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节
  “嘿!”
  李贺之所以看似被动,其实心中早有算计,应接了拉本登几招之后,不单紊乱的气息已然平复了下来,更是轻易看穿了拉本登的虚实,这一见其来来去去就那么些算不得高明的招式,李贺也懒得再多费心思与其周旋,冷哼了一声,手臂一振,最强绝招——“霸绝天下”已然出手,但见刀锋一亮,一道耀眼无匹的刀芒已然暴射而出,只一闪,瞬间便从来不及反应的拉本登腰间一划而过。
  “啊……”
  李贺这一变招实在是太快了些,快得拉本登连躲闪的意识都来不及转上一下,便已中了招,先是觉得腰间突然一凉,紧接着一阵剧痛便已袭来,直疼得拉本登忍不住惨嚎了起来,凄厉的嘶吼声中,其上半截身子轰然砸在了地上,下半身则摇晃了几下,方才不甘地倒下,鲜血有若瀑布般狂喷而出,脏器随着其翻滚的身子拖了一地,其状之惨着实令人侧目,正在四周酣斗不休的两军将士都为之一愣,手中正在比划的招式也就此缓了下来,尽皆木讷讷地望着嚎啕翻滚不止的拉本登。
  “有我无敌,杀!”
  李贺早就见惯了生死,自是不会因拉本登的垂死哀嚎而动容,连看都不再多看其一眼,一领手中的横刀,怒吼了一声,身形一展,已然撞进了乱军丛中,刀过处,人头滚滚落地,手下绝无一招之敌,一见自家主将如此勇悍,众唐军官兵自是士气大振,尽管地形不利,乃是以下攻上,可乱刀挥舞之下,却生生压得大食军立不住阵脚,被逼得连连倒退不止,再加上其主将已死,群龙已然无首,被唐军一番猛攻下来,已是没了征战之心,乱纷纷地掉头便跑,唐军官兵自是不肯放过,衔尾追杀得大食军狼狈鼠窜不已,沿途丢下一地的尸体。
  “吹号,收拢队形!”
  击破了大食军的阵型之后,李贺并未参与追杀,而是径直上了山顶,远眺了一下两座山之外的主峰战场,阴沉着脸下达了收兵之令。
  “呜,呜呜,呜呜呜……”
  李贺的命令一下,收兵的战号立马便凄厉地响了起来,正在追杀大食官兵的唐军将士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纷纷掉头跑回了山上,不过片刻功夫便已整顿好了队形。
  “出发,目标主峰!”
  尽管一战轻松击溃了兵力与己部大体相当的大食军,可李贺的脸上却不见半点的喜色,只因他很清楚主峰处如今有多危险,而己部所在的这座山峰看似离主峰很近,也就只隔了两个山头而已,可其实呢,中间断崖处处,须得绕行数里方能抵达主峰的侧翼,待得赶到之际,天怕都已是将黑了,就大食军这等狂攻不止的架势,李贺不能不担心主峰是否会有失,然则为了军心士气故,李贺断不能将担心说将出来,甚至不能带到脸上,只能是言简意赅地下了令,挥军从另一侧下了山峰,一路向主峰强行军而去……
  南口处,谷道里的激战依旧在持续着,在督战队的刀锋以及随军神职人员的精神洗脑下,悍不惧死的大食官兵前赴后继地冲击着第一营的防线,愣是用尸体一寸寸地叠近了废墟所在之处,处于唐军阵地最前沿的第一排阵地上所有的官兵已然全都阵亡,不止是原先的一个排,便是连先后填进去的一个半排也在与大食军弓箭手的对射中消耗殆尽,尽管他们的牺牲少说也换取了一千余大食官兵的死亡,可第一道防线即将失陷已是不争之事实!
  “上,快上,异教徒顶不住了,为了真神的荣光,冲上去,杀光唐人!”
