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被熟悉的人推进去?”
  “不是失足滑落,那么她的身体就不会提前做出危险反应,因为在那个意外出现之前,她是感觉不到任何危险的。同样的,如果那个推她下井的是自己很熟悉的人,身体对于危险的应激反应也会跟着慢一拍。我们可以做一个假设,假设是王氏趁着巧巧在井边打水时,将她推进井里的,那么巧巧在落井时,虽然也做出了本能反应,但这个反应,仅仅是试图用手抓住井沿,而根本就来不及呐喊救命。因为她的电脑,在下达救命的口令之前,她已经落到水里了,井很深,就算她喊了,别人也是听不见的。”
  “可这都是我们的猜测,王氏很聪明,也很刁蛮。如今巧巧已经死了,连尸体都不见了,我们就算知道她的嫌疑最大,也没有办法。”
  “这可不像是我熟悉的常大哥!”刑如意摇摇头:“虽然巧巧的尸身不见了,但不代表着巧巧不在了呀。”
  “这是什么意思?”
  “常大哥你可有听过招魂?”刑如意停下手中的活儿,抬头看着常泰,幽幽的问。
  “招魂!”常泰只觉得莫名的一凉,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
  经过胭脂的事情,他对于鬼神的事情,已经有了一定的接受程度,这时候听刑如意问他,心里隐隐的也猜到些什么,于是追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有办法找到巧巧的鬼魂,然后追问她当日的情形?”
  “这招魂,在民间又被称为招魂术,很多地方的人都会,但是方法各不相同。有些是通过灵媒,在施法之后,让鬼魂附身在灵媒身上,通过与灵媒交谈,来了解真相。有些则可以通过施法,让自己与鬼魂直接沟通。”刑如意说着,眨了眨眼睛:“我也会招魂,只不过我的方法,却刚刚所说的这两种又有些不同。”
  “何处不同?”
  刑如意对着常泰勾勾手指,等他走近了,便俯在他耳朵边说了几句。常泰的表情,随着刑如意的话语,变得越来越奇怪,最后他忽然抬头,问了句:“这样也可以?”
  因为是突然抬头,刑如意猝不及防,因此,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常泰的嘴唇几乎已经碰到了刑如意俏挺的鼻尖。常泰脸一红,忙后退了一步,一颗心乱七八糟的跳着,连看都不看刑如意,嘴里说着:“抱歉,我并非故意的。”
  刑如意吐吐舌头,心说,也只有这盛唐的男人,才会如此知礼仪吧。
  “常大哥不必放在心上,你只是被我刚刚所说的内容给吓到了,又不是故意要占我便宜。”
  听到占便宜三个字,常泰的脸直接红到了耳根处,他忙摆摆手,见刑如意一脸的俏皮,又知她是在故意逗弄自己,于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敛了心思,将话题重新拉到巧巧坠井的事情上去。
  “你刚刚所说的那些,真的可行吗?”
  “行与不行的,总要试试。万一成了,岂不是还了众人一个真相。若是不成,对于咱们来说,也没什么损失。”
  常泰想了想,也觉得刑如意这话说的有理,随即起身告辞:“那我现在就去办!”
  “巧巧的事情,让小盛子去就行了,他惯于做这些事情,熟门熟路。至于常大哥你,我觉得还是找个时机,让仵作去验验巧巧的那个妹妹,她的名字,也是叫妹妹对吧?我总觉得,她在这个时候无缘无故的病死,也是够蹊跷的。”
  “我也觉得蹊跷,好端端的一个人,无病无灾,甚至毫无征兆的就突然病死,显然不合常理。”常泰蹙了眉:“可是,我听说这妹妹与兵部侍郎李泰的小儿子李虎缔结了冥婚,尸身并不在王家。”
  “是不在王家,在你们京师衙门的义庄里。”殷元啃着个大鸡腿,迈着两条小粗腿,晃着从外头走了进来。
  刑如意两个大步迈过去,直接用手揪住了殷元的耳朵:“说,什么时候出去的?”
  “早上爹爹出门,娘亲你还在睡觉的时候!”
  近一段时间,狐狸一直带着殷元上山捕猎,可做恶的妖精鬼怪原本就不多,在抓完了附近几座山头上的妖精鬼怪之后,殷元又开始了饿肚子的日子。狐狸嘴上不说,心里还是疼着殷元的,所以只要得空,就四处搜罗。刑如意知道狐狸辛苦,所以这些日子,也很少腻着他。至于殷元,他原本就不是普通的小孩儿,别说是洛阳城,就是整个天下,神、人、魔、妖几道加起来,能占他便宜,要他命的也不多,所以刑如意向来很放心,基本属于散养。
  这会儿,见他冷不丁的从门外进来,出于娘亲的本心,还是难免会小小的那么担心一下,虽然她表达担心的方法,跟大多数操心的,恨铁不成刚又没有什么高招的普通娘亲们很像。
  “去了哪里?都做了什么!”
