那些事情,我不提了。总之作为母亲,我当时真的非常心疼祁臧。我无数次希望他能走出来,但从来没有成功过。他一直陷在那段感情里。
  “按理说,现在你出现了,他终于走出来了,我应该感到高兴。可我等你们回来的时候,坐在这里想了很久……我觉得这对你不公平。
  “你说,你俩恋爱谈得好好的,这万一、万一许辞忽然回来了,祁臧的心又跑走了,你该怎么自处?所以我说,在许辞下落不确定前,我不是很赞成你们在一起。他就像一个定时炸弹……”
  说到这里,明惜芳三度叹了一口气,目光里似乎隐有几分自责。“我这么说,却又好像对祁臧不公平了。我确实担心,一旦许辞回来,你会受委屈。可万一他一直不回来,或者他早已经有了另一半呢?祁臧也不能一直陷在过去,一直走不出来。他老了谁陪他?
  “抱歉,第一次见面,我就说这些……而且我好像显得很左右摇摆似的……只是有时候吧,我也忍不住想,你说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就这么失踪呢?许辞这孩子,我当年一看,心里也就挺喜欢的。这世上就是因为像他这样的人存在,我们老百姓的生活才能高枕无忧。他是一个英雄。我也一直记挂着他。
  “身为祁臧的母亲,我真该只为祁臧着想,希望他赶快找到一个能相伴扶持一生的人。可另一方面,我想着,许辞那孩子……他真的也很优秀、很讨人喜欢,要是他在哪个地方当卧底受苦受难,多年后等他好不容易回来,却发现祁臧已经结婚生子,那他多可怜?”
  话到这里,瞥了一眼许辞的表情,发现他竟似乎眼眶有点发红,明惜芳惊了一跳,赶紧道:“不好意思啊,我是不是不该提出反对意见?也许一切都看该你们年轻人自己的造化……祁臧这么大的人了,有他自己的选择和想法,我其实确实不该干预。
  “但无论如何,这件事我还是得告诉你。哪怕对不起祁臧。我认为你还是有权力知道他的过去的。然后你自己选择,是要继续跟他在一起,还是……至少你们要好好谈谈,把这些事情聊清楚,才是对你们双方负责,也对许辞负责,你说是吗?”
  仇恨把许辞变成了一把刀。他要求自己坚韧不拔、要求自己心硬如铁,这样他才能严格按照他的计划铲除掉那帮无恶不作的凶徒。
  但爱与关怀总是不免让人心变得柔软。
  尤其是在听见明惜芳还记得自己、也在挂念自己的时候,许辞难免有些感怀。他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曾经他也享有这样珍贵的母爱。可因为四色花,一切幸福美好全都破碎了。
  房门口忽然敲门声。
  大概是祁臧等急了。
  许辞快速调整好情绪,瞥一眼门口方向,再对明惜芳道:“阿姨,你是一个很好的人,祁臧人也很好。如果我们以后有希望……有希望在一起的话,这些事情,我们会解决好的。至于现在,我们确实还不是那样的关系。
  “是这样的,之前他的一桩案子里,我是重要的证人。他担心我被凶徒报复,所以觉得,如果我住他这里,他能照应到我,我会相对安全。他也是怕你担心,才选择了隐瞒。你别见怪。”
  “这样啊……”明惜芳捏了一下自己的裙子,大概觉得有些尴尬、有些不好意思。
  她寻思自己不该判断错误,祁臧那维护谢桥的样子、又着急成这样,他们哪能没关系呢?
  难道……该不会……原来竟是自家儿子单相思吗?
  那就更有些尴尬了。
  明惜芳赶紧站起来。“那谢先生我……我多话了啊!你才是别见怪!我那什么……哈,我以前当过老师,喜欢说教,这是职业病!你别怪阿姨啊!”
  许辞微笑着摇摇头,站起来。“那我去开门。”
  之后三个人一起去了楼下餐厅吃饭,席间倒是其乐融融。
  明惜芳不断给许辞夹菜,祁臧为了避嫌、没做什么特别举动,倒是对母亲的行为感到诧异。
  晚饭结束,许辞先回家,祁臧送母亲回住处,再折返回来。
  一进门他就颇为紧张地问许辞。“我妈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吧?她脾气暴躁性子急,有时候说话过于直,不太考虑人家能不能承受,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他没想到许辞倒是面露不赞同。“你怎么这么说自己亲妈?”
