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一夜喧嚣过去。
  第二日,樊梁他们的嗓子哑了,洛央的嗓子也哑了。
  听到洛央的声音,樊梁这个二傻子还出言取笑,“怎的夫人你的声音比我等还要嘶哑,难不成是昨夜唱歌唱了一夜?哈哈哈。”
  洛央:“……”不会说话,可以把嘴缝上。
  而樊梁的这番话一说完,阎起便以检验几人功夫有没有懈怠为理由,把某个二傻子结结实实地胖揍了一顿。
  整个过程,洛央坐在一旁,听着樊梁哭爹喊娘的求救声,喝着润喉的蜜糖水,扬起的嘴角就没落下去过。
  揍完樊梁的阎起表示时间紧迫,大军即刻向会稽挺进。
  听到这样的话,鼻青脸肿的樊梁,满脸写着憋屈,既然时间紧迫,为何还要打他一顿浪费那么多时间?
  其余几人则暗搓搓就交换了个隐晦的视线,差点没憋住笑,就姓樊的一个人嘴贱,不打他打谁?将军与夫人摆明了……哎嘿嘿。
  而宣布完指令的阎起立刻看向一旁的洛央,却叫她哼了一声,头就扭到了一旁。
  见状,阎起的头慢慢低了下来,都怪他昨夜饮酒过度,这才过分肆意了些。
  不知娘子如何才能原谅他?
  “原谅?”洛央看向站在他面前的阎起,眼珠微转,“也不是不行……”
  阎起眼睛微亮。
  洛央则凑近到他跟前,“只要夫君你愿意给我唱一夜的歌谣,哄我入眠,即可。”
  阎起用力点头,“好。”
  别说一夜,就是十夜、百夜他也甘愿。
  这样一则小插曲结束后,阎军大部队终于越过垄下,正式踏入会稽郡中。
  比起热闹平和的淮安郡,会稽郡要萧条冷清的多,路边甚至连一个人影都瞧不见不说,空气中还始终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洛央有注意到,路边的民居、商铺之中,应有不止一人,悄悄将窗户打开一个缝隙,打量着进城的阎军。
  但只要一不小心与阎军行进队伍中的人对视上了,窗户后的人立刻惊弓之鸟一样,连忙合上了缝隙,假装他们并不存在。
  会稽郡中的人这般表现,顿时引起了樊梁、张伦等人的注意。
  只是还不待他们想出个理所然,宋永的声音近乎叹息地响起,“素闻会稽张枞性子阴晴不定,行事乖张,骄奢淫逸。在他治下,会稽郡的百姓数量日渐减少,年轻体壮者全被他征召入伍,田地因缺人耕种而大批荒废,就连商人行商也不愿途径会稽,城中百姓的生活,困顿贫乏可想而知。”
  可事实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残酷。
  会稽县衙的地牢中关押着大批年轻却瘦弱的女子,几乎一看见阎军到来,部分女子便开始机械地脱起了衣裳。看见她们麻木的眼神,衣不蔽体的模样,便知过往的经历绝对不会多愉快。
  阎起立刻命人将她们放了出来。
  而在会稽出了名的凤鸣池中,阎军看见了更惨绝人寰的一幕。
  曾经澄澈如碧的池水中,布满了各种浮尸,男女老少都有,拷问了张枞麾下的俘虏。阎起才知张枞因为患有头风之症,极易发作,一发作就喜欢将人赶入凤鸣池水中,让他们在池中憋气,自己与亲卫军们则手持长弓站在岸边,只要谁憋不住冒了头,举箭便射。
  之后嫌这样的游戏不过瘾,每每将人赶入池水中,还会往里倒入一箩筐毒蛇,想要看看这些人到底是会先被蛇咬死,还是被他拿箭射死。
  因着池中尽是毒蛇,因而这些浮尸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而诸如此类的人命游戏,不枚胜举。
  “这也算人吗?这难道不是畜生?”樊梁义愤填膺。
  “当日一刀砍下那姓张的脑袋,实在便宜了那厮!”陈贵同样满心不快。
  阎起则沉默地看向这满池的尸体,不过片刻,就下定了决心。
  如今阎军只余下五万余人,而张枞手下的兵,死的死逃的逃,还剩下十万左右,其中有两万出自张枞的亲兵队,余下的绝大一部分是被他从会稽强征的年青力壮,正是因为他们出身会稽,亲朋好友皆在会稽,他们才不能也不敢做逃兵。
  这八万人或许是无罪的,但那两万张枞的亲卫们却与张枞一样,手上沾满了会稽百姓的鲜血,他们该死!
