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的河 第30节
  他望着李景恪又一哂,声音越来越低地解释:“学校可以申请贫困生补助,我今天要了张单子填完交上去了,好多同学都要了。”
  池灿等其他同学先举手才最后举的手,现在回想,感觉也没那么丢脸。
  “既然已经交了,按老师说的要求去弄就是了,最后还要评选的吧,”李景恪合上电脑,神情变得温和,“不管有没有补助,都不用你操心钱的事。”
  池灿“嗯”了一声,仿佛为这贫困的家境担忧,变得郁郁寡欢起来。
  他一直在琢磨。因为那天找存钱罐胡乱打开过放厨具的柜子,看见里面摆着一摞成筒的挂面。池灿早上从没在家吃过挂面,晚上回来也从没见过李景恪中午有做饭的痕迹,大概那些挂面都成了李景恪的午餐。
  “与其担心家里有多少钱,不如担心你的学习,”李景恪扬扬下巴,话锋一转,叫人猝不及防,“文言文默写,默完给我检查。”
  “……啊?”池灿一下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拒绝,“明天老师会检查的。”
  “十分钟之内写完给我检查,”李景恪眼中带着幸灾乐祸,慢悠悠地说,“错太多的话,今晚别想睡了。”
  池灿顿时更心情不好了,这样的李景恪就像往他悸动的心里锹了把土一埋,整个人都冷却下来。
  但他决定多多原谅李景恪,低头开始一笔一划默写,祈祷自己全能记得。
  默写一共十条,他错了五个。
  李景恪眉头越拧越松不开,给他对到最后一个时手里停顿下来,手背上的青筋仿佛都更鼓了,池灿心凉了半截,探过去的脑袋往回退着。
  万幸有人在外敲门,李景恪睨他一眼,沉默不语地起身开门去了外面——许如桔有事找李景恪,正正好救他一条小命。
  直到李景恪关门上锁去洗漱完出来,时间已经快十二点,池灿还捏着本语文书端坐在桌前装模作样。
  “过来。”李景恪照常站在那边吃两颗消炎药,喝完水看着池灿说道。
  他又重复了一遍:“过来睡觉。”
  池灿确认两下,还挺听劝,显然也不懂钓鱼上钩这回事,很快合上书放进书包里,拉上书包拉链,慢吞吞朝李景恪那边走过去,嘴角带着微不可查的得意。
  这几天池灿靠着侥幸心理都只往大床被子里钻,李景恪没发表意见,他就当默认。
  他走到李景恪旁边端起自己的水杯也喝了口水,上下嘴唇打湿得红润,那个小口子已经不见踪影。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有意,池灿抬眼看向李景恪的时候眼尾扬起,被灯光照得睫毛扑簌,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水渍。
  危机解除,他打算依旧美滋滋上床,以至于李景恪伸手按住他肩膀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
  “叫你不睡觉你就坐着,叫你过来你就过来,”这话像夸奖一样,如果李景恪没有一边把他往床上推一边将巴掌落到他身后上的话,“太听话了。”
  “哥!你——”池灿脸上的笑容都没来得及收,惊恐万分。
  话音刚落,又是一巴掌。
  池灿反手抓着李景恪的胳膊,推开不成,滚到床上时拽了李景恪一把。
  李景恪单膝撑在他的腿间,顺势按住了他细韧的后腰,掌心隔着衣服,手指挨到了露出的一点皮肤,却勒出丰腴饱满的肉感。
  他的弟弟真的长大了。
  池灿腰上被大手按住,整个人试图裹进被子里缩着屁股躲开,顿时上气不接下气,求饶道:“别这样......”
