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鹰赤的话◎
  冥水河,孤魂野鬼的哀嚎和雾气纠缠。
  这里直通九渊,魂魄若是怨念太重投不了胎,只能沉入冥水河,被水底丑陋的冥鲶吞噬。
  和鱼阙分别后,孑然一身的少年再一次站在冥水河边上。
  雾气卷着刺骨的冷风吹得衣摆猎猎,
  长发浮动。
  方才落在河中的冥鲶已经被淤泥里沉寂的饿鬼啃食殆尽,未分得一口的饿鬼还在争先恐后地争夺,叫人觉得骇然。
  少年在岸边若有所思地观赏半晌,抽出乾坤尺在手中把玩,嗤笑一声:“想不到伟大如您,元神居然会落至这种污秽之地。”
  “少主,就在这里了。”
  他颈间有一个咬着尾巴的小黑蛇项圈,这时终于能解除自己假死的状态。
  它从主人身上抬起头,亲昵地蹭蹭少年修长的脖颈,舔了舔他伤口。
  继而游入冥水河。
  雾气里,突然有巨大而雄伟的蛇躯自河中拔地而起,其巨大程度仿佛直通天地。
  它的鳞片宛如墨玉,头角峥嵘,菱花蛇瞳绿光大放,猩红信子嘶嘶作响。
  如果有七脉长老在场,一定也会大感畏惧。
  几百年前的魔潮遁着记忆呼啸而来。
  少年飞身上极渊之蛇。
  手里的乾坤尺光芒大作,有力劈玄黄之势。
  他将手里能够吸引冥鲶的饵料全部投掷进冥水河。河水里肉眼可见地有什么东西迅速向此处聚集,一张张血红色鱼嘴叠在一起,争食饵料。
  晏琼池淡漠地俯视那些令人作呕的深渊怪鱼。九渊下的冥鲶如此多,在它们肚子里挖出那个东西,确实不容易。
  *
  白珊跟在鱼阙后面,心里愧疚但是又怪怪的,虽然系统说鱼阙能够帮助她逃脱这次嫌疑,她才对鱼阙用了听话水。
  但她没想到开阴路耗的是鱼阙的寿命,就算鱼阙只是一个路人,最后会早死。
  可无故折了他人寿命,心里总是不安的。
  折寿命,折多少呢?
  得找系统问问,看看能不能补上。
  又想起方才晏琼池打开阴路来救鱼阙……少年微微垂头看着她的模样温柔缱绻。
  回想起这些天和晏琼池的相处,他总是那样的冷漠……虽然在人前尚且装作温柔,但确实对一切漠不关心。
  就算是对据说是好友的风化及,这人都带着嫌弃和疏离。
  他伪装得太好了,要不是她知道剧情,也被他营造的美丽假象蒙在鼓里。
  不知道风化及和黎含光这两个憨憨看出来没有,反正她可深受反派的迫害,屡次差点死在他手上。
  要不是风化及——顾及着在风化及面前装出来的良好人设,估计她早就死了。
  反派就是这样不可理喻,不过其他小说女主都能够成功攻略黑心反派,她也不差的啊。
  只要待在他身边足够久,总能感化他的吧……但为何现在信念有些动摇?
  为什么呢?
  因为她就没看见那个黑心坏种用那么好的语气和女人说话!
  ——也许两人是一起长大的缘故?
  对熟识的朋友语气好些,是正常的。
  白珊咬了咬嘴唇,又看了一眼鱼阙。
  罢了,反正鱼阙的人设是反派,死得也早。
  书里晏琼池断情绝爱,可没说有白月光,也没有反派青梅和他的互动。
  唯一的一两句,还是淡淡寂寥的回忆。
  朋友之间的回忆。
  可他来救鱼阙,为什么会让她心里难受?
  反派,也会有那种表情么?
  自己努力了那么久,在晏琼池眼里仍然是个无关紧要的蝼蚁。
  在危险面前,自己连个解救优先权都没有,沾的鱼阙的光,还被单独扔到了阴路上。
  要不是鱼阙的血钱在手,她一定会被妖怪吃了。
  “……鱼道长,你和晏道长是一起长大的吧?”思至此,情绪复杂的白珊忍不住开口。
  “你不是知道么?”
  忙着用血钱感应鹰赤的鱼阙头也没抬,“怎么了?”
