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节
  那时云葭已经嫁进裴家了,为着这事,裴行昭那时候没少跟陈氏吵架,而陈氏却是一股脑的把火气撒在了她的头上,觉得是因为她因为徐家才会如此。
  如今看来倒是不是。
  不过不管是不是,裴行昭如何,裴家如何,如今都跟她跟徐家没有关系了。
  她无所谓裴家过得如何。
  好也好,坏也罢,都跟他们没有关系。
  冯保一直在观察云葭的神情,见她神情无波,心下微动。他于皇宫多年,见过的人数不胜数,纵观前朝后宫,也少见如这位徐大姑娘这般波澜不惊的人。
  何况还是这样一个年纪。
  一个人能有多大成就,就看他高峰的时候是不是能内敛,低谷的时候又能不能沉住气,若这两样都做到了,无论处于什么样的境况都能重新起来。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这样提点自己的。
  要不然只怕他早就跟他那些师父们一样,早成了宫里的亡魂野鬼了。
  也难怪这次徐冲能逢凶化吉,有这样的女儿,徐家的福气只怕还真是断不了了。
  冯保心中难免感慨。
  徐冲有这样的女儿,以后怎么对待裴家和徐家,还真是得好好斟酌下了,他是爱钱,但他更喜欢跟聪明人合作。
  从前觉得裴行昭倒也不错。
  可人啊,最怕的就是跟别人比,这不,一比就高下立判了。比起这位徐大姑娘,裴行昭夫妻俩还真是不够看的,听说裴行昭这几日在吏部的脸色可不好看,脸上还带着伤,估计是家里折腾出来的……冯保看不上这样的人,这几日就算裴行昭派人来找他,他也只当做不知道,懒得理会。
  冯保的直觉向来很准,他觉得徐家这位大姑娘日后必然有大好前程,便想要跟云葭先结个善缘。
  两人继续往外走,路上冯保和云葭说着话,原是想安慰她几句退婚的事,与她打好关系,走出院子的时候却忽然扫见一个身影。
  冯保本是随意一瞥,却在看到那人的时候神色微惊,就连脚步都控制不住般停了下来。
  第155章 冯保的心思
  云葭站在冯保身边正替人引着路,忽然察觉到冯保停下脚步,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云葭跟着停了下来。
  “公公怎么了?”
  云葭低声询问,却未听到冯保的回答,回眸看去,却发现冯保正望着一处地方,看到冯保眼中的怔忡,云葭蹙眉,顺着冯保的视线看过去,便瞧见院子外面一株茂盛的石榴树后站着一个白衣少年。
  ——正是裴郁。
  裴郁没想到会被她瞧见。
  他神色微变,想躲回到树后面去,但显然是无用功,被发现了就是被发现了,再躲又有什么意义?
  他犹豫着还是从树后面走了出来,在云葭的注视下,裴郁抿唇不语,纤长浓密的睫毛却轻轻垂了下来,遮掩住眼底的情绪,也正好可以避开与云葭对视。
  他不畏惧旁的,却怕云葭责怪他不听话,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裴郁不敢过来,沉默地站在那低着头,脚尖无意识地轻轻抵着地面。
  他未曾察觉到地上泥泞的黄土已经弄脏了他平日宝贝到不行的鞋子。
  这都是云葭这些日子替他置办的,平日只是沾上一点灰尘他都会蹙眉,然后拿干净的帕子仔细掸去,此刻被云葭这样看着却有些没察觉到。
  云葭倒是并没有要责怪裴郁的意思,虽然惊讶他会在这,没有回去,但云葭也未说什么,只是看了裴郁一眼便收回视线,打算先把冯保送出去。
  耳边这时却传来冯保的声音:“这是?”
