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巴斯阁夫人。”丘延平开口道。
  巴思阁夫人顺着声音望过来,“是丘小先生吗?”老妇人的声音里带上一丝激动,子啊丘延平的搀扶下坐了下来,老妇人絮絮叨叨了一长串的感谢,丘延平耐着性子没有打断,直到老妇人主动停了下来,他轻松了口气。
  “让丘小先生一直听着我絮叨实在是不好意思,一兴奋就没再注意时间了。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老妇人说道,她目光没有目的地四处转了转,伸出枯瘦的手招了招,喊道,“阿惠?你过来。”
  丘延平愣了愣,先前的信函里可没说过还有另一个人要来,而且刚才,他也没听到第二个人的脚步声……阿惠?
  丘延平下意识转头看向转角处,却是冷不丁狠狠被吓了一跳,差点就不顾及形象地跳了起来。
  先前那个站在街口、穿着白裙肤色煞白的女人竟是不声不响地站在了拐角处,大概是刚才听到了巴斯阁夫人的招呼,显得有些畏缩又小心地探出了半个身子,与丘延平之间的距离很近。
  女人的呼吸、脚步几乎都闻不可闻,因此丘延平根本没有想过那个陌生又诡异的女人竟然就站在他身后的拐角处,更是探出了半个身子出来。
  两个人的面颊险些贴到,丘延平猛地往后一缩,姿势并不太雅观地远离了一些,那个女人也像是被吓到了似的,缩回了拐角处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两个人的动静都不大,对于已经几乎完全失明的巴斯阁夫人而言,她只当是那个害羞却好心的女人因为陌生人的缘故没敢出声,她又说道,“阿惠,这位就是我先前说的丘小先生。”
  丘延平已经缓过神,他在心里暗啐自己的反应,说道,“原来这位小姐是巴斯阁夫人带来的?”
  “啊,是的。丘小先生难道认识?”巴思阁夫人听出丘延平话里的意思,有些意外道。
  “昨天有过一面之缘。”丘延平说道。
  难怪那个女人会在军部七处附近的咖啡厅出现,多半是因为巴斯阁夫人的缘故让她知道他们与军部七处的关系,于是她才在昨天来了那家靠近军部的唯一一家咖啡厅碰碰运气。
  “哦,怪不得昨天我怎么也找不到阿惠。”巴斯阁夫人点了点头,说道,“阿惠是我一个远方亲戚的女儿,因为我如今暂时看不见东西,便来照顾我。”巴斯阁夫人介绍道。
  巴斯阁夫人的眼睛因为当初冰封的缘故,暂时不能视物,后来做了手术,待到过段时间,眼睛上的那层乳白色修复薄膜可以摘除,便能恢复正常。
  巴思阁夫人说道,“是这样的,阿惠和我说,她近一个月来时常做梦,梦到有人……”巴思阁夫人停顿了下,像是在纠结该怎么说,她用力抿了抿唇,才又开口道,“她梦见藤蔓似的东西缠裹着她,那些青色的藤蔓里流淌着她的血,源源不断地滴落在另一边的水缸里。这个梦她每天都在做,后来渐渐时间久了,她发现每次做完这样的梦,她的脸色肤色就会变得越来越白,直到现在这幅模样。”
  巴斯阁夫人说着,脸上的表情却是有些迷茫,她看不见阿惠此时此刻究竟是什么模样,但是她还记得昨天她带着阿惠来中心城,一个人不小心将她脸上的口罩碰掉后,身边一小片的倒吸声里夹杂着小孩的惊哭,想来情况一定很糟糕……
  丘延平闻言看了一眼依旧畏缩在拐角处的女人,女人脸上露出茫然和痛苦的表情,她手指也是根根惨白,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阿惠知道曾经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因此恳求我来找丘小先生……”巴斯阁夫人说着,有些抱歉地抿了抿嘴,“希望我的贸然请求没有带给丘先生不便。”
  “阿惠小姐能够开口说话么?”丘延平突然问道。
  巴斯阁夫人脸上露出些许茫然,“可以。”她不明白为什么丘延平会突然这么问,阿惠只是内向了些,话少,却不是个哑巴。
  “可是在我看来……她似乎开不了口。”丘延平微眯起眼,眼前惨白惨白的女人紧闭着一张嘴,完全没有开口的迹象,可她脸上却是露出挣扎的神色。
  他微微皱眉,拎起女人的手腕,女人的手腕细得仿佛稍稍一折就能折断,手腕上的静脉显出狰狞膨胀的紫红色。
  丘延平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他扯了扯嘴角,说道,“阿惠小姐看起来是拿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
