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那湿帕子他刚擦过嘴,擦过手,上边的油还锃亮锃亮的。
  李善长:“......常将军,我自己来!”
  他一个文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劲,硬是推开了在他脸上胡作非为的魔爪。
  常遇春怪可惜道,“那好吧......”
  包厢外边。
  常乐红着双眼:“我们是小人物,可小人物没有那些所谓钱、权、人脉的支持,通过自己的努力成就一番事业,难道不更令人尊敬么?”
  李娴脑子们划过一连串问号,什么小人物,大人物,她在扯什么玩意?
  刚不是还在讲她爹是农民,还是盗贼么?
  常乐也没打算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道,“那些生来什么都有的人,却比不过他们眼里的卑贱之人,娴姐姐,你说他们是不是白长了脑子?”
  李娴:“......”
  她是在骂我没脑子么?
  常乐:“我就特别崇拜主公。”
  李娴眨巴着迷茫的大眼睛:“又关主公什么事?”
  常乐:“主公白手起家,创造不世之功。那写进史书里,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存在。”
  “三月”门内,常遇春疯狂点头,满眼崇拜地看着名留青史的主公。
  朱元璋那张“全家嘎嘣”的冷脸,突然笑赞了句,“菜还不错。”
  李善长:“......”
  常遇春个莽夫,到底怎么生出个马屁精的?
  而他李善长又是怎么生出个蠢货的?
  “笃笃笃”三道敲门声响起,留在包厢里伺候的店小二在征得客人同意后,开了门。
  常乐重新挂起笑,“娴姐姐,快进来,主公,夫人都在呢。”
  李娴被绕地满脑袋懵,她懵懵进门,懵懵跟着行礼,起身瞧见自家老爹冒火的双眼,懵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朱元璋瞥眼刚进来的两姑娘,一个神情无措,看来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却还不知道错在哪儿。
  另一个笑得跟朵花似的,仿佛刚才“刨坑埋人”的不是她。
  但总比被埋的要好,未来儿媳妇人选,还是得找个有脑子的,免得生出被卖了还帮别人数钱的蠢孙。
  他们朱家,那未来可是真的有......要继承!
  李娴面色苍白如纸,她事先并不知道亲爹也在,更没想到自个又出了错。
  虽然不知道哪里错了,可看她爹的表情,就知道是错了!
  每次,每次遇到常乐,她似乎总会出错!
  马秀英心慈,解围道,“娴儿也别另外在开包厢,留下来一起吃吧。”
  李娴双眼噌得亮了,因祸得福!
  福乐酒楼包厢的转盘圆桌最多可坐十二人,桌边还有四个连续的空位,分别挨着朱标和常茂。
  照理,依着君臣有别,男女有别,李娴当坐于常茂旁边的位置。
  可是千载难逢与标少爷亲近的机会,李娴跟着了魔似的,忐忑又兴奋地走向朱标。
  她其实也没有非要坐的意思,就是想试探试探,万一,万一,主公和夫人没有出声阻止......
  李善长看了眼女儿的动作,也选择了保持沉默,他也想看看。
  可幻想是美好的,万一是很难出现的。
  马秀英不太喜欢万一,她笑道,“乐儿,你们也忙的差不多了吧?”
  常乐正看好戏,突然被点到名,她稍微楞了楞,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马秀英已继续道,“你和瑜儿,玉儿都快过来吃饭,在忙也不能饿着肚子。”
  常乐眨了眨眼,“......好。”
  第9章
  常乐遣了人去唤一楼大堂的宋瑜,和在后厨盯着的朱文玉,她没有任何犹豫,欢欢喜喜奔向自家弟弟旁边的座位。
  常茂高兴地喊了声“姐姐”,然后小屁股一撅,因椅子高而晃在半空的双腿落地,他踮着脚,熟练地拉开旁边的凳子,“姐姐,快来。”
  常乐给弟弟抛了个“乖”的眼神,准备入座,她对朱标身侧的位置没有兴趣。
  “乐儿。”马秀英笑着道,“你到标儿身边来,你们同龄,想必能聊到一块。”
  “三月”包间静了一瞬,立马要挨到朱标隔壁座位的李娴,顿时僵硬在原地。
  常乐垂了垂眸,随即抬眸,更为欢欢喜喜的转了脚步。
  朱标不知道哪里来的闲情逸致,他竟也起身拉开了座旁的椅子。
  常乐受宠若惊般道谢,小心翼翼只座了三分之一个椅面。
  满桌子人面色各异,朱标仿若未觉,他亲自盛了碗热汤,“乐儿,先暖暖胃再用饭。”
  常乐看看他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的眼眸,“......谢谢世子。”
  朱标笑容愈发真切,“乐儿与我,何必言谢?”
