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带本座去见掌门罢。”
  *
  清晨的院里有鸟在呼哨。
  真是怪了,蓬莱洲似乎大半的鸟都是这个叫声,有些刺耳。
  沉浸在梦中的鱼阙醒来。
  她拥着被坐在床上,捂着额头怔愣了好一会,传说里宿醉后的头疼并没有出现,并无不适。
  回过神来,下床倒水喝。
  清润的水入喉,关于昨夜酒醉的片段慢慢自脑海里清晰。
  她隐隐约约记起来恍惚里间有兰息拂过面颊,满屋从纱幔后透出来的暖黄光晕。
  少年朦胧望着她的眉眼,含着潮红的脸颊……还有琚师姐那句话,鱼阙顿时喝水喝得更猛了。
  是梦吗?
  怎么突然做了那么多不切实际的梦……喜欢,喜欢这种感情,是真的能在晏琼池身上出现的东西么?
  那她呢……你是喜欢晏道友么?
  喜欢?
  喜欢……?
  为何一想到喜欢这个词,心间便热热的?
  像仙林宫山道分别前最后一个拥抱时的心境,热热的,好似有什么东西要生出来……
  够了!
  鱼阙两只手拍在脸上,勒令自己少乱想这些有的没的,现在不是该想这些的时候。
  她整理一下心情,脱下那件白金对襟,小心折好收起来。
  白金对襟是某年烛玉京魇阴神君颂祝大典上钩夫人让人给她准备的法衣,晏琼池也有对应的黑金法袍。
  钩夫人很乐于在外人面前装扮她的两只小怪物,面子工程做得足,毕竟晏氏对魇阴神君颂祝的重视程度,连钩夫人也不得不低头。
  法衣在身,本家的人都夸他俩是金童玉女。
  也只有在那天,她要和晏琼池手牵手一起行动。
  自雨夜奔逃晏氏后,她再没有见过那件法衣,直到她突然发现这套衣服莫名出现在她的芥子袋里。
  年幼时候穿的那件放到现在肯定是穿不上了,这套白金对襟款式一样,但正合身。
  只不过是参加可去可不去的小酒宴,她大可以不换衣服或者只穿玄女绛。
  那到底是为什么,她会选择穿这套白金对襟呢……不对,她想这个做什么?
  被人邀请穿得正式些不是很正常的么?
  鱼阙重新换上灰蓝色道袍,束起长发,戴上白色抹额,又是那个清冷面容的小修士了。
  按蓬莱洲的律令,只要再过一天,没什么异常便可以自行在蓬莱洲的神御六郡行动。
  今日无事,还是炼丹罢。
  翻出芥子袋里所有的炼制九蟾丹的药材,药材还剩不少,鱼阙于是打算将药都练了,分一半给晏琼池。
  他的神魂形势比她还严峻,到时候提两嘴让他注意些……脸突然之间红起来的鱼阙又想起那些朦胧不知真假的片段,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打起退堂鼓,想想还是算了。
  做事他自有分寸,不插手就行。
  在堂中坐定念咒,眉心有莲花飘出。
  莲花托着她的双鱼小丹炉现世。
  如此封藏丹炉的方式是师尊教的。
  额间蕴藏修士的精气,以额间血画出来的符威力巨大凶暴无比,将法器封在额间取用方便。
  不过她必须要以抹额盖住面相,不能随便在眉间封藏法器。
  这种封藏丹炉的方式好像来自天地一脉。
  师尊年少时还没有拜入言均天尊座下的机缘。他自玉金山的天地一脉起步,慢慢闯出自己的名头后才得到言均天尊的赏识才拜入仙林宫成为奉仙童子。
  他早期的很多术法都学自天地一脉。
  作为他的嫡传弟子,多少也会受一些影响。
  温柔的水托起药材,开始淬炼。
  鱼阙自早间一直练到午间,满满当当的药材化为三十六粒九蟾丹。
  她平分了这些九蟾丹用盒子装上,打算给晏琼池送去。
  但临到晏琼池的房门前,鱼阙脸颊上莫名出现了几分热意,叫她好不自在。
  “……晏琼池有一个喜欢了很久的青梅。”
  琚师姐的话好死不死地跳出来。
  青梅,竹马。
  词典里一起长大的男女。
  有一种能称得上羞赧的情绪浮上心头。
  她此前不会有这种情绪,如今这是怎么了?