  很快,阎起要杀了张枞两万亲卫军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会稽。
  阎军早就习惯了自家将军说一不二的作风,他们脑中想的也很简单,那便是战场上的杀戮是不可避免的,因为你不杀人别人就要杀你。可离了战场,将屠刀对向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那便是错误且不可饶恕的。
  杀人,必须偿命。
  不比阎军的理所当然,此刻会稽郡还活着的百姓们全都不可思议地看向县衙的方向。不是都说阎军残暴,阎起严酷,听到张枞败给了阎军,这些人原本以为他们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却从未想到,阎军进城第一日,竟然是要杀了张枞那些狼犬一样的亲卫军。
  他们不懂,为何阎军要如此?那可是整整两万士兵。他们即使不识字,也知道两万兵是什么意思。为何阎军要杀了他们?仅仅是因为他们犯下祸事,杀人偿命?
  会稽的百姓们懵了,却也在思索之后,一个接一个从家中走了出来……
  而听到这则消息的麓山书院的书生们,通通都以为阎起疯了,竟做出这般有违道义,有违仁心之事,会稽的事要是传了出去,怕是会全天下读书人的攻讦。
  想到这,他们纷纷站出来,想要对阎起出言劝谏。
  谁知连门都没踏出,他们便被宋永给叫了回来。
  “尔等还未看明白?”宋永语气沉着地问道。
  众人眼神茫然。
  宋永起身,行至窗前,“即便会被千夫所指,即便知道前途坎坷,但他仍旧一意孤行,坚信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便是我们这位阎将军的赤子之心。”
  “我等要做的并非劝谏,而是助他漂亮地赢下这一仗,告诫世人,乱世不可乱心,阎军与阎起将永远是悬在他们头顶的一把铡刀!”
  宋永掷地有声。
  作者有话说:
  红包~~
  抱歉,我不知道你们什么样,我上次新冠刚刚好在亲戚时,然后搞得现在一来姨妈就偏头疼,就前两天,后面会缓解,我不知道是后遗症还是什么,反正每次都这样_(:3」∠)_
  ps:这点肉沫沫应该不会锁吧?
  第90章 乱世基建为王(十二)
  ◎土豆。◎
  阎起的动作很快, 不过片刻,张枞的第一批亲卫军便被人押了上来。他们可以说是张枞生前最亲近的一帮人,先前对于张枞因头风发作, 视人命为儿戏的行径,这些人非但不加以劝阻,反而为讨张枞欢心,绞尽脑汁替他想出无数血腥游戏, 譬如往凤鸣池中倒入毒蛇等等, 可谓满手血腥。
  被押解至菜市口时, 其中一位相貌堂堂, 面容极白的中年男子, 似是读过几年书,口中一直大叫着自古以来,杀降不详,难道阎起真的不怕太过滥杀,被全天下人唾弃, 被后世人鄙夷?何况今日阎起这般赶尽杀绝,焉知来日不会被旁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说罢,男子奋力抬起头, 目光灼灼地看向正前方的阎起。
  阎起与他对视良久,忽的起身, 缓步从高台之上走下。
  见状, 男子心中暗喜。他就知道,这世间无一人不在意身前身后名, 即使疯狗一样的张枞, 也极为在意自己的名声, 不许会稽郡中事,轻易传扬出去。
  阎起径直来到男子跟前,后者微微昂起下巴,语气骄矜,“阎将军放心,今日饶恕之恩,来日我等必将鼎力为将军正名,好叫天下人知晓您的大仁大……”
  后面的话,男子还未说完,阎起忽的拔出身侧佩刀,手起刀落,一颗嘴角微微上扬的头颅应声而落,鲜血淋漓。
  “啊!”
