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太阳穴猛跳,季临渊寒着脸,将尴尬悬在半空中的手收回。
  那护士帮夏知蔷取下留置针:“血管真细。”她笑,“你应该不知道,冯医生办住院的时候,特地跟我们嘱咐,尽量用小号针给你打,生怕把人疼着。”
  夏知蔷的确不知道这事。
  她傻乎乎地以为,这次住院打针不似以前那么痛,是仁和的护士技术好。
  说笑到一半,那护士回头看向季临渊:“您这妹夫真的不错。你妹妹啊,算是嫁对人了。”
  对方面无表情,甚至露出几分隐怒。
  等满脸诧异的护士推着车离开,季临渊也站起身。走到门口,他忽然转过身来,表情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如果你需要的只是一个所谓的‘直系亲属’,我……也不是不可以。”
  *
  冯殊碰到季临渊,是在心外和vip病房所在的仁康楼楼下。
  钟灵秀跟在人身边,表情委屈:“我就是一时大意了,又不是什么大错,她至于那么说吗?”冯殊走在前面不答话,她追问,“一个护士而已,有什么权利说这种话?冯师兄,难道,你不觉得她很过分?”
  停步,冯殊面向钟灵秀:“看来,她说得还不够过分。”
  还在进行中那场手术,见是吴新明亲自上台,冯殊便让钟灵秀跟进去,让人跟着主任好好观摩学习。
  准备工作接近尾声,吴主任说了句“灯不够亮”。本该是巡回护士去调节,钟灵秀图表现,竟是戴着手套就去拉无影灯。
  这套动作,彻底背离了手术室无菌操作原则。
  当值的巡回护士是个暴脾气,加之职责所在,便十分严厉地批评了钟灵秀几句,还盯着人换了手套。
  钟灵秀置着气,心情波动之下,途中又犯了几次违背操作原则的错误。
  那巡回护士指着人一通说:“别以为不是脑外和骨科就能放松标准,人命关天的事情,换谁都一样。一旦发生感染,出了问题谁负责?你吴主任,还是你冯师兄?”
  钟灵秀难堪地站在那里,想顶嘴,又不敢,目光寻找到吴新明和几个师兄师姐,想要谁帮自己说句话。
  吴新明悠悠开口。
  他说:“出去。”
  钟灵秀被赶出来后找到冯殊,一路缠到这里。
  对于吴新明那平平淡淡两个字,钟灵秀并不知道其中的严厉与严重,冯殊听到后却心下一凛。
  他冷冷道:“监察手术人员无菌操作、指导参观人员是手术室巡回护士的职责,也是她的权力,错在你不在她。你如果一直是这个心态,不知错也不改错,以后上手术的机会将会少之又少,甚至没有。”
  “有、有这么严重?”钟灵秀脸色发白,“师兄,你能不能帮帮我?那个护士你熟对不对?还有吴主任,你帮我跟他们说说好话吧。”
  “这不是说好话的问题。”
  “我知道错了,是我做得不对。师兄,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我家里人本来就不支持我学医,要是因为这件事上不了手术、实习不过关,我之前的努力和抗争算什么?师兄,你帮帮我吧!”
  听到最后两句,冯殊皱眉,心里一软。他耐下性子:“先把手术室无菌操作原则背熟,我会找时间单独考核你一遍。等学好了学透了,我会……”
  就是在这时候,他看见了对向走来的季临渊。
  季临渊停下步子:“我刚刚去看了下知知。冯医生没什么意见吧?”
  “我的意见不重要,”冯殊对了眼时间,“从我出她病房到现在,也就过了半个小时,合理推断,你逗留的时长只会更短……看来,你的探望对象似乎不是很欢迎你。”
  季临渊僵笑:“冯医生还是这么能言善辩。不过也是奇怪,知知从小到大没住过院,和你结婚半年就来做了手术……你说,这是为什么?”
  “不知道,”冯殊说,“病因学这块我涉猎不深。季先生如果真心想探讨,可以带着你的论文来找我。”
  他说罢跟人擦身而过,却没发现,仍站在原地的钟灵秀,已变了脸色。
  碰到季临渊,听了两个人夹枪带棒的对话,她才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夏知蔷莫名眼熟。
  去年,那场季家和钟家的盛大婚礼,钟灵秀作为女方这边的堂妹,就坐在主桌附近。
  她记得婚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新娘不过是吃了口蛋糕,脸上立即起了红疹,还胸闷窒息、喉咙肿痛,不得不送去医院。
  ——新娘坚果过敏,蛋糕里却被人偷偷掺了花生碎。
  季临渊是那天的新郎,而夏知蔷,正是当天甜品台的提供方。
  钟灵秀亲眼见她被女方亲友指着鼻子骂,说她暗恋自己的继兄,以至于心理扭曲、因妒生恨,便想借机害人……
  思及此,钟灵秀也慌着不追冯殊了,反而回头看向已经走远的季临渊,若有所思。
  冯殊本打算上楼跟夏知蔷一起吃晚饭的,谁知道临时来了台急诊手术,忙到半夜才轻手轻脚回到病房。
  他打算在外间歇下,却听里面那人说:“冯殊?是你吗?”对方声音弱弱的,还有种困极了的含糊。
  冯殊走了进去。
  病床上,夏知蔷眼睛半睁着,似乎下一秒就要睡过去。
  “吵醒你了?”他问。
  “不是,”夏知蔷揉揉眼睛,“我专门等你呢。”
  “等我做什么,你现在需要早睡。”
  冯殊说着给她掖好被子,准备出去。
  夏知蔷拉住他的衣服下摆不让走,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我就是想和你说,那个人,下午来过。”
  “谁?”冯殊故意问。
  “我……哥哥。”
  “哦,为什么和我说这个?”
