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可是……可是那是自己的生母呀!她走了, 自己什么都不做, 何为人子?
  好在嫡母心善,对自己说,结庐不可能,但是在府中守三年是可以的。
  可不出府不宴会不结亲不现于人前……专心读书习武,以慰阿娘在天之灵。
  曹昂心中很是感激,他知道嫡母这是让自己好好的缅怀阿母,在自己的院中为母守孝, 让自己将心中的悲伤养好。
  甚至是阿父也诸多纵容,给他讲了自己的经历, 祖母逝去的时候, 阿父比自己年纪还小,而后继祖母一年便嫁了进来。
  “府中上下,突然就找不到阿母存在的痕迹。”虽然已经过去许多年,但是曹操提及这段经历,也是是为感伤的。因此他结庐三年,为求心安。
  曹昂也觉得难受,阿娘走后,确实很快府中就无人提及了。
  甚至……他一想到就连同母的妹妹弟弟都不会记得阿娘, 就很为阿娘悲伤。
  “怎么没有痕迹?”当他们难过的时候,大妹突然开口道:“可是祖母的痕迹无处不在呀?阿父你就是祖母留在这人世间最好的证明,你是她生命的延续,有你在,祖母必然就在。兄长也是,有你跟二妹还有弟弟的存在,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
  当然人存在的意义不是因为生子,但是曹欣已经想不出其他安慰的词汇。
  “阿父你说过,父母爱子是生来就有的。阿母也说过看我快乐,她就快乐。那看到孩子因为自己感到忧伤难过痛苦,便是离开了,想来也是不能放心的。”曹欣靠在曹操身上,坚定道:“照顾好自己,体健、快乐……就是对父母最好的报答。”
  曹操一把抄起女儿,在她头上使劲儿揉了揉,笑道:“世间能言善辩者,又多了一个小女娘。”
  四岁的年纪,别的孩子愚笨顽劣的时候,自家爱女已经能将这么多的大道理,有清醒的思绪,怪不得仙人喜欢,可真是天生聪慧!随了自己,不愧是自己的孩子!
  正因为自己在意的家人,还有身边友人的善意,自责让曹昂觉得日后定要好好照顾弟妹,好好建功立业,让后人知道阿娘存在过。
  今日听说大妹想要夜游抓蝉,曹昂本不想来,但是又不放心,便守在她身后保护。
  可未曾想平日极为好洁的大妹,能如此不拘小节,席地而坐便罢了,还用手去扒土。
  完全不用自己照顾……
  眼明手快扶了蔡家女娘一把,待她站稳,曹昂立马后退,隐于夜幕。
  蔡文姬浑身有些僵硬,方才对方护她的时候很周全,并未有不轨的行为,只是用手臂挡着,让她并未有不适。但到底跟男子有所接触,她有些不好意思。
  “多谢。”被扶了一把,按照蔡文姬的品性,不可能不道谢。虽然羞涩,还是将谢意说了出来。
  曹昂没有说话,但是却记下了这是一个声音很好听的女娘。
  大半夜抓了许多的蝉蛹,一开始夏侯衡、夏侯霸等人还觉得无趣,但是天性好玩,于是一个个都有些停不下来。
  曹欣让人那盐水将它们泡着,然后招呼大家一人吃了汤面做宵夜,才让大家赶紧回去洗漱睡觉。
  夏天最舒坦的就是沐浴洗澡再也不被控制,一天两回也可以。
  曹欣洗完手脚,坐在浴盆里的时候,还不忘让人去送几块花皂给好闺蜜文姬姐姐。
  “姐姐下午的时候,说最喜荷花,我记得之前刚做了几块荷花皂,拿去给蔡家阿姊用。”
  琴看着小女娘舒适的闭着眼睛,满脸笑意,含笑应下了。
  “这曹家女娘也真是,干什么不好,带你去抓虫子?”此时蔡文姬身边的傅母明心给她掏着指甲缝的污泥,皱眉道。
  蔡文姬手一缩,不悦的看着她,道:“曹家妹妹没有强迫我,是我自己想去玩的。明心,你失礼了,这几日便不要近身伺候了。”
  “女公子……”明心连忙跪下,想要辩解。
  蔡文姬低着头看着指甲中的污泥,脸色平静道:“曹家女娘不该是你能评价的,我纵你容你,皆因对你有私,便是待我怠慢些,我也能不罚你。可……明心,莫让我失望,莫忘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散了。也莫让人觉得我蔡家无理!”