  眼瞅着最后一名第一道战壕里的唐军战士倒下,原本藏身在尸体堆后头的一名身着月牙白袍的神职人员突然有若打了鸡血般精神抖擞地跳了起来,手舞着一般羊皮卷,发出了圣战之宣言,在其之蛊惑下,原本小心翼翼地靠着尸体堆与唐军周旋的残余大食官兵纷纷怒吼着窜出了隐蔽地,不顾唐军弹雨的洗礼,嘶吼连连地发动了强袭,如浪潮般越过了唐军的第一道防线,拼死攀爬着废墟,向上仰攻,试图一举将唐军彻底击垮。
  “他奶奶的,上刺刀,将贼子给老子打下去!”
  一见到残余的三百余大食军如此猖狂,陆三胜登时便怒了,一枪将正在敌阵后头狂宣教义的神职人员击毙当场,而后,也不再往枪里装子弹,而是抄起悬挂在腰间的匕首,往枪口上一套,嘶吼了一嗓子,飞身跃出了战壕,率部向大食军杀了过去……
  第七百零八章杀戮之乐章(十)
  废墟很是凌乱,尽管经过了第一营官兵的整理,可依旧处处是嶙峋之巨石,上下行动其实并不便利,一不小心便会被锋利如刃的碎石所刮伤,然则值此生死存亡之际,两军官兵却已是浑然不顾,浴血死战不休,这是勇者的游戏,谁的意志更强,谁就能活到最后。
  杀,再杀,两军相逢勇者胜,双方加起来近千人便在这狭窄正面上针尖对麦芒地死战着,明晃晃的刺刀与雪亮的弯刀往来纵横,嘶吼声、惨嚎声响成了一片,一方是人多势众,另一方则是居高临下,占尽了地利之优势,一时间杀得个难解难分!
  陆三胜个子并不算高,仅仅只是中人之姿而已,也不算壮实,甚至看起来还有些苗条,可一手拼刺刀的能耐却是绝强,方一撞进了乱军之中,几个突刺下来,便已是撂倒了数名来势汹汹的大食兵,可与此同时,他也陷入了敌军的重围之中,三名身着锁子甲的大食军官将其围在了核心,三把弯刀上下挥舞,竟欲将其分尸当场。
  枪长而刀短,在这等复杂地形下,各有所利,大体上来说,长枪利于突刺不利久战,一旦被围,则运转维艰,当然了,这也得看人,就陆三胜的枪法基础而论,四尺半的长枪在其手中宛若活过来的蛟龙一般,上下盘旋翻飞,将三名大食军官砍将过来的弯刀一一格挡卸开,时不时地借势还击上几枪,总能击刺到那三名大食军官最难受之处,逼得三人无法顺利实施围杀之势,鹿死谁手尚自难说得很。
  “杀!”
  再一次借着格挡之势出枪逼开了三名大食军官的围攻之后,陆三胜的气息已是渐粗了起来,偷眼看了看四周兀自混沌的乱战之局面,陆三胜自不免有些子急了,要知道这处阵地乃是围歼大食军的关键之所在,若是一旦有失,扎紧的口袋便得漏了风,真要是被大食军从此处逃出了生天,那他陆三胜可就是大唐的罪人了!
  拼了!
  陆三胜很清楚此时若是不能一鼓作气将大食军打退,一旦大食军援兵再杀上来,战局必然要逆转,值此危机关头,除了拼命之外,再无它法可想,心念一定,陆三胜也就不再坐等对手进攻了,但听其低吼了一声,脚下一错,挺枪便杀向了左侧山石下的那名大食军官,身形迅猛已极,似乎认准了便要一举将此人刺杀当场。
  “呵!”
  双方都已交手了几个回合了,对于陆三胜枪上的能耐,三名大食军官心里都有数,自是知晓一对一绝对不是陆三胜的对手,左侧山石下那名大食军官一见陆三胜挺枪向自己杀来,心中自不免大惊,哪敢怠慢了去,低喝了一声,顾不得许多,忙不迭地后撤了小半步,摆出了个防御的架势,以图挡住陆三胜的突击,给左、中两位同僚创造出绝杀的机会。
  “吼!”