  “哪样?”李景恪问他。
  “会痛的。”池灿蹙起眉说。
  李景恪笑了笑,说:“不是不怕痛吗?错五个还差两下呢,以前你就说过要脱裤子给我看,现在脱正好。”
  池灿心跳飞快,忽然很抵触,闷闷说:“我不要。”
  李景恪早就松了手,脸背着光,站在床尾看了他一阵,转头关掉了灯。
  这晚屋子里格外安静,凌晨月光稀薄,阴影不深也不浅。昼夜温差使得夜晚的室内温度始终维持在十几摄氏度,不冷不热。
  李景恪已经可以侧躺,池灿也挺着身子变得离李景恪稍远,不再假装睡着了蹭上去。
  他还没有从睡前的情境中缓过神来,胸口脑袋都弥漫着股不散的燥热,被他们同盖的这条薄被沉沉压着。
  他摸了下自己的嘴唇,再继续将手伸下去,捂在很难受的地方不得章法地捏着衣服。在狭窄紧密的空间里,李景恪的心跳震颤和气味都无孔不入钻入他的神经末梢,粗鲁,不温柔,像一巴掌,他有种怪异、憋屈又痛快的感觉,心里的种子可能长成了个怪胎,等待哪天冲破遮天的荫蔽。
  第40章 新的情人
  云卷云舒,气温回暖,时间过得飞快,风城的天在放晴后永远碧蓝如洗,穿透大气云层的阳光仿若圣光从穹顶洒落。
  李景恪离开工厂找了新的工作,没有如丁雷所告知的那样前往缅北。
  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李景恪跟丁雷的交易最终以何种方式达成或结束,那些血有没有白流,池灿通通不清楚。他还记得丁雷说过,如果这一次过去,他们的生活将永远不再被打扰。也只能这么相信。
  日子是在一天天好起来的。
  李景恪的新工作不知道钱有多少,但时间上一下子富足了起来,再也没上过夜班,到家时间比起池灿放学还要早。
  池灿对此很高兴,每天都能把那句“哥我回来了”喊出来,一打开家门,仿佛随着嗓门闪亮登场。
  过去也许对一个人来说很重要,过去千千万万个时刻才造就了现在这一具凡胎,但人不应该被过去困死,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池灿来到风城的第一个生日过得委屈又凄清,咬着牙谁也没告诉,今年他却自己也跟着忘了,到现在居然都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夏天溜走,又来到了秋天。
  他倏地发现时间完完整整转了一年多,自己居然也无从得知李景恪的生日在哪天。
  李景恪难道从来不过生日吗?还是从来没人给他庆祝过生日?
  池灿当然不会去问,密谋良久之后,他终于在这天李景恪去洗澡的时间里偷偷翻开了他哥的外衣口袋,从钱包里找出身份证看了,十二月七日,寒风凛凛的冬天。却不一定是李景恪真正的生日。他盯着那上面的证件照呆了一瞬,李景恪那时候头发比现在长,他感觉李景恪像录像带里那样,阴冷的眼神也正盯着他,犹如真的置身寒冬里。
  淋浴头的水关了,池灿急急忙忙塞回钱包复原。心理原因,他还拿手熨了熨李景恪本就不平的外套衣摆。
  这天是周末,池灿早上听李景恪随便带了一句,说晚上要带他出去跟人吃饭,下午他甚至没去杨钧家,一个人兴奋地做了一下午作业,就等着李景恪回来。
  李景恪前两天去了趟瑞丽,回来之后也没来得及休息,他洗完澡出来,走到床边,垂眼看着床头的枕头之间。
  盖着被子露出个脑袋的小熊身体歪斜,池灿的被子也铺得很草率,褶皱堆叠,自己一个人睡的这几天大概睡姿狂野,自由自在。
  李景恪伸手扯了一下被角,抖平褶子,不过小熊玩偶这下连脑袋都被盖住了,陷入彻底的黑暗。
  池灿等李景恪换衣服等不及,拿着李景恪挂在椅子后的外套殷勤又不露痕迹地找了过去,李景恪正站在衣柜前拉开滑动的柜门,像是想了一阵要拿什么,却从隔板一角抽出一件摆放在原处的衬衫。
  衬衫是白色的,并不常穿所以压在靠里的地方,看起来却有些多余新鲜的折痕。
  “换好衣服了么,”李景恪从余光里看见了池灿,开口说,“晚上风大,会冷。”
  “换好了,”池灿眼睛直直盯着李景恪将手里那件衬衫重新放回去,手指紧张地捏了捏李景恪的外套,“哥,你的衣服......”
  “这几天一个人睡得好吗?”李景恪问道。
  池灿“啊”了一声,支支吾吾说:“不是很好,”他接着补充,“但我没哭了,每天写完作业都背了书。”
  李景恪关上柜门,拿过外套穿上,笑了一声对池灿说道:“不是很好,所以不仅要抱着小熊睡觉,还要偷偷翻你哥的衣服穿啊?还做了什么坏事?”
  “我没……”池灿蹙眉想李景恪难道是福尔摩斯,有些难为情地张了张嘴,低声狡辩,“没做什么坏事了。”
  他只是很想李景恪,晚上一个人有些害怕,所以检查完门锁后要偷拿一件李景恪衣柜里的衣服和钻进被窝抱住小熊。他早上醒来时总是和那晚一样难受,试着碰一碰,就更想哥哥了。
  但池灿不敢告诉李景恪,他体验过被拒绝的感受,终究也害怕起再被拒绝。和舔舐伤口、发泄情绪般的亲吻相比,也更令人难以启齿。
  这肯定就是李景恪口中的坏事。
  池灿不知道李景恪会不会跟他一样,也许不会,也许跟他不是一回事,可还是想问,没过脑子就问了:“哥在外面,有没有跟别人做什么坏事?”
