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节
  云葭倒是也没坚持,点点头就先走了。
  裴郁看着云葭离开,迟迟未动,直到看不到云葭的身影了才面向皇宫的方向,心里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天子十分不喜。
  第157章 裴家知道裴有卿回来
  云葭跟裴郁聊了一通便往阿爹的房中走去。
  路上碰到王妈妈和福伯夫妇,他们正好从阿爹的院子里出来,夫妻俩是最先得到消息的,本来知道宫里来人都还惴惴不安,没想到得来的竟然是这样两个大好消息,然这样大起大落,心里虽高兴,情绪却是波动不已,此刻看到云葭过来,竟都忍不住红了眼睛。
  岑福还好些。
  王妈妈则是眼泪都在眼睛里打转了。
  “姑娘。”
  两个半百年纪的人喊她。
  云葭看他们这般模样,心里也软,她眉目柔和地看着两人笑道:“都没事了,怎么妈妈还哭上了?”
  “老奴没哭。”王妈妈嘴硬,说完狠狠一抹眼睛,瞧见衣服上面的湿润不好辩解,便说:“老奴这是高兴。”
  是真的高兴。
  不安了这么多日,总怕掉下一把刀,把他们这个家砍得四分五裂。现在好了,总算好了,好了啊,再也不用怕了……王妈妈平日待下疾言厉色,总是冷着一张脸,此刻却藏不住情绪,红着眼睛,两片因为紧张而干涩的嘴唇也抖得厉害。
  云葭走过去,握住王妈妈的手,看着夫妇俩说道:“这些日子辛苦妈妈和福伯了。”
  夫妇俩自然不肯受这声辛苦。
  云葭也不说那些虚的,只看着两人继续说道:“妈妈和福伯也不必推辞,我知道这阵子大家都不容易,现在好了,事情定下来了,以后谁也不用再担心了。”
  看两人含泪点头,云葭又笑:“妈妈与罗妈妈交情好,劳妈妈去同罗妈妈说一声,免得她担心,再让惊云拿着我的腰牌去同账房先生说一声,今日家里有大喜,人人都有赏,大赏。”
  王妈妈一听这话立刻喜气洋洋诶上一声,她又抹了下眼睛,嘴里道:“老奴这就去!这群小崽子们日后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她向来雷厉风行,说完就风风火火跟云葭告辞离开了,岑福看她这样,操心喊道:“你慢点走,别摔着。”
  王妈妈头也不回说了声“知道了”,步子却一点都没有慢下来。
  “这人……”岑福摇头,一抬头就看到云葭正笑盈盈看着他,岑福老脸一红,轻咳一声:“姑娘是来找国公爷的吧,快进去吧,国公爷就在里面呢。”
  云葭笑着应好,倒也没说什么让福伯难为情的话。
  徐冲在屋中坐着,除了他之外,此刻屋中并无旁人,他手里握着那块令牌目不转睛看着,陡然听到脚步声响,徐冲抬头,瞧见是云葭,方才回神。
  徐冲放下令牌,笑着喊她:“悦悦来了。”
  云葭喊了一声“阿爹”,又扫了一眼四周,问:“阿琅呢?我不是让他来找阿爹吗?”
  徐琅摆手:“那小子浑浑噩噩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看着就烦,让他滚回去休息了。”
  云葭笑容无奈,却也没说什么,坐到阿爹对面,看桌上令牌:“阿爹还在想这事?”