  “啊?”巴思阁夫人有些茫然,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因为阿惠的哭求实在太可怜,才答应了下来。
  丘延平见巴斯阁夫人的模样便是明白了眼下是什么情况,他看了眼阿惠,淡淡说道,“这样吧,这张黄纸你让阿惠小姐戴上后千万不要取下,便能避开梦境里的那些事情,情况应该能有所缓和。不过作为交换,巴斯阁夫人,我也有问题想要问问你。”
  “我?丘小先生请说。”
  “巴斯阁夫人的那两只泥娃娃,是从哪里买来的?你只需要告诉我,是什么时候,在哪里,那人的摊位上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东西。”丘延平说道,他告诫道,“为了您的安全着想,夫人切记不要说出对方是什么人,又或者长什么样子,有关摊主的任何信息,都不要透露。”
  巴思阁夫人被唬得有些紧张,她语速短促道,“大概是一年前,在我发现妹妹她已经找到了真正的罪魁祸首正是我的两个孩子之后,我想着要保护我的孩子,想着要让他们远离巴斯亭……然后不知不觉,我就遇到了那个摊主。”她说着,停下来仔细想了想却有些无奈地继续说道,“我不记得在哪里了,我只是没有目的地随处逛着,他就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告诉我泥娃娃的用处和方法,他很清楚我需要什么,他说他只要我的一年寿命作为报酬就够了,那时候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思换了那两只泥娃娃,却没想到真的奏效。”
  “一年寿命?”丘延平愣了愣,这可比朱文旻那三十年寿命要便宜太多。
  巴思阁夫人点了点头。
  丘延平有些意外,他又问道,“那么摊位上你还见的别的东西了么?”
  “一张绣布,红色的,只有这个了。”巴思阁夫人说道。
  她说完,一直安安静静待在拐角处的阿惠却是轻微抖了起来,丘延平顿了顿,“阿惠小姐知道这张绣布么?”
  阿惠摇起头来,她抓住巴思阁夫人的手臂,便想要往外走。
  巴斯阁夫人疑惑地叫了一声,不知道自己这个向来乖巧又内向的小辈怎么突然有这样大的反应。
  丘延平摆摆手说道,“没事了,巴斯阁夫人记得把那张黄色符纸给阿惠小姐戴上,千万别取下来。”
  巴思阁夫人感谢地又是道了一串的谢意,才起身和阿惠走了出去。
  丘延平坐在位置上摸着下巴,那个女孩明显是知道绣布的,为什么要隐瞒?他还没琢磨出什么头绪来,突然砰地一声巨响从外面传来,只见咖啡厅外头,巨大的广告牌砸了下来。
  丘延平皱了皱眉,起身走到门口,阿惠呆愣地站在一旁,视线定定地看着地上。
  巴斯阁夫人睁着那双乳白色的眼睛,嘴巴微张,毫无防备地倒在地上,大量的鲜血从她的后脑勺涌出。
  丘延平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个神秘人只要了巴斯阁夫人的一年寿命作为交易的筹码。
  第71章 【“阿惠” 01】
  丘喵:没有想到顾将军是这样的顾将军╮(╯_╰)╭
  巴思阁夫人的死毫无预兆, 那双乳白色的眼睛在丘延平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当他意识到那些被作为交易筹码的“寿命”与巴思阁夫人仅剩的阳寿对应了起来的时候, 一股寒意漫遍他的全身。
  事发的咖啡厅很快被星际警察包围起来, 丘延平在人群聚拢起来的第一时间便掩藏在人群之间, 不着痕迹地离开了。
  与他一起离开的,还有那个穿着白裙的女人。
  阿惠始终跟在距离丘延平十米之后的地方, 小心翼翼却又亦步亦趋,她的步伐依旧是先前丘延平见到的那般诡异,完全异于常人的走路姿势已经引来了不少人的打量。
  丘延平见越来越多的视线投向他们两人, 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对方,阿惠仿佛一只受惊的动物一般把自己缩到一边,自欺欺人似的,好像这样丘延平就不会找到她。
  丘延平很是无奈地开口, “阿惠小姐, 你既无意告诉我关于那张绣布的事情, 现在跟着我又做什么?我已经把保命的东西交给你了吧?”