  “那她……”
  “没什么。你很好,她也很好。”
  许辞说这话的时候正抱着笔记本敲敲打打,暂缓了手上的工作,他抬头看向祁臧,很认真地说,“我总算知道,他们为什么能培养出你这样的好人了。阿姨人真的很好。”
  “我听着……这像是夸奖。”祁臧有些愣了,上前坐到了许辞对面的沙发上,“你难得夸我啊。”
  许辞不觉莞尔,继续低头敲打键盘,忙他组建的那个项目的事情。眼睛盯着屏幕,他头也不抬地回了句。“是么?”
  “是啊。”祁臧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在你心中形象特别不好。比如……我老怼你、惹你生气什么的。”
  “这倒是事实。”
  “诶?”
  “这么纠结这个问题……怎么,想听我夸你?”
  “那你夸夸看?”
  “不会夸。”
  “试试?”
  哪有人这样让别人夸自己的?
  许辞大概是被祁臧的厚脸皮逗得有些忍俊不禁,他总算抬眸再看祁臧一眼。“嗯,长得挺周正,是小姑娘们喜欢的帅哥。大概是你平时对她们太凶了,桃花运才不旺。”
  倒不料许辞还真的夸了自己一句。
  祁臧倒给整不会了。
  不过短暂的不会后,他厚着脸皮又追问了句:“内涵呢?”
  “挺好,有责任心,工作认真负责,平等对待每一位下属,不偏袒任何人,是个很不错的领导人。”
  祁臧正被他说得眉开眼笑,就听到很有转折感的下一句——“如果不是老打扰我工作就更好了。”
  祁臧不闹他了。“咳。你工作。我去楼下健身房跑会儿步?”
  “好。”许辞点点头,表情重新恢复严肃,雷厉风行地起处理工作邮件。
  “你常喝的那种果汁没有了,帮你带点?”
  “多谢。”
  ·
  翌日是周天,许辞赶回集团开会。他组建的项目组获得了集团层面的支持,最近都扎根在了it部门跟他们一起梳理需求,许辞基本承担了高级产品经理的职责,每天都要遭受无数个程序员的诅咒。
  祁臧也没闲着,他跟舒延一起去找梅欲驰,赶过去后才知道梅欲驰被带走调查了。
  打听了一圈,发现这是省厅的人安排的。
  舒延所在的经侦专案组已针对清丰集团立案,目前在许辞的帮助下,算是有了些眉目,不过还远没有触及事情的核心。所以他们现在不敢打草惊蛇,怕清丰收到风声,再次把证据处理得干干净净。
  这种情况下,梅欲驰那边的审讯一定要谨慎。
  并不知道省厅那边针对分尸案、枪击案查到什么地步了,祁臧立刻给上回找过自己的文钰怡打了个电话。
  文钰怡听罢祁臧的表述,立刻怼了回去。“你想参与梅欲驰的审讯?上次我想借血莺,可是没能成功啊!有来才有往。你回绝了我,我怎么好让你参与进来呢?”
  “我可以不旁听,过去问问情况总行?”祁臧道,“还有淮海省省厅过来的经侦同事跟我一起。”
  “经侦?我知道,成立了个专案组……不过这件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文钰怡问。
  听到她这么问,祁臧倒是稍微放了心。看来他们还没有查到梅欲驰可能与清丰集团、以及四色花勾结的事情。
  “我们现在过去找你。这件事比较重要,需要面谈。”祁臧道,“我们现在各自掌握一些信息,共享有好处,但也请你一定注意保密问题。”
  ·
  当晚,10点半,仙居苑。
  这是位于城南的、离市中心稍远的一处小区。附近有一个软件园,里面有很多it公司。因此周边社区住的大都是喜欢熬夜的年轻人。
  然而这会儿还没有到半夜,仙居苑却没有几盏灯是亮着的。
  只因为这小区没有建好,里面都是烂尾楼。
  仙居苑的开放商正是袁氏地产。
  由于资金链断裂,后续无法投入,去年10月就该交房的仙居苑一直拖到了今天还没有完成修葺。
  霍阳是十四年前来的锦宁市,上了这里一所很不错的二本大学。十年前他大学毕业,自此开始在锦宁市打拼。
  他出生于一个贫穷的农村,考上大学的时候,父亲高兴地掏出大量积蓄宴请了全村的人,吹嘘霍阳有大出息。
  只有霍阳自己知道,自己上的不过是二本。面对父亲的殷切希望,他一直很有压力,于是在工作上加倍认真,每天都是最后一个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