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因此陈集虽然没官身,但江川看到他还是缓了神情,与他客气抱拳后回了一声:“陈护卫。”
  陈集回礼。
  他看了一眼江川身边瑟瑟发抖的小吏。
  江川意会让小吏退开,而后走过去问陈集:“陈护卫可是有话要说?”
  陈集点头:“的确有几句话想跟江大人说下。”
  江川道:“陈护卫请讲。”
  陈集说:“我们事先也不知道围堵我们小少爷的是郑三少。”
  江川对此不置可否,显然也并不相信。
  陈集自然不会管他信不信,信也好,不信也罢,今日江川既然带着人来了,总得给他们徐家一个交代,至于之后如何……姑娘说了,总有法子解决的。
  虽然不知道姑娘说的法子是什么,但他素来相信姑娘的话。
  而他此时过来则是为今日的变故。
  谁也没想到郑子戾敢拿弓箭伤人,更没想到那位裴二少会替少爷挡下那支箭。徐家人最重恩情,裴二少这份恩情,他们记下了,也绝不会让郑子戾什么惩罚都没有就这样逃过去。
  陈集问:“江大人可知替我们少爷挡箭的是谁?”
  江川不知是谁,但刚才听那位徐姑娘身边的护卫说了一嘴,便以为也是城中哪个纨绔子弟,只再如何,此人的身份也越不过郑、徐两家去,他心中还在盘算此事该怎么办,在怎么不得罪徐家的情况下放过郑三少,这是一个问题。
  “是裴二少。”
  “嗯。”江川点头,刚想说一声知道了,忽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僵硬着脖子扭过头,似是不敢置信一般看着陈集,声音都不自觉放轻了,“你、刚刚说谁?”
  陈集薄唇微启,重复:“裴家大爷独子裴二少。”
  江川:“……”
  他此刻的脸色已不是一星半点的难看。
  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啊?为什么一桩小小的斗殴案居然能涉及到燕京城最大的三个家族!江川真是后悔莫及,要是早知道,他一定出门的时候就把自己的腿摔断!
  这该死的差事谁爱接谁接!
  他脸色难看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没想到小少爷和裴家二少玩得如此要好。”他心里还在想,这位裴二少听说十分不得宠,在家里活得比下人都不如,那应该也不算得罪裴家吧……
  陈集岂会不知他在想什么?
  他此次过来为得就是提点这位江大人。“江大人应该也知道信国公与当今天子是什么关系,虽说信国公常年在外,与二少父子感情淡薄,但再淡薄,那也是亲父子。自己家里闹闹也就算了,这要是被别人欺负了,江大人觉得裴家会咽下这口气?”
  “他们家那位老国公可还在青山寺上修行呢,他可是最不喜欢郑家那些做派的。”
  江川听到这话,神情猛地一变。
  那位老国公可是连当今圣上都尊敬的人……
  陈集言尽于此,并未多说,只在走前又淡淡叮嘱了江川一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们家虽然不似从前了,但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
  小吏是等陈集走后才回来的,眼见顶头上司的脸色竟然比刚刚还要难看,不由担忧喊人:“大人,您没事吧?”
  江川如梦初醒。
  他看着陈集离开的背影,脸色难看,他怎么可能没事?!
  半晌。
  他终是叹了口气开口:“喊人去拿镣铐。”
  小吏一愣:“给谁的?”
  江川一听这话,气得嘴角都开始抽搐了,要不是前后那么多人,他真想好好拍拍他的脑瓜问问他里面装得是不是都是水?
  “还能给谁,当然是给郑家那些人!”他压着嗓音没好气斥道。
  “可是……”
  小吏还有些犹豫,却被怒气冲冲的江川瞪着虎目训斥:“还不快去!”