  “哈!”
  一见到陆三胜要扑击左侧的同僚,另两名大食军官自是不敢大意了去,各自大吼了一声,纷纷扑上前去,各自挥刀直劈,一取陆三胜的左肩,另一人则杀向了陆三胜的头颈之间,双刀交错之下,寒光闪闪,杀气逼人,刀未至,刀风已暴啸而响。
  好机会!
  陆三胜扑击是假,引另两名大食军官出招是真,此际一见那两名大食军官果然如此动了,陆三胜不单不惊,反倒暗自心喜,只因他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待得两名大食军官一动,就见陆三胜脚下一拐,看似向前扑出的身子突然一个急转,手中的枪顺势一抖,“铛”地一声挡开了中间那名大食军官的刀锋,而后借着反震之力,身子一个加速旋转,刺刀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斜斜地挑进了左边那名大食军官的咽喉,而此时,左边那名大食军官的刀锋离陆三胜仅仅只有三寸之距,可就是这三寸之距便已是天堑之隔,力道已失的刀锋便是再想进上一分都已没了可能!
  “格格吱吱……”
  那名喉咙中了枪的大食军官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完了,空着的左手条件反射地捂住了喉咙的伤口,似乎想止住狂喷而出的鲜血,但不过是徒劳罢了,只见鲜红的血如同喷泉般从手指缝里奔涌而出,其魁梧的身子不甘地摇晃了几下,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咕囔声,重重地跌下了废墟,在尸体堆里弹动了几下,便再也没了动静。
  “啊……”
  右边那名大食军官的招架势子方才摆好,可等来的不是陆三胜的全力出击,等到的却是同僚的惨死,登时便怒了,趁着陆三胜扭身去刺杀而失去平衡的空挡,狂吼了一声,一跃而起,一刀有若泰山压顶般地向着陆三胜当头便劈了过去。
  “呀呀呀……”
  刚被陆三胜一枪弹开了弯刀的中间那名大食军官反应只比同僚稍慢半拍,同样嘶吼着一个蹬踏,跃身而起,一刀斩向陆三胜的腰腹之间。
  该死!
  双刀来得极快,陆三胜压根儿就无法赶在双刀劈杀而至前调整好重心,面对着这等几乎是必杀的绝境,陆三胜只能拼了,但听陆三胜一声大吼,腰腹用力一旋,整个人已是翻滚了起来,与其同时,顺势双手一用力,将刚收回来的长枪猛地甩了出去,势若游龙般地划破空间,准确无比地插/进了最先扑击过来的右边那名大食军官的小腹之中,巨大的冲击力生生将那名身在空中的大食军官撞得倒翻下了废墟。
  “噗嗤!”
  枪方一脱手,陆三胜已是全力翻转了起来,速度倒是很快,可还是慢了半拍,但听一声闷响,中间杀来的那名大食军官已是一道劈中了陆三胜的大腿,尽管未中正面,可一刀下去,硬是在陆三胜的大腿上拉开了一大道的伤口,血水如泉般地溅射了出来,瞬间便将其身下的巨石染得斑点猩红。
  “铛,铛……”
  一刀未能尽全功,最后一名大食军官自是不肯就此罢手,手臂连扬,不依不饶地追砍着翻滚不已的陆三胜,可每每都差了一线,直砍得碎石乱飞,火星狂暴不已。
  “呯!”
  就在那名大食军官疯狂追砍不止之际,却见翻滚中的陆三胜伸手往腰间一抹,一把火铳已抄在了手中,只一扣扳机,一声爆响骤然而起中,刚收刀准备再砍的大食军官只觉得一股巨力重重地撞在了胸膛上,脚下已无力站稳,连退了数步之后,无可奈何地翻滚着跌下了废墟,连吭都来不及吭上一声便已是了了账。
  “弟兄们,为了大唐,杀贼,杀贼,杀贼!”