  李景恪看着他,伸手从他后背碰到颈脖,让他把背挺直,然后五指揽住池灿的肩膀,笑着说:“做得可多了,你要不要猜猜。”
  即使知道李景恪说的可能是玩笑话,对的是谜语,池灿也突然不是滋味起来,自找没趣。
  他闭着嘴巴没回答,感觉李景恪还在看他,缓缓抬起头,李景恪身形高大,他仰着脖子觉得这之间距离好远、忽近忽远,于是抿着嘴角笑了一下,不知道笑得好看不好看。
  李景恪也没再说话,领着他一起出了门。
  这回李景恪的摩托车不是跟罗杰借的,而是沈老板工作室里的摩托,公家车,但性能极佳,价格不菲,是摩托发烧友才会费钱买的东西。
  让多穿点衣服果然没错,池灿重新让自己开心起来,两腿夹紧靠在李景恪身后,喜欢这种风驰电掣的感觉,第一次伸直上半身迎风张开了手,没有完全暗下来的天色带着蒙蒙烟粉色,日落那头色彩瑰丽流金,云层浩浩荡荡和他们同一方向滚动。
  李景恪反手拍了他一下,他到底有点怕,另一只手紧紧抱住李景恪的腰。
  晚上的饭局算是半私人性质的小聚,也算犒劳,瑞丽的事处理完后可以轻松一阵,沈礼钊请客,让李景恪带上弟弟一起来,免得还要丢小孩一个人在家,孤孤单单怪可怜的。
  吃饭的地方在一片闪着霓虹灯的巷子里,池灿握着李景恪坚硬有力的胳膊跨腿下车时,天色已经黑了,周边饭馆五彩斑斓的招牌直晃眼睛。
  他们进去的这家招牌不显,却内有乾坤,是当地十分有名的一家本土特色菜馆,大堂里装修得美轮美奂,食客很多,服务员带他们往里走去往包间。
  “哥,”池灿跟在李景恪旁边,穿过过道快到包间门口时拉了拉李景恪的手,“我想去上个厕所。”
  “厕所在那边。”服务员姐姐闻言指路道。
  迎面走来端着托盘和几大份菜品的上菜员,李景恪伸手扶着池灿的头往里按了按,等上菜员过去,说道:“自己去吧。”
  池灿点点头,按指引独自转身往厕所那头走去。
  洗手间里都是大理石装潢,带着民族风情的挂画点缀,这样的餐馆一定很贵,池灿却忧心忡忡。他只知道李景恪电脑上的图案从家具变成了石头,李景恪做回了老本行,地理课本上瑞丽就在缅甸旁边,边境线上。
  他上完厕所出来,洗手的时候和旁边隔间出来的人差点撞上,抬眼一看,他觉得未免太过凑巧,叫了对方:“罗杰哥。”
  “池灿,你怎么在这?”罗杰甩了甩手上的水,问道,“你哥带你来的?”
  池灿神色平平,“嗯”了一声,张口就来:“他来谈生意。”
  “谈生意,”罗杰笑说,“那你怎么来了,小跟屁虫天天跟着你哥,别等会害得你哥谈什么都黄了!”
  “黄了?”他不是听不出罗杰话里半点真的不满,但很会抓重点。
  池灿不得不跟罗杰一起走出洗手间,外面灯火辉煌,满是杯盏碗筷碰撞的声音。
  罗杰看池灿天真无邪的样子,突然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跟罗杰哥透露透露,李景恪平常每天晚上回去吗?有没有带别的人回去过?”
  “你在说什么?”
  “就是你哥是不是有新的情人了。”
  罗杰他们的位置在大堂,池灿看见一桌人中有几个那次在农家乐的熟面孔,有人注意到罗杰已经来了,程言宁抬头朝罗杰这边看过来。
  “有。”
  罗杰问:“什么?”
  池灿撒了谎,回答说:“有,已经有新的了。”
  然后他没再停留,飞快转身离开大堂,走进包间区域的走廊里。
  包间里除了李景恪和沈老板,另一位合伙人唐殊也在,加上池灿一共四个人。
  这感觉确实是像来谈生意的,池灿待在里面和其他人仿佛会不是一个世界,除了李景恪,对面那两位看起来也不简单,坐着都显挺拔高大。他心事重重推门进来,被三双眼睛同时看过来,都想直接先道个歉。
  “我弟弟池灿。”李景恪朝他扬了一下手。
  沈礼钊按下服务铃,说:“工作聊完了,小朋友也来了,上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