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你看起来比朕更适合,要记得,好好干。”
  “……”
  ·
  小皇帝虽这么说着,然而一整个下午,还是拉着贺子裕泡在梨园中。
  丝竹细乐伴奏着,舞女们身着羽衣婆娑起舞,举步轻盈。
  贺子裕要来了三柱香插在案前,也无人敢问这是要干什么,小皇帝就端起美酒畅饮,他踢踢贺子裕屁股让人坐边上,一只魂占了大半张皇位,斜躺着往嘴中抛着葡萄玩。
  早春柳絮纷飞,靡靡之音入耳。
  贺子裕昏昏欲睡间,一半魂魄又离体去,小皇帝瞪大眼。“你干嘛去?”
  “你就留在这看歌舞吧,我实在无聊,四处转转去。”
  贺子裕负手飘远,小皇帝说了声早点回来,也没做什么,他就摩挲着指腹一路飘到宫道上。
  ·
  来往的宦官宫婢,并着一些从马车上下来的大臣,交相络绎着行在两堵红墙之间,贺子裕闲来无事,就在墙头阴影处坐下。
  过了会儿,还看见郑庭芝和一群翰林学士从道上经过。
  他站起身想飘去看看他们在聊些什么,马蹄达达着的忽然就冲散了他,贺子裕连忙退到一旁去,正想训斥何人敢在官道上纵马,就发现是秦见祀坐着马车来了。
  “冤家路窄。”
  他抱怨一声,还计较着昨晚秦见祀拽着他捏下巴的事,车窗上的帘子忽然被人掀起。贺子裕一愣,露出马车里坐着的秦见祀,淡漠的目光正投向他。
  “怎么,说都不让我说了?你又听不见。”贺子裕飞上马车顶,倒立着垂下头看他,做了个鬼脸。
  秦见祀端详了会儿,吐声道:“好丑。”
  贺子裕猛然一惊,想到上回泡温泉时候也是这样,他在秦见祀面前挥了挥手,然而秦见祀又像是看不见般,拉上了车帘。暗卫奇怪问道:“王爷,什么丑?”
  “没什么,一株草罢了。”
  秦见祀从马车上下来,贺子裕又追上他,这些天渐渐习惯了气息压制,贺子裕也开始放肆了,用两条腿轮番去踹他屁股。
  大袖下,那一双拳头悄然紧握,而等秦见祀转过身的时候,贺子裕又吓得飞出去好远。
  过会儿,贺子裕又飘飘荡荡地靠近了,乐此不疲地围着秦见祀上下飞。他大胆地猜测秦见祀由于是楚江王的转世,应该能看见模糊的魂魄,却不能辨别身份。
  因为如果辨别出身份,秦见祀早该知道他是野鬼附身,又怎么会纵容他成为一国之君。贺子裕理所当然地这么想着。
  “噗”一声,他又翻着白眼对秦见祀吐出舌头。
  秦见祀面不改色地把茶杯里的水往后一倒。“陛下现在何处?”
  “陛下,在梨园听戏呢。”
  贺子裕又犹疑地上下瞧着他,一下逃入地底不见了。
  ·
  黑暗里,传来人淡漠嗓音。
  “陛下真是好兴致。”
  贺子裕魂魄回到体内后不久,就因为太过疲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他听到这声音猛然惊醒过来,睁开眼四处看,却没有秦见祀的身影。
  贺子裕摇摇头,果然是魔怔了,连做梦都能梦到这厮。
  他又闭上眼睛,准备开始接着打盹。
  “陛下,臣在这。”声音又传了出来,贺子裕猛然抬头往后看去,秦见祀正站在他身后,一身清冷。
  “……皇叔,你怎么也来听曲了?”
  “路过。”
  小皇帝早已躲到了玉珏之中,贺子裕站起身来,打了个哈欠,连着眼睛微微发红。他往外看了看,暮色四合,倦鸟归巢,该用晚膳了。
  站在后头的某王爷就看着贺子裕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去。
  秦见祀的唇角,微微抬起。
  先前他进来时,虽然贺子裕已经睡着,奏乐歌舞声仍不敢停,众乐师要行礼跪拜被他拦住。只等他走到贺子裕身边,看见这小鬼仰靠在龙椅上睡得呼吸绵长,面上发红。
  当真是没心没肺,即便是喊醒了也傻得可怜。
  “来人,备轿辇。”
  贺子裕走到宫门口诧异回过头,就看见秦见祀踏着晚霞落在地上的光,大步走了出来。“皇叔竟如此贴——”
  话音未落,秦见祀已经掀袍坐上了轿辇,他既落座了,目光掠向贺子裕:“陛下说什么?”
