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海珠敲破三个鸡蛋加水加盐搅开,锅里放上竹篦子,夹了姜片的老虎斑放上去,六个大海胆也放上去,鸡蛋液倒进海胆里。海珠拿起锅盖盖上,跟风平说:“烧大火。”
  接着她把海蚌肉切成片,海蚌跟海鱼相比,海腥味更重,还有股土腥气,蚌肉下锅前,海珠切了姜丝蒜瓣混着酱油把蚌肉腌着。
  “家里还有酸笋吗?”海珠问冬珠。
  “还有几个,不知道坏没坏。”这还是春天的时候她娘泡的,冬珠从角落里翻出一个落灰的坛子,揭开盖子扑鼻的酸味,呛得鼻子发酸眼睛发疼。
  酸笋洗洗切切,锅里蒸的鱼和蛋也好了,蒸蛋上淋一小勺酱油,细细的葱叶铺在老虎斑上,海珠洗了锅烧热油,油淋在葱叶上呲啦响,鱼皮遇到热油卷了起来。
  油锅冒浓烟,风平慌忙问:“是不是要停火啊?”
  “继续烧大火,我来炒蚌肉。”染上酱色的蚌肉倒进油锅,“嚯”的一下,锅里起了火,猩红的火苗飙起,风平和冬珠吓得哇哇叫。
  “没事没事。”海珠把锅盖盖上,几息后揭开,火苗没了。
  “你把锅底烧破了?”冬珠问风平,“锅里怎么起了火?”
  风平也怀疑他把锅底烧破了,一时脸上热热的。
  “没破,油烧太热了就会这样。”海珠乐呵的把酸笋倒进锅里,“继续添柴,还是烧大火,这个菜要爆炒。”
  爆炒的菜更容易出香味,蚌肉和酸笋在油花里滋滋响,蒜瓣煎出焦色,姜丝炸出辛辣,海珠挟起一片蚌肉尝咸淡,够味了再撒上一把葱段,出锅。
  菜心也由水煮油泼改为爆炒,淋勺陈醋撒点盐就出锅,菜叶子里的水分都炒了出来,菜叶还嫩生生的。
  端菜盛饭上桌,等海珠动筷子了,风平和冬珠都把筷子伸向酸笋炒蚌肉,这个尤其出味儿,特别适合下饭。
  “吃个海胆蒸蛋,风平把碗挪过来,我给你扒碗里。”海珠用筷子在海胆里搅一圈,手一翻,海胆黄随着蛋羹一起淋在米饭上。
  风平把米饭和蛋羹搅一起,再舀勺滋味厚重的酸笋和蚌肉继续拌,一口下去有饭有蛋还有菜,他满足极了。
  冬珠也学他的吃法,她含糊地说:“我明天也去沙滩挖海蚌。”
  海珠给两人各挟一筷子菜心,“吃点青菜吃点鱼,饭可以少吃点,菜要吃完,米饭剩下了我们晚上做海胆炒饭。”
  吃完饭冬珠去洗碗,风平去烧水煮红枣桂圆汤,海珠背对着大门晒太阳,听到门口有脚步声,她扭过头,是珠女。
  “怎么过来了?”海珠拎了凳子让她坐,“吃饭了?”
  “吃了,我闲着没事,就过来坐坐。”珠女扭着手坐下,“你下午有没有事?”
  “有,我要去看我二叔。”
  珠女“噢”了一声,坐着不吭声了。
  她不说话海珠也不说话,她甩着胳膊绕着院子走,路过老龟睡觉的盆骚扰它一下,院子里虽然安静但也不尴尬。
  “姐,红枣桂圆汤煮好了。”冬珠喊。
  海珠进去把陶罐端出来,拿了碗给珠女舀一碗,“喝点水,这是补气血的。”
  “你弟弟妹妹可真好。”珠女有个烂赌的兄长,她羡慕海珠姐弟三个关系好。
  海珠没反驳。
  “你在海里挖到过海蚌吗?海里的海蚌是不是比沙滩上的个头大很多?”珠女问。
  她总算进入了正题,海珠摇头,“没见到过,可能我去过的海底不适合海蚌活动。你今天开蚌取到珍珠了?”
