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老妇人说的都是越南语,岑潇一个字都听不懂。末了,还是听 q 翻译道:“奶奶说,她这里的奥黛都是遵照古法,用手工做的。她还说,你们长得这么漂亮,穿她的衣服肯定好看。”
  “真的吗?谢谢奶奶!”温梓涵被这话逗乐了,一边道谢,一边拿起衣架上的奥黛仔细打量,最后选了件青色的。
  然后,她又挑了建樱粉色的,塞进岑潇怀里:“你皮肤白,穿这个颜色一定很美。”
  接着,她也不等岑潇反应,便推着她一起进了更衣室。
  不消多时,毛娜和 q 就见两个身材婀娜的女郎从更衣室里走了出来。
  温梓涵拉着岑潇在穿衣镜站定,急切地问道:“好不好看?”
  奥黛的上身与旗袍相似,贴身的收腰设计掐出了亚洲女性独有的优美曲线;而裙摆开叉极高,呈 a 字形散开,行走间灵动飘逸,又添了几分仙气。
  岑潇与温梓涵的身高体型十分接近,两人一红一绿地并肩而立,从背后看,一时间竟分不出谁是谁。
  “好看。”毛娜点点头,一手抚上她们一人的头顶,“好看得不得了。”
  店主做了半辈子的服装生意,也少见有人能将奥黛穿出如此风姿。她围着岑、温二人绕了一圈,语气激动地说了好些话.
  “奶奶说,你们漂亮得就像姐妹花。”q 再次担起翻译的职责,“她问你们要不要多挑几件。定做也可以,她给你们打五折。”
  温梓涵欢呼一声,毫不客气地在衣架上挑选起来。可岑潇的心思都挂在陆平川身上,对这些实在提不起劲,只说:“我买身上这件就好。就当留个纪念。”
  她说完,又觉得有些口渴,见街对面有卖新鲜的椰子水,便和 q 打个了招呼,往外走。
  烈日当头,岑潇又燥又热,喝完一个椰子,还觉得不解渴,于是又要了一个。
  她戴着墨镜,咬着吸管,将自己藏在骑楼的阴影里,漫无目的地看着街上的人来车往。
  走神的空档,第二个椰子也喝完了。她将椰子壳放回摊位的小桌上,正想从包里抽张纸巾擦擦手,耳边突然传来一句熟悉的中文:“小姐,一个人?”
  岑潇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伸过来,紧紧地握住了她的右手。
  她被对方拉着,在骑楼里快跑起来,刚喊出来的一声惊呼就这样融进风里,很快便听不见了。
  奥黛的裙摆在奔跑中荡出惊慌的弧度,岑潇满目张皇,却还是看清了前方的背影。
  “孟先生,”一丝笑容荡上嘴角,她气息不匀地叫道,“当街强抢民女,是犯法的!”
  陆平川回头看她——墨镜歪了,发丝凌乱,但脸上是张扬的笑意,和热带的眼光一样灿烂。
  他牵着她拐了个弯,两人转身进了两栋建筑物间的小巷里。
  岑潇气喘吁吁,干脆将脑袋抵在他的胸膛,听他犹如擂鼓的心跳声。
  “我牵自己的老婆。”陆平川说着,抚了抚她乱掉的发型,“不算强抢民女。”
  “你不是强抢民女,也是逃单啊。”岑潇一下就笑了,“我身上这衣服,还没付钱呢!”
  “不要紧。我让 k 给 q 传了消息,她会帮你结账的。”陆平川说着,定定看住她,“嗯,我媳妇穿什么都好看。”
  激烈的心跳平稳下来,岑潇终于有心思打量这个从天而降的男人——
  今天的陆平川没穿正装,而是套了件白背心,外搭一件花里胡哨的短袖衬衫,下身是亚麻色的休闲短裤和皮质凉鞋。
  而岑潇一身奥黛地站在他身边,两人看着,像足了一对本地小情侣。
  “你怎么穿成这样?”岑潇问他,“今天不用跟着沈学文去工作吗?”
  “不用,他们今天没带我。”陆平川说着,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他拉着岑潇坐进后座,又用流利的越南语向司机报了个地址。
  岑潇扯了扯奥黛的裙摆,问他:“我们去哪儿?”
  陆平川解释道:“沈学文说今天休息一天,沈蔓本来要约我去芽庄潜水的。但我说这两天太累,想留在酒店睡觉。”
  岑潇觉得不对劲,又问:“你这么说,她就信了?”