  “没什么。”想到鱼阙帮了自己那么多,白珊欲言又止。
  她知道反派有个青梅,却不知道他和青梅的过去,他年幼时候的经历,书里没写……她跳着看的。
  算了,反正剧情到最后,她总会知道。
  “往这边走。”
  没察觉到白珊小心思的鱼阙终于发现血钱有了感应,她拽着白珊往望乡台去。
  *
  已经是魂体的鹰赤被乌鸟鬼差押着来到望乡台,在这里得以短暂地被解开镣铐。他站在望乡台上,看见了家乡西洲,看见了白骷殿。
  他受人蛊惑吃了那种东西,使得师尊石娘娘和白骷殿蒙羞,死后白骷殿不会为他在纪念亡故弟子巨树上点长路灯。
  这相当于他不再在白骷殿弟子的名单里,白骷殿不承认他的存在,好不凄然。
  这个孤魂双手掩面,满心悔恨。
  不该是这种结果的,他乃白骷殿新生代弟子里的翘楚,怎么会落得个身死名消的下场?
  鹰赤过于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连什么时候身边多了两个人也没发觉。
  鱼阙在衔尾上贴了符,使得他能感受到剑身冰冷的煞气,威胁此刻就架在他脖子上。
  这种带着煞气的剑,对灵体可是致命的。
  “你就是鹰赤?”鱼阙将他从望乡台拖至角落,一如既往的面冷,问,“白骷殿的鹰赤?”
  “你是谁?”鹰赤看她,五识被剥夺后,他已经看不见来人的具体面目了,只能模糊看了个大概。
  “问你几个问题,很快就走。”
  鱼阙叉着他的脖子,启动留影石,让白珊上前问话。
  “你上台前是否偷偷服用了那种导致揽仙灵兽发狂的药?”
  “……”
  “那药是如何来的?你到底和谁有勾结?”
  “……”
  白珊按着原著里风化及的话问了问,但是鹰赤好像不配合。
  他对这两个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家伙感到莫名其妙。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他为什么要回答她们的问题?
  鱼阙想了想,压低声音:“你知道你为白骷殿蒙羞了吧?他们都在传你走旁门左道,辱没仙人石娘娘之名……”
  “我、我不是!”
  鹰赤痛苦地捂住头,语气懊悔:“我是被骗了啊,我被骗了!我从未想过要辱没仙门!”
  “我是仙林宫草台峰弟子,”鱼阙见他情绪激动,连忙说,“只要你把事情始末原本地告诉我,我愿意帮你正名,到时候仙门树上也好为你添上引路的灯,叫你安息。”
  “仙林宫的弟子?”鹰赤果然冷静了下来,末了惊讶地看向鱼阙,“你也死了不成?”
  “没有。”
  “真奇怪,那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这你别管,”鱼阙把白珊的几个问题重复了一遍,又问:“魔气,是从何而来的?”
  “都是、都是那个人害的。”鹰赤抱着脑袋沉默了好一会,声音颤抖,像是受到了极大刺激:
  “他骗我,说只要我吃了那个东西,就能打败风化及。只恨世人都是风化及是百年难遇的天才,只一句天才,就盖过我们这些努力刻苦的修士多少?若是我能……若是我能胜过他。”
  “那人是谁?”见他状若癫狂,鱼阙明白了个大概。
  鹰赤突然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下意识看了看四周,紧张地压低声音,但是面上露出诡异笑容:
  “是堂主——是魔洲的某个堂主。”
  “魔洲?”鱼阙心下骇然,追问:“魔洲确实已经有松动天师封印的办法了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又害怕地四处看看,忍下了巨大的恐惧一样,说:“他们出来了,他们蛰伏在中洲各处。”
  “你知道东洲鱼氏么?”
  他说,“据说东洲那个被灭门的鱼氏,就是他们的手笔,想当初太行鱼氏在东洲也算是鼎盛,只可惜,后来女人掌权,被他们趁虚而入……”
  东洲,鱼氏。
  一听到鱼氏的消息,鱼阙当即就控制不住,将剑再往鹰赤的脖子上压:
  “东洲太行鱼氏可和你口中的魔洲堂主有关?说清楚。”
  在一旁思绪万千的白珊一看她突然那么激动,生怕又惊动了鬼差,连忙上前扯下鱼阙,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