  贺子裕默默吞下了贴心二字,负手踱步往寝宫走去。
  “没什么,嘴瓢。”
  秦见祀往后一靠,似笑非笑。
  贺子裕走得很慢,直到轿辇逐渐抬远,小皇帝又从玉珏中钻了出来,他和小皇帝说了离体后的事,分析秦见祀或许能看见却不能辨别魂魄。
  “你说我俩闲聊,他能听见吗?”
  “不能吧,”小皇帝挑眉看他,“那晚上朕与你聊了一夜,你还说他吃不消那么多男宠,他岂不是都听见了。”
  “也对,”贺子裕轻嘶一声,“秦见祀这厮真听见我这么说,肯定是要让我魂飞魄散的。”
  “没错。”小皇帝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们,我看见一直到二十多章,还有读者在问秦见祀到底是喜欢贺子裕还是小皇帝。。
  朋友们!!秦见祀从开始就知道贺子裕已经不是原来的小皇帝了!!你们仔细阅读呀!!!
  第9章 大发善心地看顾
  夜色迢迢着,渐渐暗淡下来。
  太傅府中,棋子落入棋盘上,发出滴答一声脆响。
  “你这棋艺越发精进了,比陛下好很多。”太傅捋了捋胡须。
  对座上,郑庭芝拿棋子的手一顿,缓缓抬起头来,“陛下?”
  太傅颔首,欣慰道:“只是陛下的棋艺虽然不精,学起来却很快,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郑庭芝闻言,只是淡漠地嗤笑一声。
  “昏庸好色。”
  “陛下从前与现在,确实判若两人,……但依老夫看,如若现在的陛下能有亲政之日,功绩绝不会逊于先帝。”
  “学生不明白。”
  “明日早朝之后,你便一同留下来罢。”
  太傅摩挲着棋子,他也想为陛下铺一条顺利亲政的路,只是不知道他的身体,还能不能撑到那日。
  ·
  “禀陛下,今日并无新事,只是那户部郎中司马齐,被人打断了腿,”晚膳的时候,王总管过来小声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近日怕是上不了早朝了。”
  “这报复手法倒也仁慈。”贺子裕夹了口菜,笑着摇摇头。左相那边的人害死御史,将脏水洒在秦见祀身上,秦见祀就派人把他们推举的司马齐打断了腿。当真是睚眦必报。
  “皇叔呢,怎么不来用膳了?”
  “喔,摄政王的头痛病犯了,眼下正在暖阁歇着。”王总管忙不迭回答道。
  “他还有头痛病?”
  “是陈年的顽疾了,”小皇帝躺卧在后边榻上应声,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你瞧他一日就睡上两三个时辰,肯定是睡少了,才天天闹头疼。”
  “也对……你说我要是什么事都交他手上,过个三年五载,没准也能把他熬死。”贺子裕看着小皇帝悄悄挑眉,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吱呀”一声,门口传来行礼的声音,小皇帝已然不见身影。
  秦见祀走了进来,他淡淡看向贺子裕,除了唇色有些苍白之外,并未其他变化。
  “皇叔来了啊——”贺子裕忙不迭地站起身来,“听闻皇叔头疼得厉害,现下可好了?要不要朕传御医来瞧瞧,皇叔身兼摄政之职,实在不容有失。”
  “不必。”
  秦见祀的目光仍旧冷飕飕的,看得他心里发毛。这厮不会真能听到他和小皇帝闲聊的声音吧,几次三番的,贺子裕也忍不住开始起疑。
  “皇叔真的没事?”
  “有事。”
  “那皇叔今日回府可得早些睡觉,那些个奏章万不能再看了,当心伤神。”
  “好。”
  居然应了,贺子裕眼露诧异。
  “既然如此,就请陛下替臣处理了公务罢。”秦见祀负手道,“明日早朝后,臣来核查。”
  “这不好吧,朕还未亲政。”
  秦见祀面不改色,“陛下每日跟着太傅,总归也是学到些许的。”
  他又转身回暖阁了,添置的碗筷放在桌前,他一口未动。贺子裕转头看向小皇帝,面面相觑。
  他们俩窃窃私语了半天,得出结论:秦见祀一定是从御书房听到了什么风声,所以特意把奏章留给他批阅。
  “你一定别答得太出色,不能让秦见祀发现不对之处。”
  “我也没这能力,况且,我有个更简单的方法,”贺子裕搓搓手,“用你的水准批阅奏章,一定刚刚好。”
  “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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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子裕用完膳,意思意思去暖阁看望了下秦见祀,暗卫也没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