  “当然不会。”陆平川说着,斜昵着她,“多谢你上次的‘鼎力相助’。现在,他们都当我精虫上脑,每天只想找机会撇开他们,去红灯区寻欢作乐。”
  “哦——”岑潇应着,拖长了音调,“所以他们以为你要去红灯区,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做戏要做全套。”陆平川说着,敲了敲出租车的玻璃窗,“红灯区也算越南的特色之一,我带你去看看。”
  说话间,出租车停在了一座会所样式的建筑前。陆平川付完车资,下了车就往里走。岑潇跟在他身侧,有些紧张地张望了一下,只发现时近中午,这片街区却安静得很。放眼望去,店门紧闭,路上甚至没有几个行人。
  “这家 ktv 叫‘船’。”陆平川说着,指了指大门上的招牌,“算是这里出名的‘温柔乡’。”
  接着,他进了大门,不需要任何人的指引,便熟门熟路地找到一间包厢,坐了进去。
  他还拍了拍身旁的沙发椅,示意岑潇坐过来。
  虽然不是很理解他这种“带女友逛窑子”的行为,但岑潇猜,狡兔三窟,这里或许是陆平川的另一个据点。
  她不疑有他,从善如流地坐在了他身边。
  果然没一会儿,便有人来送餐点。岑潇一看,正餐、甜食和水果,应有尽有。
  再看来送餐点的服务生,虽都是女生,但也都穿着规矩的白衬衫与及膝长裙,淡妆上脸,怎么看,都不像特殊服务业的从业者。
  陆平川将她这幅偷偷打量的模样看在眼里,忍不住调侃道:“这才大中午,‘小姐们’还没睡醒哪。”
  “还不是你说要带我来见识越南的红灯区?”小心思被拆穿,岑潇佯装无事地叉起一块菠萝,“我看看怎么了?”
  陆平川轻笑一声,正要回应,包厢门又被人从外面推开。
  这次来的是个年纪稍长的女性,脸上的粉底像墙灰一般白,假睫毛像扇子一样支在眼皮上,却也盖不住她眼下的细纹。
  与方才那些服务生相比,她穿着紧身连衣裙,曲线毕露,倒像是个“妈妈桑”了。
  她一进门,先对岑潇笑了笑,随后走到陆平川身侧,与他用越南语交流起来。
  她待陆平川的态度十分恭敬,言谈间始终维持着躬身的姿势。最后,她递给陆平川一个文件夹,又双手合十地鞠了个躬,这才退出包厢。
  看着包厢门打开又关上,岑潇不解地问道:“你们说什么了?”
  “她要我谢谢‘孟先生’,说他安排的医生已经来过了。”陆平川一边说着,一边抽出文件夹里的几张 a4 纸,“顺便问问她妹妹在工厂里好不好。”
  陆平川就是“孟先生”,可这位女士却要他给“孟先生”带话,可见是不清楚陆平川的真实身份。
  岑潇又想起陆平川说过,他在东南亚行走办事,皆用假名和替身,看来也都是真的。
  这么想着,她挨到他身边,打趣道:“孟先生,你还真是个神秘人物。”
  接着,她的目光落在那些 a4 纸上,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越南文字。
  她抽出其中一张,扫了一眼,问道:“这上面写的什么?”
  第85章 船(上)
  “我之前不是答应过你,等你来东南亚了,要给你介绍我在这里做的事吗?我是在七、八年前,东南亚房地产红利最高的时候,开始炒地皮的。但我只投资商业地产——这座酒店,还有你刚才买奥黛的老街,我都是‘业主’。”
  陆平川解释着,将 a4 纸一一摊开,“收租的生意做久了,也就和当地的‘车船点脚牙’混熟了。尤其是这些‘夜场小姐’,她们接触的人又多又杂,除了本地人,还有游客,打听起消息来非常方便。”
  岑潇听着,双眼危险地眯起——难怪在他们初相识之时,他就能轻易地看穿 nana 美发沙龙背后的生意。
  敢情算半个同行啊!
  “我和你不一样。”看穿了她的心理活动,陆平川笑道,“你收集情报,是为了替客户处理问题。我收集情报,是给自己用的。”
  “我前天见了那个台湾人。”他说着,手指点了点那几张 a4 纸,“这都是托人打听来的消息。”
  听陆平川说起正事,岑潇的表情也严肃了。她放下手中的水果叉,紧忙问道:“对方什么来头?”