  阿惠听到丘延平提到那张绣布,本就惨惨白的脸色变得更加吓人, 她不自觉地不停摇头, 油腻的、被雨水打湿的头发一缕一缕一揪一揪地被她左右晃荡着甩起,丘延平微皱起眉头, 开口道,“阿惠小姐就此止步吧。”他停顿了下后继续道, “阿惠小姐应当还要处理巴思阁夫人的后事吧?”
  阿惠闻言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她缓缓转了身, 终于不再跟着丘延平了。
  丘延平看着阿惠的背影,眼里划过一抹深思,转身离开。
  回到将军府上,丘延平痛痛快快地洗了一把澡,洗去一身的雨水,他裹着酒红色的浴袍从浴室里出来,便是撞见回到家急急忙忙往自己这儿跑来的顾闻业,他眨了眨眼,刚想开口问,是什么事情让顾将军如此步履匆匆得不像平时了,就被顾闻业一把抱了个满怀。
  他愣了愣,旋即明白过来,觉得有些好笑无奈,他拍了拍顾闻业的肩膀,说道,“你知道巴思阁夫人的事情了?”
  “嗯。”顾闻业低低应了一声。
  “那是一场意外。”丘延平说道,他就在现场,意外还是人为他还是辨得清楚的,现场没有丝毫不对的气息,巴思阁夫人的意外身死只能说是天注定。
  一场意外事故而已,丘延平好笑男人的紧张不安,心里却又浮上一丝熨帖,他微微放软了语气,说道,“巴思阁夫人寿命该尽,就算没有那块广告牌,不在那处咖啡厅,也会在今天的某个时间的另一个地方死去,这和我没有关系,你用不着担心。”
  这句话说起来似乎是有些凉薄的意味了,但是却没错,天注定了何时生何时死,强行逆天改命只会引起无法承担的连锁反应。
  顾闻业深深看了一眼丘延平,忍不住问道,“丘先生既然什么都能算,那……算得出生死吗?”
  丘延平顿了顿,他牵了牵嘴角,说道,“想算的话,什么东西我算不出?只不过知道了生死阳寿又如何,阎王爷要你今日走就必须走,想逆天改命,那付出的代价可不是寻常人承受得起的。”
  顾闻业闻言眸色一深,似乎听出了什么似的,他低声问道,“丘先生试过么?”
  “呵呵。”丘延平只笑没有回答,他戳戳顾闻业的脑袋,说道,“顾将军别打歪主意了。好好活在当下就是了。”
  顾闻业轻轻拥着丘延平,低笑了一声,“嗯,只要是和丘先生一起就好。”他垂下眼,心里却是有些羡慕那个丘延平避之不谈的人。
  “顾将军嘴真甜。”丘延平笑眯眯地点了点顾闻业的鼻尖,一副轻佻的模样看得顾闻业哭笑不得。他捉住丘延平的手指尖,微微拉近了点两人间的距离,贴近丘延平的唇角,他观察着丘延平的神态,见他没有一点挣扎不乐意的模样,才低头浅浅吻了吻丘延平的唇角,说道,“我只对你这么说。”
  丘延平脸上微红,收回了手指,伸出舌头微舔了舔被亲吻过的嘴角,突然眼睛微眯起,说道,“顾将军早上似乎也来我房里亲过我?”
  “……”
  “味道有点像。”丘延平又道。
  “什么味道?”
