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离泷突然出声说道:“张斌,查一查妖怪传说图鉴里的枭鸟。”
  “枭鸟?”张斌连忙从包里翻出一本小册子,封皮上写着《华国妖怪传说图鉴》。
  这本小册子他们不常用到,毕竟上面的记载的妖怪几乎都在建国后消失匿迹。他们更常用的的是另一本厚厚的动物学词典,能快速查阅到动物的习性、生活环境、分布范围。以前妖局还组织过好几次翻词典大赛。
  张斌很快查到了枭鸟。
  “*炎州有鸟,其名曰枭,偃伏其子,百日而长,羽翼既成,食母而飞。”
  “*古者天子常以春秋解祀,祀黄帝用一枭破镜。枭,鸟名,食母,破镜,兽名,食父。黄帝欲绝其类,使百物祀皆用之。汉使东郡送枭,五月五日为枭羹送百官。以恶鸟,故食之……”
  枭鸟是会吃掉母亲,带来厄运的妖怪。当幼枭逐渐长大,疲惫的母枭已经无法提供给它们足够的食物时,他们会选择吃掉自己的母亲,扬长而去。
  枭鸟夜间行动,叫声渗人,本就令人害怕厌恶,被按上“不忠不孝”的罪名后,更是成了人人喊打的恶鸟。从汉武帝开始,皇帝们在端午这一天集中猎杀不忠不孝的猫头鹰,把猫头鹰做成肉羹赏赐给文武百官。
  端午赐枭羹的习俗就这么流传了两千年。
  徐瑛摇了摇头:“猫头鹰本来就是食腐动物,会吃掉死去的同类。假如亲鸟死去,饥饿的幼鸟吃掉亲鸟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因为猫头鹰的习性就把它们斥为恶鸟,当做推崇宣扬忠孝的政治工具,并因此对一个物种持续进行上千年的种族灭绝政策。
  有时候人类真的很可笑。
  特动队员们面面相觑,默契地看向离队。
  他们离队就是汉武帝亲封的神官。也是从那时候起,被雕刻在历代王朝皇宫宫殿的屋脊上,成了备受人们喜爱推崇的瑞兽。
  平时最爱看《汉武大帝》,还会在贴吧微博豆瓣小组等各种平台和汉武帝的黑粉吵架吵上百楼。
  果然,离泷生硬地切换话题:
  “所以,这群猫头鹰才要审判人类吗?”
  ……
  次仁顿珠捂着被子弹打穿的胳膊,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发热。
  两小时前,他们甩开紧追不放的巡山队车辆后,同村的德吉学着电视上战争片里的操作,用小刀把子弹剜了出来,又用白酒给他冲洗伤口。
  那瞬间的剧烈疼痛让他忍不住开始抽搐惨叫,德吉害怕他的叫声会引来巡山队员,死死地用手捂住次仁顿珠的嘴。灼热刺痛得仿佛在熊熊燃烧的伤口和窒息的痛苦让次仁顿珠拼命挣扎。
  直到次仁顿珠听到开车的拉姆不耐烦地说了句:
  “让他闭嘴。”
  “再叫就把他扔出去。”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他的心上——他知道,拉姆是真的会把他一个人扔在沙漠里。
  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药没有地图和指南针,他会死在柯尔金山,没有人知道。
  德吉慌忙压低声音:“我松开手,你不要叫了,好不好?”
  次仁顿珠脖子上鼓起狰狞的青筋,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德吉松开了捂住他口鼻的手。
  次仁顿珠咬紧牙关,也许是因为巨大的恐惧,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发冷颤抖起来,手臂的伤口像火灼烧一样刺痛,这种疼痛又会突然消失变成连绵的麻木和肿胀,让他能够稍微喘息一瞬,下一瞬又是剧烈的刺痛。
  次仁顿珠感到他的身体开始发热,可又觉得寒冷无比。
  疼痛让他的视线开始模糊。
  他躺在摇晃颠簸的车厢里,在黑暗中望向车顶的天窗,不知为何想起他杀死的第一只藏羚羊——那是一只今年夏天刚出生的小羊,在他们开车驱赶追逐藏羚羊群没多久后就掉了队。
  拉姆高声笑着说要把这只小羊让给次仁顿珠这个新手。
  次仁顿珠的手就像现在一样颤抖,却并不是因为恐惧。他在同伴的欢笑声中击中了它的头,直到他们将这一群为了繁衍来到柯尔金山的六十四只藏羚羊全部杀死,扒下毛皮,最后才走到这只小藏羚羊身边。
  它还没有咽气,次仁顿珠看到了它眼睛里自己的模样。
  羊有感情吗?
  次仁顿珠觉得那只小藏羚羊的眼睛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像他现在一样,因为疼痛已经神志不清。
  他会死在这里吗?
  浑浑噩噩中,次仁顿珠又想起后备箱里的羊皮,在出发前,拉姆承诺会给他们每人十万块钱。他知道拉姆肯定能拿到更多,但这十万块对于他来说已经是需要打工几年才能攒下的钱。
  但他又不是那么迫切的需要这笔钱,他没有欠债,父母身体健康,姐姐在镇中心的医院上班。
  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鬼迷心窍,在同村好友德吉的劝说下和他一起跟着“认识的大哥”拉姆来到这里盗猎藏羚羊……
  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丧失意识之前,他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疑问:怎么感觉车似乎停了下来?
