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闻铃也说:“就是啊,我也不比你重几斤,我还会游泳。”
  厅响急切不已地说:“还是让我去吧,我国家二级游泳运动员!”
  司徒朝暮又气又无奈:“咱们现在该考虑的重点不是冰塌了怎么办,而是如何才能确保冰层不破的前提下把人带回来,不然周唯月和毛三都会有落水被淹的危险!”
  裴星铭他们三个无话可说,却又迟迟没有松口表示支持,闻铃死扯着司徒朝暮的手腕不放,同时又焦灼不已,不受控制地朝着被困在湖中央的、不断向他们呼救的周唯月和毛三张望。
  厅响和裴星铭也是如此,想要立即冲上冰层救人,又怕自己一不小心震碎了冰层,导致周唯月和毛三落水。
  时间在白白浪费着,司徒朝暮急不可耐,一边脱自己的衣服一边大声催促几人:“行了你们仨!多浪费一秒钟时间他们俩就多一秒钟的危险!现在赶快把外套和裤子脱了,系成绳子给我,我拿着绳子去捞他们俩!”
  三人面面相觑,全都拿不定主意,犹豫不决,最后还是闻铃狠了狠心,直接把外套脱了扔在了地上,又接连去脱外裤,同时冲着厅响和裴星铭说:“快!按照她说的做!冰层能不塌最好,塌了咱们仨一起跳下去救他们仨!”
  厅响和裴星铭也不再迟疑,三下五除二的就把身上的外衣外套脱了下来,随后四人一同把脱下来的衣服裤子系成了一条结实的绳子,最后由司徒朝暮抱着这条五颜六色的特殊绳子踩上了结冰的湖面。
  第38章
  ◎“我不认识顾晚风……”◎
  为了避免引起强烈震动, 导致湖心冰层持续开裂,司徒朝暮的每一步落脚都相当缓慢谨慎,真真正正的履踩薄冰。
  她的内心也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着镇定自若勇气可嘉。
  越往湖中央迈进,她的呼吸节奏就越谨小慎微, 心跳也越快越重。
  模糊的白色冰层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湖渊, 墨绿色的湖水中隐约显露着湖底神像的漆黑轮廓, 如同一尊尊神秘莫测的冰冷的庞然大物,稍一抬眸就能将行走于它们头顶的渺小人类拉扯入渊。
  司徒朝暮的脑海中总是会不受控地产生联想:万一我真的掉下去了, 该怎么办?会不会逐渐沉底?会不会被这些巨型石像压倒?会不会也变成一具伫立在深渊的冰冷死物?
  越联想越恐惧,发自内心的胆战心惊。
  司徒朝暮却又不得不竭尽全力地保持冷静,因为她是来救人的, 不是来平添焦虑的。
  小心翼翼地朝着湖中央迈进同时她还在信誓旦旦地安抚周唯月和毛三:“你们俩别害怕, 我马上就到了, 还带了绳子, 肯定能把你们俩拉过来!”
  周唯月和毛三一直手牵着手,害怕得一动也不敢动, 如同两尊被连接到一起的冰雕一般,甚至都不敢回头去看司徒朝暮。
  司徒朝暮无计可施,只好绕着已经产生裂纹的冰层外沿绕了个圈,来到了周唯月和毛三的正面, 踩在相对来说比较结实的冰面上,极力地朝前探身, 一边朝着毛三扔绳子一边说:“毛三儿, 你现在趴下,手脚全部张开, 身体趴在冰面上, 然后拉住这根绳子, 我把你拉过来。”
  毛三儿却没有照做,紧紧地拉着周唯月的手:“我不能把她自己丢在这里,我们是好朋友!”
  周唯月也在用一种焦急又害怕的眼神去乞求司徒朝暮,千万别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司徒朝暮立即斩钉截铁地向他们保证:“我绝对不会把你们任何一个人丢在这里,但是我现在只有一根绳子,不能同时拉两个人,所以只能一个一个地把你们拉过来。”
  毛三终于松开了周唯月的手,却说:“那你先拉她吧,不要管我,我可以自己回去!”说完就要作势朝前走。
  冰层咔嚓作响,司徒朝暮惊恐万分,厉声吼道:“你别乱动!不然等会儿冰裂了我们三个都会掉下去!”