  “也没去哪里啊!”殷元委屈的嘟着嘴:“就早上出去溜达,听说兵部侍郎家的儿子要冥婚,新娘子就停在京师衙门的义庄里,我好奇,就去看看。”
  “看什么?”
  “看看那新娘子漂不漂亮!”殷元说着,还咬了一口鸡腿:“我听说,那兵部侍郎家的小儿子是个病秧子,再说那侍郎大人长的也不好看,万一这新娘子长得好看,嫁给他,岂不是挺委屈的。”
  “这该是你操心的事情吗?”刑如意哭笑不得,用手指戳了戳殷元的额角:“你才多大点儿,知道什么是好看,什么是不好看吗?”
  “当然知道!”殷元皱皱鼻子:“倘若有娘亲你的三分容貌,那就算是好看,若是没有,那就是不好看。”
  “得!”刑如意蹲下身子,用手捏了捏殷元胖乎乎的小脸蛋:“你这马屁拍的深得娘心,算了,玩去吧!”
  殷元贼兮兮的一笑,抬头看着刑如意,小声的问了句:“娘亲难道不想知道,那新娘子长得如何?”
  “不想知道!”一瞧殷元那贼眉贼眼的样子,刑如意就知道他肯定在心里盘算着什么鬼主意。这会儿常泰还在,她又不能放手收拾这小子,所以干脆不理他。可殷元显然不那么想,他踮起脚尖,拿着鸡腿在刑如意的跟前晃了晃:“说实话,那新娘子虽然不及娘亲长的好看,但比娘亲你年轻的多。正所谓,年轻就是资本,而娘亲你的资本,已经快花完了。”
  刑如意眯了眼:“你说什么?”
  “我说,比娘亲小的姑娘,都定亲了,娘亲你到底啥时候才能嫁给爹爹?对了,如果爹爹再拖延的话,你就嫁给常捕快好了,我不介意也认他当爹的。”殷元说着,冲常泰挤了挤眼睛,说了句:“常捕快,加油哦,殷元支持你!还有,我爹爹他今天不在!”
  话音刚落,一粒花生米准确无误的砸在殷元的脑门上,接着一道白影旋过,落在了刑如意的身旁,悠闲中却带着一丝霸道的声音自刑如意的头顶上传来。
  “谁说我今天不在的!”
  正文 第117章 胭脂媚(10)
  在民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梦里死去的人叫你时千万不能答应,也别傻乎乎地跟着去,因为那是通往幽冥地府的单程票,有去无回!
  洛阳城·如意胭脂铺
  殷元看见狐狸出现,第一反应便是啃着鸡腿,蹑手蹑脚的偷偷溜走,却被早已看穿他小心思的刑如意给堵在了门口。
  狐狸勾唇一笑,对着常泰说了句:“常大人,抱歉,我这养子需要好好管教管教!”
  常泰站着,没有说话,因为现在的场面对于他来说,颇为尴尬。他可以把殷元的话,当成是童言无忌,却不敢猜想,狐狸听见了又会作何感想。他看着刑如意,刑如意的全部注意力,却都在殷元身上。
  她再次揪住殷元的小耳朵,“说,你在义庄都做了什么?好端端的,挑拨离间,肯定是做了什么坏事,想要转移我们的注意力。”
  殷元啃完了鸡腿,咬着骨头,支吾不清的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那个漂亮小姐姐嫁给兵部侍郎那个丑儿子有点委屈,所以把她藏起来了。”
  常泰震惊了!
  这世上有鬼没什么,有妖怪也没什么,可一个三岁大点儿的孩子,不仅一个人跑进了他们京师衙门,还把一具尸体给藏起来了,这简直太可怕了。难不成,他们京师衙门就弱成这个样子?
  他一脸肃色,话都没说,转身离开了胭脂铺。
  “常大哥他怎么了?”
  “被你刚刚的话给吓到了!”狐狸有些同情的看着常泰,用手指了指殷元:“以后,不要随便拿你娘亲开玩笑!不是因为会伤害到你娘亲,而是会伤害到别人,懂了吗?”
  殷元唆着骨头,点了点头:“我会去给常大人认错的!”
  “你还是别去了!”
  “为什么?”
  “堂堂的京师衙门,也算是京城重地了,你一个小孩子,出入犹入无人之境,你觉得别人会怎么看?”
  “当我是武林高手!”殷元贼兮兮的笑着,见刑如意和狐狸都沉了脸色,小脑袋一垂,说了句:“好吧,他们会当我是怪物。可我刚刚去的不是衙门,是义庄啊。有独眼爷爷在,我又长得这么可爱,什么都说的通了。”
  “但愿,常大人他也能这么想!”狐狸轻轻摇头,看了刑如意一眼。
  刑如意俏皮的吐吐舌头,说了句:“我忘记了嘛,我以为经过了胭脂的事情,常大哥他对于这些事情,也都习以为常了呢。”话才说完,她竟又懊恼的拍了一下前额,大叫着:“完了完了,我差点忘记了,常大哥他该不会真找个仵作去给妹妹验尸吧!”