  第75章 裴郁不敢看云葭
  郑子戾最后还是被人拿下了。
  江川带着人这样大张旗鼓的过来,不可能什么事都不做,燕京府衙位于天子脚下,代表的可不仅仅是天子的脸面,即便今天他们面对的不是裴家和徐家,而是一个普通的百姓,他们既然受理了此案就不可能这样空手回去。
  郑家势力是大,但再大也越不过王权和民法。
  他们要是就这样回去,只怕明日起,府衙门前就得有不少人写状纸吐口水了!至于之后怎么处置这位郑三少就不关他的事了,左右他只要按着府尹大人的吩咐把人带回去就好。
  想通了,江川也就不再耽搁,大手一挥就让身后人跟上,而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前走去。
  陈集早在他们来之前就让徐家的人先散开了,此刻以陈集为首的一行人分散站在徐琅和裴郁的身前身后,而郑家那群人即便没再被阻拦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郑子戾早已从马上下来,他脖子上的血还未全部干涸,正在不住往下流,过多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脖子和肩头的衣服,也让他的心情差到了极致。
  从小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何时吃过这样的亏?
  越生气越乱动,那伤口撕裂的就越厉害,流下来的鲜血也就越来越多。
  身边家臣劝不住这位狂躁的少年,以至于郑子戾此时这副惨样竟比裴郁看着还要严重许多。
  只是相比裴郁中箭后也不言不语,这位郑三少的脾气可就显得要暴躁多了,若不是他身边那些郑家家臣阻拦着,只怕刚刚他就要冲过去质问谁敢伤他了!
  他长这么大还没人敢拿弓箭指着他,更别说伤他了!
  感受着脖子那边源源不断流下来的鲜血,郑子戾黑沉着一张脸,盯着不远处看着他的徐琅,阴狠道:“我要杀了他们!”
  “三少爷,您……”身边家臣见他被这么多徐家人看着还敢说这样的话,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要不是担心自己这条小命,他们都想直接让他闭嘴,别说话了!
  能不能分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啊!
  别说现在徐家人还在对他们虎视眈眈呢,就说走过来的那群人,也不是容易解决的。眼见那些人手持镣铐,郑家这些家臣的脸色看着都有些不大好看,也怕郑子戾瞧见后更加生气,这些家臣里的头子让人照看好郑子戾,然后走过去和江川说话。
  “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郑伯和与江川行过抱拳礼后客客气气问他。
  江川见他态度还算好,心里稍松了一口气,自报了姓名和在府衙的任职。
  郑伯和忙又说道:“原来是江法曹,失敬失敬。”
  江川自是摆手说没事。
  郑伯和问:“江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江川面露犹豫,这种时候,谁不知道他会说什么话?若是以前也就罢了,但他今日受命前来,先前又跟徐家有过承诺,自然是不好再答应郑家的,也答应不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只是这三家,哪家都不是好糊弄的。
  他一个小小的法曹,得罪哪一家都得玩完。
  他脸上的那点犹豫,任谁都看得见,郑伯和笑道:“放心,小的不让江法曹为难。”
  江川闻言,稍作犹豫还是点头应了,他跟着郑伯和往旁边走,一路始终不敢回头,就是怕看到徐家那些人虎视眈眈的眼神。
  “他们要去做什么?”徐琅看到之后,脸色立刻就变黑了,他低声咒骂一句后沉着嗓子说道:“他们要是敢轻易放过郑三,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不行,我得去看看!”
  他说完就要让吉祥兄弟扶着裴郁,自己上前,只是还未动作就被陈集伸手拦下:“姑娘让您稍安勿躁。”
  云葭的话果然管用,即便她人不在这,但也足以震撼住徐琅。
  徐琅偷偷瞥了一眼不远处依旧水波不兴没有动静的马车,犹豫了一会到底没敢再上前,只是脸色依旧不大好看。
  陈集知他今日受委屈了。
  他比徐琅姐弟要大几岁,可以说是看着姐弟俩长大的,他内心拿徐琅当弟弟看,此刻便又放缓声音安慰他道:“放心,郑子戾这次逃不了的。”
  徐琅听他这样说稍稍有些宽心,没再跟刚才似的那么生气了,一旁的裴郁却蹙眉看了陈集一眼。
  陈集感觉到他的注视不由看向裴郁,四目相对,他言语温和问裴郁:“裴少爷可还撑得住?”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落在裴郁左肩那支箭上,然后又一点点移到裴郁的脸上。
  见他虽然脸色雪白,面上却依旧是一派平静的模样。
  倒是难得他这个年纪就有这样的定力。
  陈集自幼习武,跟徐琅不一样,他是真的生死场上拼杀活下来的人,像这样的伤就算没受过上千也受过成百,太过久远,他已经忘记自己第一次受伤时的情形,但肯定不会像面前这位少年这样如此冷静。
  陈集的心中有佩服也有赞扬。
  他平日在其余人眼中也并非好说话的人,此刻对裴郁却嗓音温和:“若是撑不住,裴少爷就去那块石头上稍作歇息,等这边事了,我们再回去。”
  裴郁:“不用。”
  陈集听他声音都快有气无力了,不由皱眉,还想再劝,身后元宝开口了:“回来了回来了!”