  陆三胜压根儿就没去多看一眼翻滚跌下了废墟的大食军官,手腕一抖,随手将手铳插回了腰间的枪套,顺势一个打滚,抄起死在其手的第一名大食军官掉下的弯刀,喘着粗气,大吼着扑进了乱军丛中。
  “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一见自家团长如此勇悍地浴血狂战,第一营的官兵们全都亢奋了起来,狂呼着战号,疯狂地向下扑击着,挟地利之优势,硬是杀得拼死抵抗的大食军立足不住,乱纷纷地向下败退不已,毫无疑问,在这场意志力的较量中,唐军笑到了最后。
  溃败,止不住的溃败!被唐军的一往无前之气势所压迫,大食军终于是败了,先是一个两个的逃兵出现,紧接着,所有残存下来的不到三百余官兵全都心惊胆寒地跳下了废墟,头也不回地向谷道外逃去,值此逃命时刻,甚子教义,啥子圣战都全是废话,保命方是第一等的本能。
  “开火!开火!”
  这一见大食军溃逃了下来,立于山崖上的副团长萧勇哪肯放过这等痛打落水狗的大好机会,大吼着下令早已待命多时的五、六两个连乱枪齐射。
  “呯,呯,呯……”
  先前大食军与第一营官兵绞杀成了一团,五、六两个连的战士尽管心急如焚,可唯恐伤到了自己人,只能是握紧了枪地干瞪着眼,此时一见大食军要逃,自是不肯放过,乱枪齐射之下,顿时便将狼狈鼠窜的大食军扫倒了一大片,至此,冲击谷道的两千大食军除了侥幸逃生的百余人之外,余者尽皆横倒在了谷道中,伤亡之惨重着实令人怵目惊心不已。
  攻击谷道的大食军这么一败,原本就已被唐军杀得节节败退不已的攻山部队也顿时没了斗志,不管后头的指挥官如何哟呵,尽皆疯狂地掉头便向本阵逃了去,而唐军也没赶尽杀绝的意思,只是追杀到了山脚下,便即收了兵,至此,一场持续了大半个时辰的惨烈战斗就此暂告了一个段落,先后参战的近万名大食官兵,横尸近六千,余者大多带伤,战力几乎不存,而参战的大唐官兵也付出了近八百人的伤亡,损失同样不小,然则胜利却是毋庸置疑地属于大唐一方,未能在天黑前拿下谷口的大食军几乎已丧失了顺利逃出生天的机会,唯一的指望只能是看阿穆河所部能否抢在唐军援军抵达前拿下主峰了……
  第七百零九章血色黄昏(上)
  “攻,再给我攻上去!”
  眼瞅着己方攻谷部队几乎全军覆没,而攻山部队也惨败而回,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已是气急败坏,再无往日里淡雅从容的翩翩风度,怒瞪着双眼,如狼嚎般地嘶吼了起来。
  “侯赛因大人,天将晚,军心已挫,再要强攻,恐难奏效,徒然葬送军士性命,实不可再!”
  穆阿仑?伊本?哈桑手下精锐已是折损得精光了,眼下手头仅仅只剩下两千不到的亲卫家底,他自是不想再将这最后的一点兵力都填进南口战场这么个无底洞,此际一听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还要强攻,登时便急了,也不顾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头上那顶前线总指挥的衔头,毫不客气地将事实指了出来。
  “放屁,攻不下谷口,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此时不拼命更待何时,攻,接着攻!”