  “是!”明心跪在地上,一阵后怕,自己确实不该口无遮拦。
  蔡文姬叹口气,让她下去,换了人进来服侍。
  “女公子,曹家女公子派人送礼过来了。”明心刚退至门口,便有人禀报,明心的脸瞬间是失了血色,害怕对方听到了方才自己的言论。
  蔡文姬站起来,疾步上前,开门笑问:“妹妹这又是送了什么好东西?”
  如今的花皂已经开始在江南洛阳售卖,价位定的很高,可权势富贵人家哪里会在乎这个?
  妇人们只要用过见过闻过都喜欢的不行,甄家是会做生意的,各种花皂有不同的功效,文人墨客也都为之疯狂。
  当然肥皂的销量更好,加上之前隐隐有传闻,肥皂能预防痢疾。加上价位比香皂低了一节,便是稍有余钱的人家都会购买。
  毕竟谁不喜欢自己身上能留有令人沉迷的清香呢?哪怕停留时间不长,宁愿多洗几次,也都离不了。
  蔡邕的友人也给他送了两块花皂,分别被他转赠给娘子跟女儿,蔡文姬手上的这块及使用的格外珍惜,也只剩铜钱大小了,为此她还有些伤感,却懂事的没有告诉家人。
  “这是前几日新出的荷花皂,我家女娘知道女公子喜欢荷花香气,便让赶紧给送来。”琴含笑将手里的匣子递过去。
  蔡文姬打开匣子,整整齐齐五块印着荷花的圆润花皂映入眼帘,让她倒吸一口气,忙拒绝道:“这太贵重了。”
  “荷花消暑降湿,做成花皂这个时间用着做好。偏我家女娘就喜欢奶皂,因此得了这些也无用。她说:鲜花赠美人。女公子不嫌女娘淘气便好。”琴含笑将匣子放下之后,就退后一步行礼离开。
  蔡文姬忙叫住她,开口道:“妹妹平日都喜欢什么?收了妹妹这般贵重的礼物,不回一二,我定是寝食难安。”
  “女娘喜欢女公子,说一见您便欢喜,还求女公子闲了多陪陪她。”琴羞涩的说完自家小姐嘴上没把门的话,然后不好意思的离开。
  蔡文姬直到准备洗手时,看到水中自己勾起的唇角,才发现自己一直在笑。
  曹家小妹妹真诚以待,不在礼物的贵重,而是她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小女娘。
  蔡邕来了之后,早上教曹欣识字的人就是她了。
  蔡文姬早上起的很早,收拾妥当之后,就去阿父借住的客院侍奉。
  “这几日你且跟着我,一同给你师妹启蒙。”蔡邕想想曹欣的年龄,还有那瘦弱的身型,对女儿道。
  蔡文姬点了头,将昨日一同玩耍,妹妹送她荷花皂的事情说了出来。
  “曹孟德此人出身不谈,才华性情都是不错的,为人也真诚。为父也有,正想今日送你,既然你有了,便留给你阿母吧!”蔡邕也收到了两块,他是知道家中娘子跟女儿有多喜欢的,本就给她们留着。
  蔡文姬给阿父的茶碗里,续了水,疑惑道:“阿父,阿母跟兄长过来之后,我们还要在曹家借住吗?”
  是不是应该择一院落,赶紧收拾,免得阿母劳累。
  蔡邕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道:“看你阿母的身体情况,待她好些,我们再搬出去。孟德虽然邀请我们住下,可如我既是答应了为他教导子侄,必然是要久住的,久住便不好借住了。”
  “我跟阿母都知道,阿父是为了我们才接受曹公相邀……”蔡文姬跪坐在父亲身边,眼圈有些泛红,道。
  为了阿母的身体,为了不让自己跟他继续颠簸……阿父做了自己并不喜欢的决定。
  蔡邕见状,伸手在女儿的头上揉了揉,笑道:“孟德此人才华横溢,且心有良知,心系百姓,阿父很是庆幸来了谯县。”
  他这几年去了许多地方,但是从未有过一个地方的百姓,眼中会有谯县百姓眼中的神采,一入谯县,明显感受到繁华了许多。
  能待百姓如此的曹孟德,必然不是什么阴险小人。
  且自入曹家,蔡邕也未在曹操脸上看到任何的虚伪。甚至对他的才华跟处境,也很是感同身受。
  “文姬你不是也很喜欢曹家女娘?昨日阿父第一次看到你如此失礼,在阿父开口前,定下了我与曹家女娘的师徒名分。”授课跟收徒不一样,因为是女儿第一次这般亲近一个人,所以蔡邕并未拒绝。
  蔡文姬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她的小心思果然没有瞒过阿父。
  蔡邕笑道:“曹家女娘确实伶俐,年岁虽小,可却不是个骄纵无理的性子,既是喜欢,那就好好相处。人生得一知己,幸事!”