  毛三脚步一僵,惊慌失措地定在了原地。
  司徒朝暮做了一组深呼吸,拼尽全力地使自己保持心平气和:“毛三,你听我的,先慢慢趴下,然后拉住绳子,等我先把你拉到安全地带之后,一定会再回来救周唯月。”
  毛三困惑又不安地问:“为什么不能先拉她呢?她是女孩子呀,不能把她自己丢在这里,这里很危险。”
  司徒朝暮耐心解释道:“因为你年龄小,体重轻,先拉你会更安全一些。”说完,司徒朝暮又坚决认真地向周唯月承诺了一句,“我一定会回来救你。”
  周唯月忐忑地抿了抿唇,显然还是很害怕,但最终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嗯!”又对着毛三说,“没关系的,你先走吧,司徒肯定会回来救我的。”
  毛三又拧着眉毛犹豫了一会儿,才终于决定乖乖地听从司徒朝暮的话,小心缓慢地蹲下了身体,一点点地趴在了冰面上,然后伸长了手臂,牢牢抓住了衣服绳子的一端。
  司徒朝暮抓紧了绳子的另外一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开始缓而阔地朝后退步,每一步都十分的小心谨慎,直至将毛三拉至安全地带,她才松了手,却没忘记叮嘱毛三:“你慢慢站起来,行动不要太急太快,轻轻地慢慢地朝岸边走,等你上了岸之后我再去找周唯月。”
  “嗯!”毛三乖巧地点了点头,听从司徒朝暮的要求,手轻脚轻地从湖面上站了起来,蹑手蹑脚地朝着岸边走了过去。
  闻铃他们三人也都为毛三捏了把冷汗,直到毛三的一双小脚踏上结实的地面,三人才稍事舒了口气,但是胸膛内的那颗心脏却迟迟不能落地,因为司徒朝暮和周唯月还没回来。
  确认毛三已经平安无事之后,司徒朝暮迅速收回了衣服绳子,卷在小臂上,再度朝着湖心迈进,然而就在她即将接近裂纹范围的边沿时,突然听到了一声清脆明亮的咔嚓声,如同玉盘碎裂。
  司徒朝暮心头一惊,神色大变,下意识地看向了周唯月,然而周唯月却始终神不改色,紧张害怕又满含期待地望着她,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刚才的那一声“咔嚓”一样。
  司徒朝暮不确定到底是因为自己紧张过度出现了幻听还是说只有自己听到了那一声威慑力十足的“咔嚓”,但是她的第六感却在警钟大作,越来越强烈地提醒着她巨大的危机即将来临。
  与此同时,她的脊背也在发凉,浑身冷汗直发,如同有一条细滑冰冷的蛇顺着脊椎的中缝爬上了她的后背。
  万籁俱寂,忽有风起,雪山巍峨,湖面极其平静,细微的咔嚓声却接连不断,和繁密的雨声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司徒朝暮的眼前忽然又浮现出了十岁那年夏天的那一场暴雨。
  时间要是能重演,她一定不会那么顽劣地组织大家出门淋雨。
  然而万事不能重来,只能用尽余生去弥补过错。
  虽九死其犹未悔。
  冰层爆裂的前一秒钟,司徒朝暮不知从何而来了一股蛮力,朝着周唯月冲去的同时奋力伸出了双臂,一下子便将她远远推了出去。
  下一秒,周遭冰层尽数断裂,周唯月跌坐在了冰窟窿的边沿,司徒朝暮如同被一口吞噬了一般,眨眼间便没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宋熙临听到那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之后便立即骑着赤海赶了过来。
  岸边一片混乱,小小的毛三已经被吓傻了,闻铃在崩溃的尖叫哭喊,厅响死抱着裴星铭不撒手。
  裴星铭在厅响的怀中疯狂挣扎,面目狰狞,双眼赤红。
  厅响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去控制裴星铭,大吼着说:“冰面已经碎了,周唯月还没回来,你冲过去就完了,说不定还没等你冲过去冰窟窿就扩大了,周唯月也会掉下去!”
  裴星铭根本不能保持理智,撕心裂肺地吼道:“我妹掉下去了!我妹掉下去了!”