  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此际正在气头上,哪管穆阿仑?伊本?哈桑与其乃是同级之将,气咻咻地张嘴便骂了一嗓子。
  “侯赛因大人,您看这天色,都已将插黑了,如何攻?我军既无天时,又无地利,至于军心士气,您自己看着办好了。”
  穆阿仑?伊本?哈桑身为大将,自然也不是善茬子,此际见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当众辱骂自己,脸瞬间便黑成了锅底,可又不好真跟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当众对骂,只能是阴沉着脸,将手指向了后头列阵的一众官兵,强压着怒火地解释道。
  “嗯,呼呼呼……”
  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顺着穆阿仑?伊本?哈桑的手势,回头一看,见本阵里的官兵一个个面有惧色,显然都被先前那一战的惨烈所慑,军心士气已到了最低点,将无战心,兵无斗志,这仗已是断然无法再打将下去了,加之此际太阳已然将将落到山下,离天黑也不过就是半个时辰左右罢了,实是已不足进攻之准备时间,心下自不免黯然一片,可又万分不甘接受这等惨败之结果,只恼得气喘如牛一般。
  “侯赛因大人,我等纵使拿不下谷口,可只要总督大人那头能拿下敌指挥所在之山头,胜算依然在我,今天黑将至,我等不妨先收了兵,明日再战也可。”
  “是啊,大人,明日再战也不迟!”
  “我军无夜战之准备,骤然为之,必多损兵将,非战之道,还是先收兵为妥。”
  ……
  不止是穆阿仑?伊本?哈桑一人不想再战,便是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手下诸将也大多是此心,这会儿见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在那儿大喘粗气,显然有些子下不来台,自是各自上前进言了一番,算是为其搭了个下台的台阶。
  “唉……”
  眼瞅着众人皆无丝毫战心,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心底里登时便涌起了一阵难言的悲哀与凄凉,抬头看了看如血的残阳,又远眺了一下狼藉的战场,长叹了一声,一句话都没说,便即拧转马头,默默地向主力所在的方向纵马行了去。
  “呜,呜呜,呜呜呜……”
  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这么一走,虽是并无交待,可实际上却已是默许了诸将们的撤兵进言,诸将们自是暗自松了口气,各归了本部,旋即,一阵响似一阵的收兵号中,一万四千余大食残军开始了后撤,片刻之后,马蹄声急间,原本列阵于山前的大食军已是消失在了远处。
  “贼子已撤,我军胜利了!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正在阵地上紧张备战的唐军一见大食军已撤走,先是一片死寂,紧接着,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整个阵地全都沸腾了起来,欢呼声顿时响成了一片。
  “呼……,他奶奶的,总算是守住了!”
  身为南口总指挥,刘子明并未似普通士兵那般雀跃欢呼,反倒是有些子无力地重重坐在了草地上,随手将血迹斑斑的横刀往身边一搁,低声地骂了一嗓子,内里有着太多的感慨,只因他实在是没想到自个儿独自领军的第一战便是这么场硬仗,最艰难时,连他这个总指挥都亲自上了阵,而今总算是挡住了大食人的狂野攻势,刘子明自是有理由感慨上一番的。
  “报告副师长,贼军已退,请指示!”
  刘子明大气尚未喘定,浑身硝烟味的第一团副团长萧勇已跑了来,一个标准的立正,紧赶着请示道。
  “留下一个营与炮兵营一道保持警戒,其余人等即刻打扫战场,将贼军尸体都给老子扔下河去!”