  ……
  次仁顿珠觉得自己在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他变成了那只小藏羚羊,出生在七月的柯尔金山。母亲用湿热的舌头舔舐着他,鼓励他勇敢地站起来。
  高原凌厉的风中,他前肢跪在地上,后腿不停用力,终于站起来,颤巍巍地凑到母羊身边喝奶。
  次仁顿珠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一只羊,他现在是在梦里。
  可他又能清晰地感受到小藏羚羊和同伴玩耍时的快乐,啃食青草时的惬意,和与母亲一起开心奔跑在高原上时,从他身上的柔软厚密的毛发间穿过的风。
  直到砰的一声枪响,他应声倒在草地上。
  次仁顿珠再次感受到了被子弹击穿后伤口灼热的痛苦,他拼命挣扎想要从这恐怖的梦境中苏醒,但下一秒冰冷的刀子就插进他的身体血肉里将他的皮毛从他身上撕扯扒掉。这只藏羚羊结束后他又变成了另一只藏羚羊,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
  次仁顿珠在这些藏羚羊的身体里不甘地拼命奔跑,被杀死;奔跑,被杀死;无数次濒临死亡的巨大恐惧把他折磨得发疯。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轮回中,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只猫头鹰。
  这只猫头鹰头上还有两撮毛,像是两只直愣愣竖起的耳朵。它落在了旁边的枝头上。看着他被梦中的“自己”杀死。
  “咕咕。”
  它扑棱着翅膀飞过来,张嘴啄在他被扒皮后血淋淋裸露在外的身体上,已经对疼痛几乎麻木的次仁顿珠突然感受到似乎自己的灵魂被狠狠地撕扯掉一块。
  他惊恐地想要抬起胳膊赶跑这只猫头鹰,扭头却猛然发现身边躺着的藏羚羊血尸上都长出了人头,正是和他一起来盗猎藏羚羊的四个同伴。德吉就躺在不远处。
  拉姆身上的肉甚至已经被啄得一干二净,露出森森白骨。在这个凶恶壮汉的惨叫声中,他的脑袋被另一只猫头鹰硬生生从身体上啄断,挂在了高高的树枝上,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鸟蹲在枝头。
  这时,一条青龙长吟一声,出现在天边。
  青龙穿梭在云层中,巨大的身体若隐若现,在阳光的照耀下整条龙泛出青玉般温润的光泽。它在空中盘旋三圈,缓缓降落。
  一个年轻女生从龙背上跳下来,走到他身旁的猫头鹰面前,蹲下来伸出手。
  “走,咱们出去,不吃脏东西。”
  第四十三章
  巡山员在营地醒来时, 就听见夏思博在外面大呼小叫:“老袁,我们的红外相机不知道被哪个缺德的龟孙子抠掉了电池!什么也没拍到!”
  “老袁!老袁!”
  “快起来看看营地里的东西有没有被偷走!”
  电池?
  巡山员疑惑地从帐篷里钻出来,想要看看情况。
  夏思博看到巡山员立刻大声抱怨道:“你们保护区怎么还有偷电池的?就算是带来的电池用完了, 把我们喊醒,我们借他几节也行。”
  “怎么还能半夜跑别人营地里面偷呢?”
  巡山员刚还在想是不是有人蓄意破坏营地的监控摄像, 听到夏思博的埋怨,他的思路跟着被带跑偏:
  申请来柯尔金山无人区的人,要么是来这里搞科研,要么就是来拍照拍纪录片的,电池似乎确实是他们不可或缺又找不到替代品的物资?
  难不成真有人趁他们睡觉, 专门爬到树上偷红外相机里的电池?
  巡山员望着树上的红外相机发愣, 夏思博已经从树上敏捷地爬了下来。
  夏思博急哄哄地拉着袁茂学一起检查带来的设备。还把后备箱里的几桶汽油都拎起来掂了掂,这下又气愤地说:“那小子还偷了我们的汽油!”
  袁茂学刚睡醒,还有些迷茫。
  他数了数:“好像没少啊?”
  夏思博不可置信地把空桶塞进袁茂学手里:“怎么没少, 这一桶30升的油都空了!”
  “可是。”袁茂学抱着空油桶,“可是我们昨天晚上听到枪声出去找你们的时候,特意把油箱加满了。应该就是加了一桶油。”
  夏思博一哽:“这、这样吗?”
  袁茂学点点头:“嗯。”
  夏思博扭过身子:“……好吧, 那我们赶紧再看看其他东西有没有少。”
  为了掩饰尴尬, 夏思博特意加快脚步, 走到徐瑛的帐篷前时喊道, “师妹,你也快出来检查一下有没有东西丢了。”
  帐篷里无人应答。
  没睡醒吗?
  夏思博又高喊一声:“师妹?徐瑛?”
  连声喊了几次都没有人回应,夏思博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情况,突然有一只手从身后放在了他的肩膀上:“找我什么事?”
  “啊!什么人!”
  夏思博被吓得原地向后跳了一步。看清是徐瑛后,他捂着胸口深吸一口气:“师妹, 不要站在别人背后说话,会吓死人的。”
  他又好奇地问:“起这么早吗?去哪里了?”
  徐瑛转移话题, 问夏思博:“你刚刚在看什么?”
  夏思博闻言立刻生气地拉着师妹走到大树下面,指着树上的红外相机:“不知道哪个缺德玩意儿把我们相机里的电池抠走了!”
  巡山员此时突然提出疑问:“昨天遇到的那四个人呢?”
  “昨天?”
  夏思博困惑地转过身来,顺着巡山员的目光看向湖边。
  那里本应该停着一辆他们昨天下午一起辛辛苦苦从湖里拉上来的越野车,现在却空无一物。
  夏思博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