  厅响也是悲痛万分,但是现在身边所有人都处于崩溃的混乱中,他不得不硬逼着自己保持冷静:“只能先让周唯月离冰窟窿远点,咱们才能过去救人,不然……”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一道修长又急遽的身影从他们身边冲了出去。
  是宋熙临。
  厅响的第一反应是气急败坏,因为周唯月就在冰窟窿的边沿坐着,冰层随时可能断裂,更别提有人在冰层上风驰电掣的跑了,随便一脚都有可能引起大面积的冰崩——这也是他竭力阻拦着裴星铭往湖面上冲的重要原因——一旦冰崩,任何人都自身难保,更别提救人了,更何况还要一次性救两个。
  然而宋熙临的步伐却比厅响想象中的要敏捷轻盈许多。
  也是在这时厅响才意识到,让宋熙临去救人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他是练家子,向来是步履无声,身手也不是一般的矫捷。
  仿若是一道迅疾的长风,宋熙临几乎是在眨眼间就跑到了湖心的冰窟窿处,然而他却丝毫没有理会更好去救援的周唯月,直接纵身一跃跳进了冰冷的湖水中。
  水中的光线要比外界要阴暗许多。
  湖水冰冷刺骨,道道水流滑过身体仿若小刀在切割皮肉。
  但最绝望最煎熬的莫过于缺氧的窒息感。
  掉进水里的那一瞬间,司徒朝暮的口鼻和双耳就被湖水灌满了,耳膜充斥着咕嘟咕嘟的灌水声。
  她本能地去呼吸,却根本吸不到新鲜空气,只吸到了满腔的冰冷湖水,被水呛到的窒息感接踵而至,痛苦地咳嗽两声,咳出了一串串气泡,肺部的窒息感越发强烈,再呼吸,再被灌水,再被呛到再咳……如此循环往复周而复始,如同酷刑一般一刻不停地折磨着她。
  时间也开始变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钟都无比煎熬,还不如一刀给个痛快。
  司徒朝暮也不是没有挣扎过,强烈的求生欲驱使着她不断挣扎,但始终无果。
  她被漫无天际的水包裹了。
  水柔而轻,摸得着却抓不住,她空有一腔力气却无处使,只能无助地任由自己的身体不断下沉。
  越接近湖底,光线越昏暗,唯有最上方的那一圈冰窟散发着明亮的光,诱人却遥不可及。
  突然之间,水底出现了一座座有着人体轮廓的庞然大物,彻底遮挡了从上方传来的光线。
  陷入黑暗的那一瞬间,司徒朝暮的内心深处突然迸发出了一股剧烈的恐惧感,令她胆战心惊,毛骨悚然。
  她被一尊尊冰冷的石像包围了。
  它们身形高大,充斥着震慑力和压迫感。
  它们有鼻有眼,却眉目无情,全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唇角挂着一抹阴森诡异的微笑。
  司徒朝暮惊惧万分,眼眶一热,再度开始剧烈挣扎了起来。
  她不想死,更不想孤单地死在这种不见天日的阴暗之地。
  然而她越是挣扎,身体就下沉的越快。
  伴随着体力的耗尽,她的大脑也开始晕眩,视线逐渐模糊,眼前阵阵发黑。
  眼眶的发热感却一直持续着,但只有司徒朝暮自己知道自己其实一直在哭,眼泪一流出眼眶就跟冰冷的湖水融为了一体,那些神像是看不到的。它们也都不悲悯。
  焦灼和悲痛的感觉如同熊熊烈火一般充斥着胸膛,司徒朝暮很想放声大叫,想歇斯底里地高呼求救,但是水封了她的口鼻,令她有口难言,不能发出一个字,只能在内心声嘶力竭地呐喊,救救我,快救救我,我真的不想死。
  但死亡好像已经成了定局。
  没有人来救她。
  她在痛苦和煎熬中度过了一秒又一秒,身体越沉越低,意识越来越模糊,但潜意识深处却一直清醒地不断发出质问:就这样死了么?我的这一生才刚刚开始呀,就这么结束了?
  后悔么?不太后悔,最起码她救了周唯月,她成功赎罪了,再也不用承受内心的审判了。
  但也是真的不甘心。
  她还没有谈过恋爱,没有读过大学,没有拿到驾照,没有体验过当成年人的感觉。
  更难过的是,以后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爸爸妈妈收到她死亡噩耗的那一刻,一定会肝肠寸断吧?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丧子之痛,他们的往后余生可能都会在悲痛中度过……
  遗憾真的好多啊。
  她不甘心极了。
  但是再不甘心又能够怎样呢?
  司徒朝暮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痛苦又无助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一条有力的手臂突然环住了她的腰,抱紧她的同时迅速带着她朝着上方游。
  司徒朝暮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倒不是因为她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而是因为她不敢相信真的会有人来救她,她觉得这一定是自己临死前出现的幻觉。
  让她确定这一切都不是幻觉的是周围的光线。
  虽然一直闭着眼睛,但她还是清楚地感知到了由黑到亮的变化——她真的被人从那片神像堆里带了出来!
  脑袋里猛然炸开了一道绚烂的烟花,瞬间炸醒了司徒朝暮,同时也炸醒了她的求生欲,四肢百骸的力量也神奇地回来了一些。
  难以置信地睁开双眼的那一瞬间,司徒朝暮就用双手环住了宋熙临的脖子,死死地抱着他不撒手。
  被宋熙临带着冲出水面的那一刻,司徒朝暮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如获新生。
  她的意识还没回归,身体就已经做出了最基本的生理反应:呼吸。
  大口大口地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