  刘子明拍了拍手,站起了身来,随意地回了个礼,交待了一句之后,也没管萧勇是如何应答的,便即拔出腰间的单筒望远镜,瞄向了主峰所在的位置,尽管明知道离得远,啥也看不清楚,可还是不放心地看个不停……
  主峰处的战斗依旧在激烈地进行着,得到了主力支援的阿穆河毫不怜惜手下军卒的性命,强攻一拨紧接着一拨,不计代价地强攻着山腰处的唐军阵地,几番厮杀下来,固然是死伤了七八千人马,可也对唐军的阵地形成了极大的威胁,不止是增援上来的原吐蕃战俘死伤过半,便是后续加入战斗的一千唐军骑兵也已是损失了近三分之一,好在唐军辎重营就在主峰上,弹药与短弩所需的钢箭都不缺,硬是凭着精良的武备与强大的火力支援,生生摁死了大食军的近十轮狂攻,阵地倒是尚能岿然不动,只是主峰上的预备队已是全无,林成斌手头只剩下了三百亲卫军与后勤营的百余名战力不强的辎重老兵,形势对于唐军来说,依旧甚是严峻,哪怕天已将黑,可能不能守到李贺所部赶到,却尚不好断言。
  尽管林成斌已知晓李贺所部已是顺利地冲破了敌军的封锁阻拦,正在向主峰急赶,可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主峰上的部队都已是激战多时的疲兵,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已下降到了谷底,面对着大食军一拨接着一拨的生力军之进攻,难免有疏失的时候,真要是阵地被攻破,此番围歼大食东线主力的战略计划可就得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了,那后果林成斌实是承受不起,值此关键时刻,林成斌尽管表面上平静依旧,可心底里却已是有些子波澜起伏不定了的,远眺着山下敌阵的眼神里也就难免带上了一丝丝的忧虑之色。
  “总督大人,非是小的们不拼命,实是唐军武器太犀利,我等……”
  随着又一拨的大食攻山部队被唐军打退了下来,穆斯塔法?伊本扬已是再也沉不住气了,率领着一众亲随将领来到了前线阵营之中,一双眼冷冷地注视着溃败回来的领兵大将,内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杀气,登时便惊得那名将领浑身哆嗦不已,一头跪倒在穆斯塔法?伊本扬的马前,口中呐呐地出言试图解释上一番。
  “似尔这等废物留来何用,来人,将这蠢货拉下去砍了,其所部所有百人队长以上者一律斩首,遍示诸军,再有违令妄自后退者,皆依此办理!”
  穆斯塔法?伊本扬虽不懂得“一鼓作气,再鼓而衰,三鼓而竭”这么个典故,可却深深明白这句话的道理之所在,眼瞅着天色将晚,而己方却一无进展,实在是不敢将脱困的希望寄托在后几日的搏杀之上,此时此刻,有心拿败军之将的人头来作法,以鼓起再攻部队的决死之勇气,自是懒得去听那员败将的解释之言,也不待其将话说完,已然冷漠地一摆手,毫不容情地下了令,此言一出,自有侍卫在侧的亲卫冲上前去,不管不顾地拉起哀嚎不已的败将,拖到了一旁,手起刀落间,一个斗大的头颅已是落了地,那等血淋淋的场景登时便令一众在侧的将领尽皆为之凛然不已,尤其是阿穆河这个前敌总指挥更是脸色惨白如纸。
  “阿穆河,此番你亲自率部攻山,拿不下山峰,自己提头来见!”
  正所谓担心什么,还真就来什么,就在阿穆河忐忑不已之际,却见穆斯塔法?伊本扬阴森森的眼神已是落到了其身上,一句话便将阿穆河所有的侥幸心理全都砸了个粉碎。
  “是,末将遵命!”
  将令已下,再多的担心亦然无用,阿穆河也只能是强打起精神,高声应了诺,策马冲回到了本阵,一把扯下身上的锁子甲,重重地往地上一丢,黑沉着脸大吼道:“全军听令,卸衣甲!”
  “刷拉,噗嗤……”
  列阵待命的阿穆河所部最后的四千人马尽管不明白阿穆河此令的意义何在,可一见自家主将面如锅底,却是无人敢随便发问,只能是遵令行事,一时间扯衣卸甲声此起彼伏地响成了一片。
  “总督大人有令,拿不下山峰,砍老子的头,在此之前,老子先砍了尔等的头,都给老子听好了,此战只许进,不许退,为了真神的荣光,跟我来,杀上山去!”
  阿穆河冷漠地望着一众手下扯衣卸甲,直到众人忙乎已毕,他方才翻身下了马背,一把抽出腰间的弯刀,往山岭的方向重重一劈,怒吼着下达了决死一战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