  徐冲笑笑,但笑容多少显得有些缥缈了,他说:“想,也没想。”接过云葭递过来的热茶,徐冲握在手上没喝,“想来想去,反而头疼,还不如不想了。”
  “不想也好。”
  云葭知道阿爹在想什么,也知道他心中的纠结。她对那位有恨有怨,都是直白简单的,可阿爹与那位几十年的交情,只怕是恨也恨不到底,谢也谢不到底,与其如此,不如不想。
  何况真的想通了又能如何呢?不过是自己再伤心难过一场。
  和天子做朋友,无异于走在钢丝上。
  云葭不愿多说惹阿爹难过,只轻声安慰:“蓟州有季叔叔他们,我跟阿琅以后也不用日日担心阿爹在外面吃不好穿不好,以后阿爹没时间回来就在大营待着,有空就回家,得闲我们一家人还能出去骑马打猎野炊。”她尽可能地去说那些好的,“阿爹不知道,阿郁如今会骑马了,跟阿琅都不相上下了。”
  “等下次你得闲,我们一家人一起去,也让两个孩子去外面好好跑一圈让您看一看。”
  徐冲这几日都不在家中,果然不知道裴郁会骑马的事,此刻一听既惊讶又高兴:“好,届时让我好好看看到底是我的儿子厉害还是裴行时的儿子厉害。”
  云葭也忍不住笑。
  屋子里好似都是轻松的气氛,可徐冲看着身边的娇女,却忽然沉默,过了一会,他忽然伸手覆在了云葭的头顶。
  云葭正与人说着之后的安排。
  忽然被人按住头,疑惑,她抬头:“爹爹怎么了?”话落,忽见男人红了眼圈,刚刚还气定神闲的云葭也立刻变得惊慌紧张起来了。
  “爹爹……”
  她喊人。
  眼睛突然被一只手掌蒙住,耳边紧跟着传来男人哽咽的声音:“是爹爹对不起你们。”
  云葭以为他是在说这件事,正想笑着宽慰他说现在已经没事了,却忽然听到徐父问她:“悦悦,你有没有恨过我?”
  云葭蹙眉。
  还未等她说话,便又听他补充完之前的话:“当初我离开,你有没有恨过我?”
  云葭终于明白阿爹刚才那一番话是何意了,她无声叹了口气,却没有犹豫地摇头。
  “你不用哄我,我当初……”徐冲的声音依旧嘶哑。
  云葭打断他的话道:“我没有哄爹爹,诚然,我最初的时候也的确埋怨过爹爹,但我知道爹爹是有正事要做,也知爹爹心里是爱我们的。”
  “你虽然不在我们的身边,但我每个月都会收到您寄来的书信,也会收到您送来的礼物。”
  “这是不一样的。”
  她分得清好坏也知道谁对她有感情谁没有。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就算再多的埋怨在看到前世这个高大威猛的男人为她卑躬屈膝讨好别人的时候也没了。
  她移开覆在自己眼睛上的那只手,看到男人双目涌着泪光,安慰:“爹爹,不要再去责怪自己了,也不要再想从前的那些事了。”
  “我和阿琅都没责怪您,也一直以您为骄傲。”
  “您也不必再去想当初的选择是不是错的,都已经过去了,我们现在一家三口好好的,这就够了,足够了。”
  徐冲的确是在想以前的事。
  他从堂屋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想以前的事,甚至于从那日离开皇宫,他就已经在想以前的事了,刚才他没跟云葭说实话,他知道阿琅那副模样是因为什么,他问了刚才外面发生了什么,因为知道才更为难过,也就越发后悔当初的离开。
  如果当初他没离开。
  是不是他的女儿就不必这样小心翼翼,是不是她就可以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本不该这样早熟、这样过早地承担起一切,明明也只是个孩子却处处要替他们考虑,要周到要圆满要挑不出一丝错处,她活得那么累都是他造成的。
  他这一辈子从未对不起任何人。
  对姜道蕴,他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对李崇,他甚至交付过自己的性命,可对这一双儿女,尤其是自己这个女儿,实在是亏欠太多。
  甚至于——