  云葭有些吃惊冯保的询问,以她对冯保的了解,他不该是这样多话的人才是,杏眸在冯保的脸上不动声色地转上一圈,面上却丝毫不曾外露自己的诧异,云葭如实与人说道:“这位是信国公的独子,他与家弟年纪相仿,这阵子便与家弟一道在家中玩闹。”
  “……信国公独子。”冯保看着裴郁的方向忽然轻声呢喃。
  他这般模样更是让云葭一点点蹙起眉心,她总觉得冯保此刻的态度有些奇怪,不过冯保也只是怔忡了一会就回过神了,察觉到身边云葭正在看他,眼中隐有狐疑,他收起心中的思绪同人笑道:“让县主看笑话了,杂家刚才是想起故人了。”
  说完他又似感慨一般往裴郁那边看了一眼,“都说儿子肖母,杂家从前还未有这样的感悟,刚刚冷不丁一瞧,还以为瞧见崔三小姐了。”
  这是在跟云葭解释自己先前的失态。
  云葭听他这样解释倒是理解了他刚才的失态,虽然崔伯母离世的时候,她才不到两岁,但偶尔听阿爹提起也知晓崔伯母与他、裴伯伯还有宫里那位是一道长大的关系,也知道宫里那位自生母离世之后是由端懿皇后抚养长大的,而那位端懿皇后正是崔伯母的嫡亲姑姑。
  而她身边这位冯公公,云葭听说他也是很早就跟在那位身边了。
  故人。
  倒也的确称得上。
  只是旁人称呼崔伯母都是以信国公夫人去代指,怎得冯保用的却是崔伯母还未出嫁时的称呼?
  云葭觉得有些奇怪,也觉得冯保看向裴郁的眼神有些奇怪,虽然他已经在极力掩饰了,但他那双眼睛还是不可控制地在往裴郁那边看过去。
  真的像他说的是因为碰见了故人之子吗?
  不知为何,云葭觉得以冯保的秉性,不至于为一个故人之子而如此。
  冯保的确有些控制不住地想往裴郁那边看,虽然少年此刻已然低下了头,瞧不见他全部面貌,但先前那惊鸿一瞥已足以让人震撼了。
  他未想到这位裴二公子竟然长了这副模样。
  他当然知道裴郁,三小姐和信国公的独子,出生就害得三小姐香消玉殒。
  冯保至今还记得知道三小姐玉殒之时,当时还未登基的圣上是哪般模样,差点他就要不顾大局去裴家了……之后这些年,即便不特地去打听也能知晓这位裴二公子在裴家的处境,只不过陛下都不曾说什么,他一个伺候人的玩意,又岂会说什么?
  说到底这虽然是三小姐的孩子,但毕竟还冠着裴家的姓呢,何况就是因为这个孩子才会让三小姐殒命。
  当初陛下为了娶三小姐在先帝床前跪了三天三夜也没能让先帝同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小姐嫁给信国公。
  信国公有多厌恶这个孩子,陛下比起他,只会更甚。
  以至于这么多年即便知道三小姐有个孩子留在人世,甚至过得十分不好,圣上也从未理会过,甚至连见都没见过一回。
  只是不知道要是陛下知晓这位裴二公子长着这样一张脸,会有什么反应?
  宫里如今正得宠的那位曹嫔娘娘只不过是因为一朵杜鹃花的胎记以及一双有几分相似的眼睛就让陛下青睐有加,这位裴二公子长成这副模样……还真是不好说啊。
  冯保在心里暗暗思忖着。
  他当然不是为了裴郁,而是为了自己。
  倘若这位二公子真的因为这张脸而被陛下看重,那裴行昭那边的关系还是得趁早断了,虽然他挺舍不得裴行昭每年孝敬上来的那几万两银子,可万事只要沾上那位崔三小姐,即便是他也没法猜透他们那位英明神武的陛下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他可不想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余光瞥向身边的云葭,见她眼中隐有狐疑,冯保知道他这长时间的凝视已引得身边这位聪慧的县主起疑了,他并未多加解释,只不过心里计较着日后对待这位明成县主的态度要更恭敬一些才好。
  如果先前只是因为云葭如今县主的身份,如今便还要加上那位裴二公子的缘故。
  他能看出来这位二公子对这位明成县主的态度,倘若日后这位二公子真能起势,他自然得好好稳固这段关系。
  冯保心里转得飞快,面上却仍是一派笑盈盈的样子,收回视线便笑着与云葭说道:“劳县主久等了,实在是久未见故人,如今瞧见故人之子就难免多看了一会。”
  不管云葭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她却是笑着摇头说没事。
  知道裴郁的性子,她没让人过来,而是跟冯保说:“我继续送公公出去?”
