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是萧航,大概是一直没等到他,某人着急了。
  杭思舟牵了牵唇角,将手机贴到耳朵上:“那是我的事情,韩文琢,少管别人的事。”
  说完这一句,杭思舟果断挂断了韩文琢的电话,接通了萧航的来电。
  还未开口,从楼梯上方转下来一道身影。
  是刚才看到的那个男人!
  杭思舟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来。
  和刚才不同的,是男人缓缓将视线投到了他的身上,两人对视了片刻,男人突然偏过头,露出侧脸上狰狞的刀疤。
  杭思舟心跳快了几分。
  听筒里,萧航问他到哪里了。
  杭思舟抿了抿唇,移开视线,抬腿往下。
  刀疤男人跟在他的身后,几乎亦步亦趋,杭思舟下两级台阶,他也下两步。
  杭思舟能感觉得到,对方的视线一直锁在他的身上。
  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他十分不舒服,额上也溢出了薄薄一层汗。
  大概是他一直不吭声,萧航那边有些着急了,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问他在哪里。
  杭思舟压着声音,尽量让自己声音不要变得奇怪。他告诉萧航那边电梯一直不动,自己在爬楼下去。
  挂断电话后,杭思舟加快了下楼的速度。
  他能感觉到,随着他加快步伐,身后的男人也在加速。
  转弯往下的时候,杭思舟忍不住抬起眼来。
  男人果然也一直在看着他。
  两人视线撞在一起的瞬间,杭思舟淡色的眼瞳剧缩了一下。
  他想起来了!
  这个男人他以前确实见过。
  零散的记忆飘过脑中,他同样站在楼梯上,冷眼旁观看面前的场景。
  分外柔弱的女人手里拿着刀,哭泣地站在他面前,说自己要是再这么被污蔑,还不如求死了去。
  彼时脸上尚未受伤的男人拉住她的手,让她别那么冲动,两人拉扯间,那刀不知怎么的就划过男人的侧脸。
  大片大片的红涌出来。
  女人失声尖叫,杭思舟皱了下眉,想着这里是自己的家,不可以让事态发展到无可救药的程度。
  他走上前,想要夺走女人手里的刀。
  画面被翻转,他突然从楼梯上被推了下去,那把原先在男人手里的刀,却插到了他的后腰处。
  眼前突然血色漫天,杭思舟只觉双-腿发软,眼前突然黑了一瞬。
  与此同时,往下的步子踏空,杭思舟身体不受控地往侧面倒去。
  杭思舟想要去抓一旁的栏杆,稳住身体,不知怎么的却被推得更远。
  ——咚!
  他听到了沉重肉-体落地的闷声。
  杭思舟在一片剧烈的头痛中,陷入无边的黑暗里。
  闭眼之前所看到的,是萧航目眦尽裂的面容,以及撕心裂肺的一声“杭思舟”。
  -
  “所有体检报告结果都出来了,都很正常。虽然这次又摔到了后脑,不过运气不错,我刚才和他简单聊过了,一切都正常。”
  蒋教授和蔼温和的声音,透过未合拢的门传进来。
  杭思舟皱了皱眉,往里翻了个身。
  夕阳的光穿过透明的玻璃,将整个病房晕染成了淡淡的暖色调。
  一旁的柜子上,摆着一只白色的花瓶,瓶子里插了几朵不同颜色的玫瑰花,在夕阳光下,甚是好看。
  杭思舟却一点欣赏美好的心情都没有。
  他现在烦得不行,恨不得所有人全部都消息,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好将脑中那些千丝万缕、乱七八糟的东西理理清。
  门被推开,熟悉的脚步声往里走进来。
  杭思舟拧了拧眉,闭上了眼。
  有脚步声靠过来,接着,额头贴上来一只大手。
  指腹温软,带着比他略高的体温,杭思舟眼睫本能颤了一颤,但是没睁开眼。
  那手很快移开了。
  接着,是很轻的椅子拉动声,杭思舟猜测萧航应该在他身旁坐下了。
  等他睡醒。
  杭思舟是一点都不想“醒过来”。
  他不知道在清醒状态下,要如何去面对萧航。
  因为刚才那么一摔,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想起他为什么会成为隽,想起他为什么会和萧航结婚,甚至想起来了家里那份《结婚协议》里面到底写了什么。
  后脑勺处,隐隐刺痛传来,不时干扰着他的思考。
  他想起刚才自己摔倒之前,萧航已经到了,想来那个刀疤男肯定已经被控制住了。
  杭思舟有些庆幸申女士“追随爱情”去了,不然要是知道自己儿子又被那个姓田的女人摆了一道,怕是要气死。
  萧航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等待。
  杭思舟脑中一片混乱,在不适的阵痛中,假睡渐渐变成了真睡。
  杭思舟做了一个梦,意外地梦到了十八岁时候的事情。
  那天,他被推下楼梯受伤后,杭宏胜帮他请了很长的假,让他在家养伤,同时请了不同科目的老师,帮他专门补习。
  不光这些老师,还有申敏云。
  申女士也请了很长的假,在家陪着他。
  只是这段时间对杭思舟来说一点都不美好。
  他不想母亲太过伤心失望,最终选择了隐瞒杭宏胜出轨,以及自己如何受伤的真相。
  不过他的牺牲也不算无用。
  因为申女士一天到晚在家,田家柔终于没再继续干下去,杭家清静了很多。
  杭思舟恢复的很快,半个多月便已行动无碍了。
  他想要回学校,杭宏胜却怎么都不同意,也不知道他和申女士说了什么,申女士这一回竟也站在他那一边。
  杭思舟不想和母亲争执太多。
  那时候反正也快高考了,在家点对点复习,似乎也比学校有用一些。
  除了——
  除了什么?
  某个名字黏在舌尖,却怎么也无法说出来。
  杭思舟烦躁地合上题册,推开阳台的门。
  五月底的风很轻。
  杭思舟双手撑在脸颊两侧,对着漫天的繁星发呆。
  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受伤前和某个死人脸打的那一架。
  他那天心情特别不好。
  任谁早上遇到父亲和小三,还有私生子一家三口甜甜蜜蜜吃东西会心情好?
  某人自己运气不好撞上来的,怨不得他揍他。
  而且——
  杭思舟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萧航也反击了,不是自己单方面揍他。
  没什么对不起他的。
  楼下有窸窣的声音传来,杭思舟低下头去。
  灌木丛那边空空的,不远处,一尾黑猫仰着猫脑袋,正看着他。
  金瞳在暗夜中竖起,锃亮亮的。
  一人一猫在黑夜中沉默对视了几秒。
  杭思舟弯了弯唇,对着黑猫“喵”了一声。
  黑猫大概觉得这人傻兮兮的,移开目光,身形一晃,消失在另一从灌木中。
  那边又传来细碎的声音,杭思舟正想凝神看过去,身后传来申女士一惊一乍的声音,责备他怎么站起来了,让他快点躺回床-上去。
  杭思舟只能又看了一眼那灌木丛方向,然后转身回了房间。
  不过吹了一下晚风,心情莫名好了很多,甚至是他那段时间里,少见的,略微觉得轻松的瞬间。
  腰上的伤好的七七八八后,高考也到来了。
  镜头一转,考完最后一科的那天,杭思舟捏着笔袋走出教室。
  烈日灼灼,蝉鸣声声,校园里远远近近都是喧哗的人声。
  杭思舟垂着眼,大步往学校门口走去,经过学校主道的树荫从时,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杭思舟”。
  抓着笔袋的长指猝地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