  珠女苦笑一声,“没有,很多蚌里都没有珍珠,蚌太小长不出珠子,我听我爹说过,海底活动的大海蚌,活个两三年能结出珠子。”
  “这样啊。”
  珠女没等到她想要的反应,尴尬地搓着手继续说:“你想不想采珍珠?我跟我爹学过一点。”
  “不了不了,这是你家传的法子,你以后可以教给你的儿女。”海珠拒绝了,她端起碗小口小口喝水,说:“我没那么多的想法,卖卖鱼获够养活我们姐弟三个就知足了。”
  珠女怏怏地走了。
  海珠没放在心上,她喝完了水领着冬珠和风平去看二叔,转了一圈出来,身后又跟着潮平这个小尾巴。
  “走,都上船,我们去河流上游转转。”海珠喊。
  第33章 雨天闲话
  沿着河流上游走了小半天, 傍晚回来时掐了一桶的野菜,船尾架着一堆柴,湿柴摊在院子里晒着, 野菜用滚水烫去涩味, 佐盐淋油调味,摊在海胆炒饭上清爽解腻。
  饭后姐弟三个坐在门口等练武的人,海珠看见她三叔大步走来,她扬起手招呼。
  “听说你今天又收获不小?”齐老三不讲究地盘腿坐地上, “卖了多少钱?”
  “一两多一点, 买了油买了盐, 米面各称十斤,就去了一半了。”
  齐老三轻声叹了口气,出海捕捞不是不赚钱, 就是他从早到晚在浅海撒网收网, 一天也能卖两三钱,一个月下来也是六七两,比种地强多了。就是挣的多花的也多, 除了鱼和柴不花钱, 其他的都要花钱买。
  “过两天我们去红树林砍两船柴回来,晒干了过年炖肉用。”海珠把手搭她三叔肩上, 用力捏了一把, 见他呲牙咧嘴的,松开手看着他。
  “就知道瞒不过你,可别跟你奶说, 更别让你二叔知道。”被她戳破了, 齐老三也松口气,不用一直提着心躲她了。他活动了下肩膀, 说:“有没有觉得我更结实了?”
  “什么不能跟我奶说?”冬珠感觉有秘密。
  “你个小丫头不用知道,拉着风平玩去吧,别偷听墙角。”对着大侄女,齐老三是把她当做可以商量事的人,至于冬珠,在他眼里就是个需要照顾的小丫头。
  “找喜妹翻花绳去。”海珠也开口。
  冬珠不情不愿地拉着风平走了。
  “累不累?”海珠问,“我手里有些钱,你要是手头……”
  “得得得得,你得了,你是我侄女不是我老娘。”齐老三打断她的话,他满口胡咧咧:“你以后有儿子了指定不成器,男人没那么容易累,撒网逮鱼不费什么劲,扛包挑货也受得了,这点活儿算什么累。”
  海珠:……
  “你可能误会了,我是打算借给你,而不是给你。”
  “我不借。”齐老三看两个官爷拿着棍子过来了,他一溜烟站起来去排队,“哪天去红树林?你提前一晚跟我说。”
  海珠也起身去站队,今晚练棍子,人跟人之间拉开了距离,棍子挥在地上震得手臂发麻。
  麻后便是疼,海珠歇了两天才缓过劲。
  *
  “今天好像是个阴天。”海珠如往常一样,起床先看天气,往日这个时候天边已经有了金光,今天阴沉沉的。
  村里的其他人也在看天,准备出海的男人看了眼天色又回屋睡觉,妇人带着家里的孩子把院子里晾的咸鱼干鱼往屋里收。
  “海珠,今天恐怕要下雨,不去砍柴了。”齐老三过来说,看海珠的小船还在河里,他脱了鞋下去拖着船头给拖到岸上,免得刮风把船掀翻了。
  海珠把院子里晒的柴都打捆抱进灶房里,出来说:“三叔,你去帮我割两把韭菜,早上在我这儿吃饭,我烙几个饼。”
  下雨天没事做,也就吃吃喝喝打发时间。
  干鲍鱼用温水泡上,之前沈遂送来的肉干还没吃完,海珠切了一块儿泡在水里,等韭菜择洗干净沥去水珠,鲍鱼和猪肉干也泡发得差不多了。鲍鱼和猪肉尽可能切碎,拌上韭菜和葱花,再撒上敲碎的胡椒,用面皮包圆按扁,放在平底锅上就不让她费心了。
  烧火的还是风平,冬珠拿着铲子坐在一边等着给饼子翻面,齐老三插不上手,就坐在门口看雨。
  待香味儿出来,他坐不住了,起身说:“有要我帮忙的吗?”