  夏知蔷强撑着困意,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想再跟你吵架了,也不想再瞒你什么了,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得当面说,我……”
  “先睡吧,”冯殊拿手盖住她眼睛,手心很痒,心里很软,“来日方长,有话,以后慢慢讲。”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40个红包~
  作者友情提示时间:知知在宿舍洗澡哭、身上有掐痕的梗第一次出现在22章,柔柔视角描述。
  钟灵秀觉得女主面熟的梗出现在23章。
  另,冯医生的嘴炮是被动技能,一般不用,但用必杀。
  第37章
  出院那天早上, 田医生的学生拿着出院小结来到病房。
  “回去后建议静养三十天, 清淡饮食,不可坐浴盆浴, 伤口长好之前也别沾水,以及……”那小医生看了眼冯殊, “夫妻不能同——”
  “知道了。”冯殊话抢得略急。将医嘱接过来, 他神色镇定, “先去忙吧, 这些我会跟她慢慢讲。”
  等人走了,他准备下楼去办手续:“这是最后一瓶药, 输完液就可以出院。”
  “哦。”夏知蔷从刚才开始就闷闷不乐的。
  “怎么了?”
  “不想出院。”
  冯殊疑惑。垂下头,夏知蔷说:“就是不想。一从这里出去,该来的都会来的。”旋即又问, “你那天说的‘来日方长’是什么意思啊?”
  “我说过这话?”他故作惊讶。
  夏知蔷本来就不确定, 一时也有点懵了:“可也不像做梦啊……”
  那晚她困极了,隐隐约约记得他讲话时将手盖在她眼皮上, 说完,貌似还俯下身亲了自己脸颊一下。
  难道都是梦?
  夏知蔷坐那儿使劲回忆。
  冯殊忍不住笑了笑,等夏知蔷再看过来, 依旧是那座万年冰山:“以后的事,再说吧。”
  夏知蔷不太高兴:“我以为我们和好了。”
  对方翻看着手中的出院小结, 似乎是在回答这个问题,又好像不是:“你这情况,还有待观察啊。”
  “……”
  初夏风光灿烂, 天空蓝得澄净纯粹,冯殊将窗户稍推开些,眼底心里都是明朗的。去办手续之前,他说:“爸他们马上来,正好送你回家。”
  夏知蔷略失落:“你不一起吗?他下午就得赶飞机去,我岂不是一个人在家里。”
  冯殊说院里还有点事。
  见她恹恹的,又道:“我会争取早点下班。”
  脑子转了转,夏知蔷心里豁然一亮,表情反而愈发哀婉起来:“没事,你忙你的呗,”她咬住下唇,“反正你在德国那半年,我一个人在家也熬过来了,都习惯了。”
  她声音弱弱的,细听,里头还有种懂事过头的委屈。夏知蔷说完哀哀切切地觑了眼冯殊,又很快将视线收回来。
  心口被这话弄得酸酸的,冯殊沉思几秒,说:“我看看能不能调休,能的话,就跟你一起回去吧。”
  “还有,”他音调不自主地柔和了些,“之前留你一个人在家,是我考虑不周,对不起。”
  半路上碰到的夏胜利夫妇和孟可柔在病房门口偷听有一会儿了。围观完全程,几人对视一眼,心底生出同一句感叹:
  开窍了开窍了,傻姑娘她开窍了。
  在家躺了半个月,夏知蔷感觉身体好了些,跟冯殊说自己想去“知芝”看看。
  冯殊正好有假,亲自把人送过去,随后在二楼查文献敲论文,顺便做监督,以免她忍不住自己上手。
  没一会儿,楼下传来夏知蔷较平时高几度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现在面团里面?”
  她手中捏着根细细的线状物,应该是头发,面色严肃得不像本人。
  秧秧垂首站在夏知蔷面前,兴许是没料到一向软和可亲的老板会有这般严厉的一面,有点愕然,又有些不服气。
  就连冯殊,都没见过这样的夏知蔷。
  夏知蔷不无失望地说:“来的第一天我就说过,咱们做的都是直接入口的东西,味道好不好是其次,干净卫生才是最重要的,不论什么时候,手要洗干净,头发要扎好。记得吗?”
  “记得。”
  “你肯定不会一辈子当学徒,以后是要单干开店的。等你辛辛苦苦把店盘活、招牌打响,到头来因为卫生问题翻船,付出的努力亏不亏?做的东西让别人吃坏肚子,生病了、难受了,良心亏不亏?”
  夏知蔷年少时常往夏家饭店的后厨跑。红案白案几十号人,一天算了翻台要做上百桌饭菜,厨房愣是被夏胜利管理得犹如部队炊事班,明净敞亮,秩序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