  鱼阙以手扶额,把敲门的念头收了回来。
  她把盒子挂在突起的雕花上,一点点婴儿肥的脸上挂着薄红,正想走,屋内传来少年慵懒的声音:
  “是谁在外面?”
  “……是我,鱼阙。”
  她只得压低声音回答。
  “是鱼道友,怎么了?”
  屋内有响动,似乎是屋内的人正要起身开门:“要进来坐会么?”
  “不必了。”
  想到晏琼池含笑时那张蔫儿坏的脸,鱼阙不自觉地提高音调:
  “我给你送九蟾丹,跳水玄杀虽然暂时把你的神魂接上了,但是要需寻找其他方法稳固,我想九蟾丹可以派上点用场。”
  “……这样啊,如此多谢鱼道友了。”
  少年声音里带着柔柔的笑意,落在鱼阙的耳里,带着鱼儿落水扑腾溅落心间的感觉。
  “不必客气。”
  她说,“你有空取一下罢,我回房了。”
  话毕,迅速扭头很不自在的离去。
  若要用什么词形容,那大概是“落荒而逃”最合适了。
  倚着椅背以手抵额的晏琼池也察觉到她的异常,垂下睫毛,解下脖颈的黑蛇项圈。
  “去看看她怎么了。”
  小黑蛇化形,慢慢爬至自雕花镂空处,向外探出个脑袋,它看了看鱼阙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屋内,眼眶挂泪。
  *
  琚师姐自床上坐起来,看着一旁的睡着乌宥,挠了挠头。
  昨天的记忆就到将鱼阙送回房,对于自己怎么到这个份上,那是一点不记得。
  她摸出一只水烟枪,咬了一口,吐出烟雾喷在乌宥脸上。
  见他不醒,又是一巴掌:“喂,醒醒了。”
  乌宥捏着被子,小媳妇似的把脸埋在被子里,眼睛直直看着琚师姐,可怜程度仿佛下一句就是要求一个负责。
  “……鱼阙有平安送回房吧?”琚师姐问。
  “送回去了。”
  “那就行,可惜晏师弟没来喝酒,不然我铁定要把他们两个人捆一起。”琚师姐又咬了一口水烟,淡淡地说:
  “姜雨善休想惦记我们云旗峰的小师弟,叫她见鬼去吧,一根头发她都休想得到。”
  “晏师弟可得好好把握机会啊,鱼阙看起来就是那种容易被人骗去的小姑娘。”
  *
  回到房间,脑子一团乱的正打算想事情分散注意力的鱼阙,发现先前去刺探的小鱼回来了。
  它们吐着泡泡环绕,形成鱼咬尾。
  这是有线索了的意思。
  她没什么行李好收的,理了理衣服拿上衔尾剑就往外走。
  因为有些别扭,她没从晏琼池门前经过,而是轻手轻脚往另一个出口火速下楼。
  “师姐,你去哪里?”
  只喝了一杯龙皇酒便宿醉头疼的白珊问厨房要了醒酒汤,坐在堂中慢慢地喝。
  头痛炸裂之际,她看见穿上灰蓝色道袍的鱼阙疾步出门,下意识出声叫住她。
  这一大早就行色匆匆,要去哪里?
  “我得马上出发了。”
  鱼阙甚至没有心情停下来跟她打招呼,“你好生跟着风道友和黎道友,多保重罢。”
  “欸?”
  白珊没反应过来,鱼阙不跟他们一起走吗?
  她来蓬莱洲到底是为了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