  蔡文姬认真的点了头,她也从未想过自己自己会跟这么小的孩子,这般亲近,一想到她弯弯的眉眼,就很是雀跃欢喜。
  蔡邕难得看到女儿如此亲近一人,便也纵着她,两人一同整理启蒙的书籍,准备一会儿小徒弟过来,给她上课。
  “主人,曹家主母派人送来了早膳,要送进来吗?”蔡邕刚将书本都整理好,蔡文姬也将书案准备好的时候,门外传来仆人恭敬的声音。
  这么早就用膳?这是什么习惯?
  蔡邕看看天色,天色还有些暗,朝食不是应该定在辰时吗?现在不过刚到卯时而已?
  但是已经送来了,自然是要的。各家习俗不同,自是要入乡随俗的。
  只见一个年长的女仆捧着一个被竹盖盖着的托盘进来,将竹盖掀开,里面有一个陶罐,里面有着带着热气的带着豆香的豆汁,还有几个褐色面团。
  一人面前放一个面团,一碗豆汁,蔡文姬的豆汁里面加了蜂蜜。
  “这是菜包跟豆浆,请慢用。”女仆放好食物之后,恭敬道。
  蔡文姬看着面前的豆浆,觉得这个名字起的比豆汁更为妥帖一些,只是菜包?又是没见过的食物。
  “蔡先生,我家主人让告诉您,家中女公子体弱,可否将早课定在巳时开始?”女仆恭敬问。
  巳时?
  离现在两个时辰?蔡邕看着已经准备好的书案不是很能理解,这么晚读书,能学到什么?
  “妹妹的确体弱。”蔡文姬小声道。昨天拉了曹家妹妹的手,特别小特别瘦……
  蔡邕想想也是,便点了头。心想这个小徒弟确实不是很健硕,所以就这样吧!来日方长。
  女仆得到蔡邕的同意之后,立马就告退了出去。
  蔡文姬这才用筷子夹起硕大的菜包,结果发现包子太大,有些吃力……不过她还是咬了一口。
  松软的口感,麦香豆香皆有,没什么味道,但也顺口,放下菜包。又喝了一口豆浆,加了饴糖的豆浆甜爽细腻,她很喜欢。
  而此时蔡邕也夹起了菜包,不过他的嘴大,一口咬下去,就看到里面包裹的青菜豆腐,然后笑道:“又是内有乾坤。”
  再吃一口,菜跟面结合起来,面皮不再寡淡,菜也是格外的鲜美,着实好吃。
  蔡文姬见状重新拿起,又咬了一口,便吃到了里面的菜,于是笑道:“怪不得叫菜包。能将豆饼做的如此美味,曹家厨子手艺可真好。”
  女仆回到主院将事情告诉丁氏,丁氏看了眼毫无动静的内室,皱眉道:“也不知道蔡公是否严格?曹阿瞒也真是的,不会让人家修整几日再开始授课吗?”
  琴低头笑了笑,她可是记得主母年幼之时闻鸡起床读书的事情,对自己都能狠的下心,但到了女娘这里,却如此心软?
  “你也喝一碗豆浆,放些饴糖。”丁氏指着下人拿进来的食物道:“再吃个包子,好不容易养的精神了些,可别再病了。”
  “是!”琴恭敬的跪坐了下来。
  曹欣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她早就忘记了要读书的事情,兴致勃勃的说要去炸蝉蛹给大家吃。
  “先别动!”丁氏帮她梳头之后,又道:“先别管蝉蛹的事情,吃了朝食之后,你还要去蔡先生那里读书,你忘了吗?”
  曹欣一愣,不可思议道:“今日就开始上课吗?”不休息一下吗?竟然这么敬业?
  丁氏点点头,理所当然道:“既是已经拜师,自然是要开始上课的。”
  “那以后就不跟阿父读书了吗?”曹欣真心觉得跟曹操学的挺好的,突然就这么离开,还有些舍不得。
  丁氏笑道:“晌午之前跟蔡先生读书,晌午睡起就能跟你阿父一起,到了傍晚,还要跟华先生学半个时辰……我们欣儿从现在开始就很忙碌了。”
  曹欣看着自己的小手,往前一扑,抱着丁氏道:“小小女郎,不得闲了!”
  说完又道:“我要吃一个大菜包,一整个儿!要不都没有力气读书了。”
  丁氏被女儿的可爱逗得乐不可支。
  虽然有雄心,但是其实只吃了一半,曹欣就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