  陈集余光一瞥,果然瞧见江川跟那个郑家的家臣走了回来,虽笃定江川此刻必不敢随意糊弄搪塞他们,但也不知这二人刚才到底聊了什么,他便也不好再在这个时候和裴郁多说什么,只能嘱咐吉祥:“照顾好裴少爷。”
  吉祥应声:“是。”
  江川直到回来都不敢朝徐家人看去,只能与身后那些小吏发话:“带走!”
  郑子戾一听这话,似是不敢相信,等见那几个小吏过来,他立刻又怒上心头。
  刚才好不容易才被人劝住不在这个时候生事,本以为郑伯和是去买通那个人,没想到竟见那些小吏拿着镣铐上前,要让他带着这些镣铐回去,他日后哪还有脸面在他那些弟兄面前混?郑子戾气得眼睛都红了,眼见郑伯和过来,不等郑伯和开口说什么,他就重重一脚踹向他的膝盖,见郑伯和被他踹得倒在地上,因为疼痛而发出痛苦的闷哼,郑子戾犹不解气,拿着手中的鞭子朝人抽去:“郑伯和,我们家花这么多钱养你有什么用!一个奴才也敢做少爷我的主!怎么,我爹夸你几句,你还真当自己有本事了?”
  “还有你们!”
  他操着手里的鞭子就冲身边人抽去,边抽边骂:“废物,都是废物!”
  江川远远看着这个情形,不由皱眉,早知这位三少爷脾气不好,但也没想到他如此大胆,若不是他身份特殊,他此刻早就要拉下脸了。
  郑家那些家臣被郑子戾抽打也不敢还手,只能默默忍受着,有人倒是想去扶郑伯和起来,只是怵于郑子戾的脾气也不敢上前。
  郑伯和最后还是自己起来的。
  膝盖剧痛,即便是他这样受惯伤的人此刻额头也不禁滚下豆大的汗珠,他咬牙走到郑子戾的面前,面上依旧是恭谦的模样,他低声劝人:“三少爷,属下先前已经与那位江大人说好了,等到城里就让人给家主传话,您且先受些委屈。”
  “委屈?我凭什么受这样的委屈,他们是什么东西敢这样对我?”郑子戾却不懂郑伯和的良苦用心,不仅没有熄下怒火,反而更加暴怒了,他拿鞭子指着面前那些小吏,嚣张道:“你们算什么东西,给我提鞋都不配的玩意,竟也敢来问我的罪?就算陈镇在我面前都得卑躬屈膝!”
  陈镇就是燕京府衙的府尹。
  不顾江川和那些小吏的脸色有多难看,郑子戾的气焰更为嚣张了,他这话不仅是说给这些人听,也是在冲徐琅说。
  他要让徐琅知道他们现在早已是天壤之别,就算他打了他伤了他,他也得乖乖受着!
  “我祖父可是先帝亲封的中山王,我姑姑更是深受陛下宠爱,还有我表弟,那可是……”后面的话,他还未说出,郑伯和就脸色骤变,不等郑子戾再开口,他就往他脖子上重重一砍。
  郑子戾在晕倒前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他原本正面朝徐琅,因为郑伯和此举而下意识扭头:“你、你竟敢打我!”
  他想再踹郑伯和一脚,或者拿起鞭子抽他,但他已经没办法,咬牙切齿还是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