  冯保点头,也没有要见裴郁的意思,这时分不清陛下对这位的心思,他也不好多与他接触,倘若陛下知道后更不喜欢了呢,那他可是枉作聪明了。
  ……
  两人在路上耽搁了这么一会,徐琅和成章早已在大门口候着了。
  除了他们带来的那些人,外面还有不少人围观,都是隔壁住着的那些人家知道宫里来人而特地派人过来打探消息的,虽然没有靠近,但一个个都翘首踮脚看着他们这边,想知道徐家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形。
  云葭瞧见了,也只当没瞧见,倒是徐琅看到她过来立刻想走过来,虽然最后按捺住了,但眼里的担忧却藏也藏不住。
  云葭朝他安抚般一笑,未在这个当口与人说话,而是看向身边的冯保,客气道:“公公请。”
  她知冯保最要面子,也不介意于众人面前给他这一份脸面。
  这若是先前,冯保自然会坦然受了,心里也必然是得意的,可如今他心里另有计较,心思一转,便连忙避开这客气的一礼,嘴里更是笑着与云葭说道:“县主可别折煞杂家了,您可是陛下亲口赞誉的明成县主呢。”
  他的声音本来就尖细醒目,更不用说这还是特地拔高了声音,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他说的话。
  外面那些人果然听见了。
  只是听到这一句话,他们先时并未反应过来,等回过神,顿时哗然一片,议论纷纷。
  云葭这下是真的惊讶了,她目光诧异地看向冯保。
  冯保任她看着,却笑着未说什么,只跟云葭告辞。
  云葭这才晃过神。
  “公公慢走。”她忙上前送人。
  冯保笑着由小太监扶着进了轿子,成章也跟云葭提出了告辞,走前倒是又跟云葭说了一句:“一应封赏过后会送到府中。”而后便也进了自己的官轿之中。
  第155章 云葭和裴郁谈天
  一行人就这样在众人的视野中越行越远。
  直到瞧不见,方才有人收回视线去看仍旧站在大门前貌美端庄的黄衣少女。
  少女也还在看轿子离开的方向,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有人大着胆子走过来问云葭:“徐大姑娘,刚才那位公公怎么喊您县主啊?”
  声音听起来挺恭敬的,比以往还要恭敬。
  以前是对国公府大小姐的尊敬,如今则是多添了一份未知和神秘。他们到现在都还有些恍惚,不清楚刚才那一声“明成县主”是不是他们听错了。
  都是左邻右舍,在这住了这么多年,平时也没少往来,其中不乏有云葭认识的妈妈,她们也是知道云葭脾气好,这才敢过来一问。
  要不然就如今这个情形,他们哪来的胆子和脸面?
  可云葭脾气好,徐琅却没那么好的脾气,自前些日子传言阿爹会出事之后,这些人可没少跟他们变脸,平时你来我往的倒是热闹客气,一出事,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好像跟他们说话会牵连到他们似的。
  还有从前那些对着他“徐兄长徐兄短”的那几个人,现在看到他别说喊他了,一个个看到他不是直接把帘子拉下,就是直接策马狂奔一路跑回家里,生怕沾上他家这点事,自己也会出事……
  徐琅平生最烦这样的人,当下就冷了脸想说一句“关你们屁事”,然云葭似乎知道他会做什么,不等他冷着脸开口,就先按住了他的胳膊。
  “陛下隆恩,赐了我县主的身份。”云葭仍是温笑着与他们说话,和从前并无二样,见他们面露震惊,她也仍是浅笑着,既不多言,也未解释。
  偏这样最容易惹人遐思。
  众人震惊之下,对视一眼,另有人小声询问:“那、那国公爷呢?他没事吧?”
  “爹爹吗?”云葭仿佛并不知道他们所思所想,仍是笑着替他们解惑道,“陛下心疼爹爹这么多年在外征战,鲜少回家,允他日后接管济阳卫指挥使一职。”
  又是一片哗然,在场的众人怎么也没想到徐家在流言的旋涡圈中打滚了这么久,最后迎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结局。
  济阳卫指挥使、明成县主……
  就算再傻也知道徐家不会也不可能倒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