  “如意!”狐狸无奈的看着她。
  “等我回来给你解释!”刑如意说着,急匆匆拎起裙角也跟着跑了出去。
  京师府衙的义庄里,妹妹的尸身,还好好的躺在棺木里,为了防止尸身腐败,李家的人,还特意在棺木四周放置了许多的冰块。妹妹一身大红色的喜服,脸色除了略微苍白些之外,竟和活人没什么两样。
  “为什么不能唤仵作过来?”
  对于紧追而来的刑如意,常泰既有一丝雀跃,也有一丝疑惑。他不明白,刚刚在胭脂时,明明是如意她提出请个仵作来给妹妹验尸,这会却又突然改了主意,要自己来。
  对于刑如意的医术,常泰是信任的,况且她还有着连季胜堂刘掌柜都没有的本事。
  在妯娌村驱邪,帮慧娘沉冤,以及招魂铃所幻化的胭脂似乎都跟如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看着刑如意的背影,觉得自己对她的了解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感陌生。
  常泰心中所想,刑如意并不知道,她只专注的看着棺木中的妹妹,说:“常大哥莫非忘了,这妹妹可是李泰选中的儿媳妇,若我们堂而皇之的叫个仵作过来,将妹妹给解剖了,你认为依照李泰的性格,他会放过咱们吗?”
  常泰摇摇头,但跟着又说了句:“可这妹妹死因蹊跷,身为衙门里的捕快,我有权查明真相!”
  “话虽这么说,可李泰未必会这么认为。”刑如意说着,抽出一枚细入发丝,长及中指的银针选择妹妹的咽喉,以及肠胃刺了下去。片刻功夫,那枚银针竟变成了黑色。
  “这是——”
  刑如意将银针抽出,放在鼻前闻了一下,说:“是钩吻!”
  。……
  洛阳·妯娌村
  王氏在梦里听见了巧巧的叫声,她害怕的想要将自己躲起来,身体却不由自主的下了床,然后不由控制的挪着脚步,一步一步的向外走去。
  月光很白,照着午夜的村庄,连平日里觉得噪耳朵的狗吠声,此时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有风,从她的耳畔吹过,冰凉凉的,像是一只刚刚从水井里攀爬上来的手。
  王氏认得,这条路,是通往水井的。
  她拼命的使力,想要转身,可脚却不听使唤,耳朵里,全都是巧巧的呼喊声。
  她叫着:“舅母,舅母,快来啊!”
  “巧巧!巧巧!你别恨我,舅母也是不得已,也是为了你舅舅,为了你弟弟啊!”王氏在心里念叨着,冷汗顺着额角淌下,滑进衣襟里,也冷得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舅母,舅母,快来啊!巧巧在水里等着你!”
  巧巧的声音,一如平常那般,柔柔细细,可王氏却听见了笑声,那种刺耳的,有些渗人的笑声。
  她知道,这是巧巧的鬼魂来找自己。
  她很害怕,但巧巧的声音,像是勾着她的魂魄,让她无处躲藏,也无能为力。
  终于,她来到了水井边,那里黑漆漆的,只隐隐约约看见一只水桶。
  王氏感觉自己的心都在一点点的紧缩,她下意识的握起拳头,想要屏住呼吸,但呼吸却越来越紧促。
  突然,那块原本盖在水井上的木板毫无征兆的被挪开。王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牵引着,整个身子猛然的往前扑去,紧跟着被吸入水井中。落水的那一刻,她看见巧巧,黑发如瀑,仰着脸,在水中冲着她笑。
  “舅母!你来了!”
  王氏一惊,睁开了眼。
  “她王婶儿啊,你咋这么想不开,大半夜的也来寻死!”
  “是啊,是啊,巧巧的事情,咱们也都伤心难过。可官府的人,不都在寻着了,你这又是何必呢?”
  “幸亏二驴这家伙睡的晚,要是没人看见,等到明天早上,你不就变得跟巧巧一样了。”
  “他叔,你说什么呢?”
  “我嘴笨,我说错话了,巧巧她舅母,你可别往心里去!”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王氏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冰凉凉的,连脑子都晕乎乎的。她好容易让自己清醒过来,才发现,她是躺在水井的旁边,周边围着的都是同村的村民。
  “我……我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还不是想不开,要跳井寻思来着。可亏得我二驴手快!”一个邋里邋遢,外表看起来像是讨饭乞丐的男人凑了过来,“我这半夜睡不着,出去找了点酒喝,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这水井旁边站着个女人,我以为是哪家的小娘子,还想摸一把来着,结果刚到跟前,这手都还没伸呢,你就往下跳。我着急啊,也就那么伸手拉了一把,可巧,还真让我给拉住了。拉上来一看,居然是你,来福家的,难怪我觉得手上那么沉。”
  “二驴,你说什么呢?”
  二驴从鼻孔里出气,揉了揉还酸痛的手:“早知道是个半老徐娘,我才不多管闲事呢。不过咱们说好了,我二驴可算是救了你一回,等天亮了,让你家来福给我送酒钱,不多,够到城里买一壶桃花醉的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