  “饭后帮忙洗碗。”海珠接过铲子在饼子上按了一下,快速回弹就能起锅了。
  “你奶也会煎这种饼子,就是没你做的味道香。”齐老三不怕烫,手糙皮厚舌头粗,才起锅的饼子他拿着就吃。
  “我知道了,她做的饼子里面没有鲍鱼。”他说,“鲍鱼还能用来做馅?”
  鲍鱼在海珠这里是猪五花的平替,虽然没有油水但口感嫩,有了它口感会细腻许多。
  四个人烙十个饼,再煮一罐蛋花紫菜汤,吃完饭齐老三钻进灶厨洗锅碗。
  魏金花挎着一筐渔网过来见他在灶厨里,不由“哎呀”一声,“老三以后娶的媳妇有福了,不像我家那个,筷子碗一丢,钻进屋里呼噜声就起了。
  齐老三不太会应付这些打趣的话,他含糊地嘟囔几个音,跟海珠说一声,钻进雨里就跑了。
  他也要回去补渔网。
  晴天打渔,雨天补网,渔村里的人都是如此。
  海珠鲜少用得上渔网,渔网还是好好的,她跟冬珠坐在檐下帮魏金花补渔网,听她说村里的八卦。
  “这些天村里的单身汉子可劲的在珠女面前献殷勤,贝老太成天在院子里骂。”魏金花笑一声,“那些单身汉子就破屋两间,连个船都没有,也就仗着人家姑娘面嫩,想用好听的话哄骗个媳妇。”
  “珠女是啥态度?”海珠问。
  “那丫头是个机灵的,有人缠着她,她不是去找村长媳妇就是找贝老太,倒是没吃过亏。”魏金花瞅了冬珠一眼,让她去跟风平玩。
  “又想背着我说悄悄话,我知道。”冬珠听得正起劲呢,撅着嘴身子一扭回了屋。
  魏金花倾着身子压低了声音说:“你跟珠女也认识,给她敲敲边鼓往你三叔那儿提一嘴啊,你三叔有房有船,又勤快肯吃苦,人也好。虽然说有你二叔拖累着,但我听你奶说往后也不治了,就一天三顿饭的事,你奶赶海捡的东西就够他们母子俩吃的。”
  海珠好笑地摇头,“我不管这事。”
  “你这丫头,两边都说的上话,你出面最合适。”
  海珠听出意思了,估计是她奶在魏金花面前露了口风,魏金花过来给她敲边鼓。
  “珠女心里有人,她可能一年两年的不会嫁人。”海珠也明说了,“至于我三叔,他的婚事是我奶该操心的,我要是插手他又要说我是他老娘了。”
  “他说你是他老娘?”
  “是啊,前几天我就多问了一嘴,他不让我打听,说我是他侄女不是他老娘。”海珠半真半假地说。
  “这憨蛋。”魏金花笑骂一句,也就不再说,她不是爱管闲事的,得知珠女心里有人她就歇了念头,心里藏人的姑娘娶回去不适合过日子。
  *
  这场雨淅淅沥沥下了五天,宜人的温度也被这场雨带走了,寒风席卷了海面,一夜之间河边的水草就黄了叶边。
  气温变得太快,海珠跟风平都受寒了,两人窝在家里吭吭咔咔的咳,穿上了棉袄棉裤还躺在了被窝里。
  天晴了之后海珠也没再下海,她家吃的鱼就是齐老三送来的,买肉买蛋也是他去码头干活捎回来。
  去红树林砍柴就成了了了无期的事。
  “海珠?冬珠你姐在家吗?你家来客了。”魏金花领着两个人进了院子。
  “冬珠,可还认得我?”沈二嫂笑问。
  “认得!”冬珠冲屋里喊:“姐,沈二哥和沈二嫂来了。”
  海珠已经穿好衣裳开了门,这些天她在家吃了睡睡了吃,虽然病了,脸色还红润许多。
  “二哥,二嫂,你们怎么过来的?”她往院外看,“沈六哥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