  常乐:“......”
  她乖乖接过热汤,捧在嘴边小口小口地啜饮。
  最终还是在常茂旁边落座的李娴,瞧着两人亲密无间的动作,嫉妒地红了眼眶。
  朱标的视线始终追随自个未婚妻,“乐儿平日里喜读史书?”
  他仿佛提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常乐微不可查的顿了一瞬,随即含糊答道,“.......也算吧。”
  她主观是不喜欢的,作为不掺任何杂质的纯工科女,书房里绝对没有一本史书。
  但偏偏自胎穿至元末明初,她脑子里硬是装满了各种史书。
  既然在都在那儿了,她迫于生存需要,也得时不时翻阅,那也算是喜欢吧。
  朱标挑了挑眉,对她模棱两可的回答略感意外,读史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之事,她怎么有种难言之隐的感觉?
  “读书!”
  常茂兴奋喊了句,“读书,茂茂读书,爹、娘、舅舅读书!”
  他的意思是常遇春,蓝玉也在读书?
  那俩不是光会打打杀杀的武夫么?
  朱元璋很意外,“遇春在府里还请了教书先生?”
  常遇春搁了筷子,“主公,是这样的......”
  他正要解释,常茂抢答道,“姐姐,姐姐给爹爹讲《孙子兵法》,给舅舅讲四书五经!”
  常遇春丝毫没觉得哪里有问题,甚至隐隐有点骄傲,“......是这样的,一点没错。”
  包间再次安静,众人视线无不聚拢于常乐。
  常乐面无表情瞥眼傻呵呵的父子两人,道,“主公治下,应天府内,太平盛世,常乐无所忧惧,因而有许多读书的时间。”
  书读得多了,自然有余力教导常遇春和蓝玉两个文盲。
  原来如此,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朱元璋也赞了句,“酒楼挺好。”
  他哪里是夸酒楼,分明是满意未来儿媳妇的人选。
  李善长视线似不经意间掠过常乐,他实在是想不通......
  常遇春那莽夫,到底怎么生出得个能言善道的女儿?!
  那小姑娘,每每张嘴总能把主公哄得身心舒畅,什么太平盛世,什么青史留名,她是马屁精转世么!
  李善长眉目之间的怅然很明显,李娴知道那是父亲对自己的不满,她回府恐难逃训斥,或许还会被关禁闭!
  李娴害怕极了,试图为自己争取道,“可女子无才便是德......”
  这是爹教过的道理,是圣人、先贤对女子的要求!
  “是吧?宋姐姐。”
  李娴觉得大儒之女宋瑜肯定也作此想。
  宋瑜:“......”
  她已经默不作声,极力缩小自个的存在感,怎么火还能烧过来呢?
  李娴探头越过中间的朱文玉,催促了句,“宋姐姐?你说话呀。”
  宋瑜无奈暂搁了筷子,科普道,“女子无才便是德,还有前面半句:男子有德便是才。”
  她微顿片刻,“其意在于劝导男子有德而不自鸣,女子有才而不显露。”
  女子无才便是德,从来不是要女子放弃读书的意思。
  李娴没想到她会给自己难堪,更没想到她会当众嘲笑自己孤陋寡闻,情急之下她口不择言反问,“那宋姐姐的意思是女子也当如男子般读书、求学、考状元?”
  这话问得诛心,李娴是在暗指宋瑜和常乐牝鸡司晨么?
  尤其常乐,朱标的未婚妻,将来的吴王世子妃,或太子妃......
  她读四书五经,读《孙子兵法》,还喜读史书,她将来要干什么?!
  朱元璋原本和缓的面色沉沉如墨染,肯定是脑补了什么外戚干政的戏码。
  朱标想要说什么,又及时刹住了车,他越是向着常乐,爹对她越是忌惮!
  常乐自知今儿要是给不出个合理的解释,她大概率会命不久矣。
  常遇春惊得起身跪地,“主公,乐儿不过是读书打发时间而已,绝无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