  “他自称姓罗,在台湾做船运,这两年开始投资医药。但我猜,他应该是台南新竹帮的太子爷,梁冠廷,‘罗’只是他的假名。”陆平川说着,摸了摸下巴,“我只听过梁冠廷的一些传言,没见过他本人。好在这位‘罗先生’派头很足。这次来越南,他身边跟了不少人,看模样做派,像是他的马仔。”
  陆平川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些 a4 纸,“我就托这里的‘妈妈桑’帮忙打听,说是这两天,这附近的酒店确实接待了不少台湾客人。这上面记录了一些他们和小姐的聊天内容。有人嘴巴不够严,说自己是台湾黑社会。”
  岑潇闻言,露出忧虑踌躇的神色:“这样打听来的消息靠谱吗?如果是客人喝醉了,胡乱吹牛的呢?”
  “不排除这种可能。”感受到她担忧的情绪,陆平川握住了她的手,“我已经托外公帮我去打听了,但……恐怕有点来不及了。”
  岑潇一怔,追问道:“什么意思?”
  “你不会真以为,今天是沈学文给大家放假吧?”陆平川微微一晒,泰然自若道,“他监视我,我也暗中派人跟着他——刚刚得到的消息,沈学文带着那位‘罗公子’上了城际高速,应该是去赏花了。”
  岑潇顿时就听懂了,这“花”自然是指“白雪公主”。
  “赏完花……”她沉吟片刻后说道,“下一步,是不是就该交易了?”
  陆平川“啧”了一声,感叹道:“我怎么就找了个这么聪明的媳妇?”
  岑潇从善如流地接上:“这位‘罗公子’漂洋过海来一趟越南,不会只是看看工厂,赏赏花。他应该会带一批货回台湾。”
  陆平川冲她点点头,可紧蹙的眉头却始终没有松开,就连眼里也毫无笑意,整个人看起来都忧心忡忡。
  岑潇看着,心中明白他这是意欲探清对方交易时间和地点,再给警方报信,好一次性将沈学文和这位“罗公子”捉拿归案。
  她想劝他不必这么着急,大可以放长线钓大鱼,可她又想起在灵栖山庄时,沈学文谈起白锦曦的神情语气,霎时便沉默了。
  她完全可以理解陆平川——自己的杀母仇人就在眼前,他怎么可能等?
  岑潇忍住唇边的一句叹息,冲他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套出他们的交易时间和地点了?”
  “这两天,我会把罗公子约到这里来,假借招待之名,行套话之实。”陆平川解释着,看向岑潇,“我知道你不放心。到时候你就一起来,但你得像灵栖山庄那样待在暗处,不暴露自己,可以吗?”
  岑潇知道他这担心自己的安危,于是果断地点头答应。
  正事说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陆平川有些饿了,拿起餐具就开始吃东西。
  岑潇才喝了不少椰子水,又吃了点水果,这会儿倒是不饿。她双手撑在沙发上,开始打量这间包房。没一会,她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冲陆平川问道:“刚才那位姐姐,为什么要谢谢你给她派医生?还有她妹妹在工厂里上班的消息,为什么要托你打听?”
  岑潇就是随口一问,却把陆平川逗笑了。他对她道:“你这语气,好像盘查老公行踪的小媳妇。”
  岑潇做了个鬼脸,嗔道:“爱说不说。”
  “说说说。”陆平川放下筷子,朝她靠过去,“东南亚的多数国家,重男轻女的观点还是很严重的,越南尤其如此。为了给家里赚钱,很多女孩年纪轻轻就出来卖身。条件好一点的,可以到这种酒店做‘小姐’,条件一般或者没有门路的,就只能去当‘站街女’和‘洗头妹’。”
  “她们几美金就能接一次单,而且自我保护的意识非常差。”他说着,略有一顿,“运气好的,感染一些妇科炎症,运气不好的就是梅毒和艾滋病。”
  岑潇听着,神色顿时严肃起来。她记得自己看过报告,越南的艾滋病患者人数的确名列前茅,而且大比例地集中在 16 岁到 29 岁的年龄段。
  “曾经有个刚满 20 岁的‘洗头妹’,因为艾滋病,死在我名下的商铺里。”陆平川说着,似是想起了很不好的回忆,“她的死状,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所以,”岑潇听明白了,接过话茬道,“‘妈妈桑’说你给她们派医生,是和这些事有关。”
  “对。这里的社会情况就是这样。情色产业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彻底消失的,我也不可能像解决‘顶峰’那样,端掉这里的‘红灯区’。我能做的,就是送她们避孕套,定期请医生来给她们体检,希望她们不要香消玉殒在我的地盘上。”
  “至于工厂,”陆平川解释着,话锋一转,“我炒地皮赚了第一桶金,就开始跟着外公学做实业。越南的咖啡豆不错,我就买了几个咖啡庄园,人工便宜,我就又开了代工厂。这些小女孩只要初中毕业,能识会写,就可以到我的工厂做工。”
  岑潇闻言,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又突然想起自己与陆平川的第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