  这一份亏欠,他竟不知该怎么去弥补。
  倘若可以重来,他宁可一辈子待在他们身边,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自己一双儿女可以快快乐乐天真无邪地长大。
  云葭看着他眼中涌动的复杂情绪就猜到阿爹在想什么了。
  她再次无声叹了口气。
  “阿爹,不要再责怪自己了。”云葭看着眼前这个明明依旧高大又仿佛忽然变得弱小了许多的男人,“您如今责怪自己当初未能陪在我们身边,觉得亏欠了我们,可您有没有想过,正是因为您在外面征战讨伐,累下重重功名,我和阿琅才能在这燕京城无拘无束地长大。”
  “世人多看重名利,如果不是您用命和血拼搏下这一切,我和阿琅又岂会过得这般自由?又岂会去哪里都没有人敢小觑我们?我们这些年受到的好处和利益都是因为您的缘故。”
  看阿爹沉默,云葭继续笑着说道:“这世上之事本来就没法事事圆满,阿爹这些年虽然没能陪伴在我们身边,但也给了我们足够的东西让我们可以好好长大。”
  “或许当初您陪在我们身边,您又要责怪自己没有出去建功立业给我们更好的生活了。”
  “您看这事原本就是说不清楚的。”
  “当然——”
  云葭说到这,忽然一顿,过后在徐冲望过来的视线中忽然俏皮道:“如今我只盼着阿爹能陪在我和阿琅的身边,好好陪着我们,把我们从前缺失的那些年都给补回来才成。”
  徐冲听到这一番俏皮话说不出别的话,竟只能哑着嗓音吐出一个好字。
  云葭听到这一声好,眉眼弯弯,笑得越发高兴了。
  ……
  徐家得到这样的好消息,自然人人舒泰,早些时候存于心中的担心已然一丝都瞧不见了,一个个走起路来都昂首挺胸,一扫之前的颓废,就跟战胜了的公鸡似的。
  可不是胜利了吗?
  国公爷不仅没出事,还被封了指挥使,他们的大姑娘更是被陛下亲封为县主,那可不是虚衔,那可是有封地的县主!
  以后看谁还敢来欺负他们?徐家人此刻的心里别提多骄傲了。
  大门也都没关。
  拿了赏钱的下人们拿着洒扫的工具出来清洗门楣,还有人拿着柚子叶东掸掸西掸掸,这是要去晦气。
  外面也是一派议论纷纷。
  如今燕京城中,除了郑家那点事,就数徐家和裴家最为热闹了。
  听说宫里派人去徐家了,早有人等着看了,知道云葭被册封为县主,而那位听说得罪陛下的诚国公居然被封为济阳卫指挥使,这可真是让人大吃一惊!
  之前还有人信誓旦旦说徐家这次彻底完了,没想到人家不仅没完,还该封的封该赏的赏。
  看不懂朝廷那些风波的就真的信了云葭刚才故意透出来的那点消息传出来的话,以为陛下是真的心疼诚国公劳苦功高,所以把人就近留在燕京城。
  而知道朝廷那些风波的自然也不会去说什么。
  能说什么?
  徐冲如今还受圣上看重是真,要不然亲军二十六卫的济阳卫怎么可能交到他的手中?那可是天子的亲军啊!
  而且他女儿被册封为县主也是真!
  整个大燕都挑不出多少县主,还是一位有封地的县主,这不是看重是什么?
  满燕京的官员,尤其是之前弹劾过徐冲的那些人,此刻个个都自危不已,生怕那位诚国公哪一日就提着他的大刀过来找他们算账了,胆子小的,更是在听到消息之后就病倒了。
  这一天各大官衙里面的官员都在议论此事,不乏有人为此事而胆颤的,其中尤数裴行昭所在的吏部最为胆战心惊。
  吏部尚书年迈,吏部的官员都以为裴行昭会是下一个尚书,对他自然是百般推崇。当日知道裴家要跟徐家退婚,又从裴行昭的口中得到几句似是而非的话,他们可也没少跟着给那位诚国公脸色,没想到……
  一整天,吏部官衙都没少议论此事。
  他们自然不敢当着裴行昭的面说,但话赶着话的,裴行昭就算不想知道也难。
  他这阵子本来就烦得不行,公事不顺,家事也烦得很,跟陈氏虽然算是和好了,但夫妻俩都知道是表面功夫,他要不是为了那点面子,甚至连表面功夫都不想装。
  每天和陈氏待着,他都觉得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