  “唔,顾将军的味道。”丘延平笑眯眯地看着顾闻业。
  说是味道像,那当然是唬人的。
  其实早晨顾闻业来他房里的时候他便被惊醒了,只不过发觉来人是顾闻业,才没有作声,装睡着想看看顾将军来他这儿想做什么,却没想到被人动了嘴。
  他看着顾闻业脸上露出几分不自在来,更是想笑,他扬起眉毛,笑道,“没想到顾将军是这样的顾将军。”
  顾闻业:“……”
  两人这样没多少营养的话能说上一个晚上,顾闻乐要是知道,多半会感慨一下这就是恋爱的力量(酸臭味)。
  ……
  巴思阁夫人的意外身死并没有在中心城引起多大的动静,尽管巴思阁夫人死得实在有些可惜不值了一些,谁能想到人在街上走,立牌天上来,直接把后脑勺砸出一个血窟窿来?但是一场意外,能有多大水花呢,顶多是星际联播里插播的一条消息。
  巴斯亭夫人在事故发生的第二天从远方赶了回来,她在停尸房里看着巴思阁的尸体,尸体已经被修容师重新修复成生前的模样,她躺在那儿,就像睡着了似的,半点没有后脑勺砸出一个血窟窿的狰狞可怖。
  巴斯亭夫人崩溃地趴在巴思阁夫人的身上痛哭,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巴思阁,也永远不会再因为巴思阁而感到痛苦,但是当这一天到来,她才知道原来再深的恨意也比不上血脉里流淌的亲情,曾经的温馨回忆就像一把利刃一样,一点点凌迟着她。
  巴思阁夫人的葬礼只有少数几个人参加了,巴思阁的两个孩子在狱警的押送下赶来参加了葬礼,丘延平与顾闻业居然也收到了巴斯亭夫人的邀请,这让两人都稍稍意外了一下,但是不管怎样,两个人还是出席了。
  巴斯亭夫人看着黑色笨重的棺材缓缓下葬,一层一层地盖层层合拢封闭,她哑声开口,“丘小先生,巴思阁是来找您的吗?”
  丘延平点了点头。他不惊讶巴斯亭夫人会知道,就凭巴思阁夫人费尽心思藏起来的两个孩子最后也被巴斯亭夫人找到,她想查出巴思阁夫人来中心城的目的简直轻而易举。
  “她来找我,是为了帮一个人。”丘延平说道,“是一个叫阿惠的女人,据说是她一个远方亲戚的孩子?”
  巴斯亭夫人擦拭着眼泪的手一顿,她抬起脸,带着泪光的眼睛惊讶地微微瞪大,“丘小先生说的是阿惠?怎么可能?”
  “什么意思?”
  “如果丘小先生说的那个阿惠是我们一个亲戚的孩子……她应该早就在两年前就因为重病去世了。”巴斯亭夫人抿抿嘴说道。
  丘延平一愣。
  就连他,也没有发现那个名叫阿惠的女人是一道鬼魂,因为所有人都见得到她,丘延平便没有从这个方向去考虑,但是如果不是鬼魂,那个女人又会是谁?
  顾闻业已经听丘延平提过关于那个名叫阿惠的女人的事情,现在听到巴斯亭夫人这样说,微微皱起了眉头,“重病去世?为什么巴思阁夫人好像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巴斯亭夫人摇了摇头,“巴思阁那时候因为那起事故,已经和家里所有亲戚都断开了往来,不知情也是极有可能的……”
  “那个孩子长什么样子?有没有照片?”丘延平出声问道。
  巴斯亭夫人说道:“这个我需要回去找一找……”
  丘延平嗯了一声,“巴斯亭夫人找到的话,请发来一份。”
  巴斯亭夫人点了点头,她犹豫着问道,“那……丘小先生知不知道巴思阁带着那个孩子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为了给那个孩子治病。”丘延平语焉不详地说道,他看向巴斯亭夫人,说道,“巴斯亭夫人知不知道当年那个名叫阿惠的孩子因重病去世,是得了什么毛病?”
  巴斯亭夫人摇头道,“具体的似乎也没有一个定论,只知道那个孩子得了病后,成天呕血,后来身体实在撑不下去拖垮了,才走的。”
  丘延平闻言目光倏地锐利起来。又是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