  跪在他身侧被溅了一脸血的其他几人,猝不及防下,惊叫出声。
  阎起的这一利落之举,似是拉开了什么大幕,紧接着一颗颗头颅接连掉落,浓郁的血腥味熏得人几欲作呕,菜市口的青石砖地面上,粘稠的血液一层又一层,甚至用井水都冲洗不净。
  随着张枞亲卫军们的人头落地,原先还不见踪影的会稽百姓们,一个又一个从角落里慢慢走了出来。放眼望去,这些人几乎没有一个不是瘦骨嶙峋。零星的几个孩童瘦得脑袋出奇地大,就像是地里栽种的萝卜头。老人们则形似骷髅,眼眶、脸颊全都深深凹陷了进去。
  和他们一块出来的,还有先前被阎军从会稽县衙的地牢中放出的一些女子。望着眼前血腥的一幕幕,原本早已心存死志的她们,麻木的眼中忽然透出奇异的光来。
  这些亲卫军们之前见会稽的百姓们一个个被张枞下令玩弄至死,还觉得没什么,如今被按在砧板上的人成了自己,望着那些死不瞑目的同僚,几乎所有人都露出了恐惧万分的眼神,部分胆小的,身-下甚至有骚腥味传出,口中嚎哭不止。
  原来他们也不是不怕死的。
  会稽郡中仍存活的百姓们心中奇道。
  便是这时,女子队伍中突然走出一个鹅蛋脸的姑娘,不顾身旁人的劝阻,径直走到跪着一名面有横肉的亲卫军前半米处站定,瞪圆了眼,看着他在痛哭流涕中被人砍下了脑袋。滚烫的鲜血溅到她的脸上,她不仅不怕,反而还指着地上的那颗头,又是鼓掌又是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就从她的眼眶中大颗大颗地滚了下来,口中发出的声音也从嘶哑的笑声转变成了凄厉的哀鸣。
  眼泪像是会传染,随着鹅蛋脸姑娘的放肆大哭,在她身后,老人、孩童、女子也跟着一块哭了起来。他们太需要这样一场宣泄,呜呜咽咽的声音接连不断,仿佛将整个会稽郡渲染成了一个偌大的灵堂。
  他们哭了没一会儿,天空竟也淅淅沥沥地落起雨来,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密……就像是那些在天有灵的会稽郡百姓们,终于看见自己大仇得报,喜极而泣一般。
  这一场大雨一下就是整整三天三夜。
  这一日,天刚放晴,洛央便得了个不得了的好消息。
  樊梁带队在会稽郡的西北侧竟发现了一座矿,什么矿,硝石矿。
  乍一听见这个消息,洛央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迫不及待地便让樊梁赶紧带她去看看。毕竟一旦有了硝石矿,火-药还远吗?
  先前阎起与张枞一战,洛央就一直想着若是能弄出火-药就好了,毕竟两方兵力悬殊,八万对二十万。可即便洛央心中再如何渴望,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连硝石都没有,她怎么做出火-药来?拿头做吗?
  现在竟有一整座硝石矿,他们接下来好歹能有一些保障了。
  洛央双眸亮得惊人。
  站在她身侧,第一时间注意到洛央神情变化的阎起,执起她的手,“那些硝石你有用?”
  闻言,洛央转头看他,嘴角微微弯起,“何止是有用,几乎能让阎军无往不胜。先前若是我们有了这些硝石矿,会稽郡绝不会打得那般艰辛……”
  听了洛央的话,阎起瞳孔微缩。
  跟随在樊梁身后,洛央欣喜地发现这一座硝石矿实在大的惊人。在她的要求下,很快,阎军便将整座山团团围住,重兵把守,再不允许任何人轻易靠近。
  樊梁、张伦等人虽不知洛央此举用意,可经过细盐、白糖等东西证明,夫人绝非无的放矢之辈。先前那般值钱的细盐、白糖都未能让夫人如此重视,可见这硝石矿中产出的东西绝对要比细盐与白糖都金贵。比这两样东西还要宝贝的玩意儿,樊梁等人只要随意想想,都有些呼吸不畅。
  有了硝石,洛央还未彻底展开实验,会稽郡最南侧临海的青安县县令突然递话过来,邀请阎起及麾下大将,至青安县参加他们特地为阎军筹备的迎宾宴。
  据悉这位青安县令也是位能人,尽管手下无兵无将,却与县上的一名富绅合伙造出了一艘能出海航行的大船。为了活命,常常无视大越的禁海令,安排属下冒险出海行商,再用换来的金银财宝以保全县中百姓性命。
  可即便这样,只要张枞头风一发作,青安县中的百姓还是越来越少。无奈之下,青安县令冯策已然开始考虑带着县中百姓,远离故土,乘船去到其他地方生存了。
  谁曾想,便是这时,张枞竟败给了阎起,后者甚至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屠杀了张枞整整两万亲卫军。这使得冯策的心中突然起了一个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念头,那便是与传闻中的杀神阎起见上一面,再决定他们最后是走是留。
  收到冯策为他筹备宴席的消息,阎起眉头微皱,刚要下令拒了,一只纤白的手忽然从一旁伸过来,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下去告诉冯大人派来的下属,这场迎宾宴,阎将军应下了。”洛央随口说道。
  “是,夫人。”跪于下方的小兵,领了命就忙退了出去。
  阎起转头看向身侧的洛央,“你若是喜欢宴席,大可让底下人筹备一个,不必……”
  “这次不一样。”洛央眼神认真地看向眼前的男子,“这位冯县令有船,可以出海。”
  “出海?”
  洛央点头,“先前我让你看的《天下月报》你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