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9节
  李长遗听得神色微怔。
  他从未这样称呼过他,更不用说是这样的语气了。
  他怔怔抬头。
  “我对不起你娘,也对不起你。”
  “总觉得亏欠你,想要弥补,却又觉得做什么都弥补不了你曾经遭遇的那些事。”
  这是两人第一次说起这些事。
  李长遗沉默着,未像从前那样立刻离开。
  李崇看着他,试探性地伸手,见他并未躲闪,便放在他的头顶轻轻拍了拍:“我知道你不是看过往的人,以后继续向前看吧。”
  “好好跟你的媳妇过日子。”
  他的手心很凉。
  可李长遗并没有说什么。
  他只是低着头,无声抱着两个孩子,眼泪一颗颗往下掉。
  直到放在他头顶的那只手垂落。
  他豁然抬头看去,李崇已经闭上了眼,这位孤独的帝王在死前却是笑着的。
  李长遗依旧跪在地上闭着眼睛。
  眼泪却好似止不住似的不住往下掉。
  两个孩子感受到他的情绪也纷纷大哭起来。
  冯保听到动静进来一看,在看见床上那个已经闭上眼睛的男人,他忽然也放声大哭了起来。
  “陛下——”
  “驾崩了!”
  这一夜,城内响了三万下,钟声迟迟不绝,而无论是已经睡了的还是没睡的纷纷惊醒过来,他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位登基近二十年的帝王就在这个秋夜静静地去世了。
  李崇的死并未引起什么动乱。
  朝中事务原本就已经由李长遗接管,又有徐冲、袁野清等大臣辅佐,自然也没有什么叛乱。
  停灵、入殓、下葬一共用了一个月之久。
  下葬那一天是云葭陪着李长遗去的皇陵,两人在那块无字碑前站了许久。
  又过了几日。
  李长遗登基,改年号永平,迎徐云葭为皇后。
  其二人所生之子女,长子取名明霁,封皇太子;次女为岁悠,赐号太宁。
  这个举措自是引起了朝野的轰动。
  两个才过满月的孩子刚出生就被册封,自太祖以来就没这样的事。
  然李长遗并未理会他们。
  而一向最看重规矩的都察院的那些御史也都无人开口。
  那些大臣闹了一阵子也觉得没意思,就没再闹了。
  当初李崇死前,曾下过圣旨,无需妃嫔陪葬,因此他的那些后妃如今都还活着,她们都是没有子嗣的,云葭征询过她们的意思之后,便把她们都放出了宫。
  让云葭意外的是——
  太后王氏竟然也请旨出宫了。
  只不过她并不想回家,而是打算去五台山修行。
  她走的那天。
  云葭和李长遗带着两个孩子亲自送了她。
  浩浩荡荡的宫殿一下子就剩下他们一家四口,不过云葭和李长遗并不觉得冷清,自搬入宫,云葭和李长遗便一直住在一起,两个孩子也与他们一道,未曾分开过。
  一切都好似和从前一样。
  先帝死后第二年,又一年的科举开始了。
  这一年,裴有卿不负众望高中状元,入翰林;吉祥也中了二甲,赐进士出身,被外派到通州做了知县。
  元宝还在徐琅身边做小跟班,和管着王府的小顺子作伴。
  他们二人时不时还是会出宫。
  哑叔又回到了香山脚下。
  罗妈妈成了她的管事嬷嬷,她从宫里出来,如今又回到了宫里。
  只是当初是不甘和埋怨,如今却是欣喜。
  日日照料两个小主子,就好似又看着姑娘长大了一遍。
  惊云与和恩依旧是她的大宫女。
  叶七华则做了御前侍卫。
  第二年的时候。
  樊自清离开了燕京。
  走的那天,云葭和李长遗也去送了他。
  后来云葭听说他回到了岭南。
  ——他的故土。
  他在那边重新建立了樊氏医馆,树立了樊家的名声。
  而他去后没多久。
  医馆对面就开了一家酒馆。
  开酒馆的是个女子。
  有人曾听旁人称呼她为“郡主”。
  永平三年,赵长幸和阮裳怀上了二胎,赵长幸也已经成为了金吾卫的二把手,而徐琅也从城防司去了西郊大营。
  这一年。
  徐琅二十一岁。
  他最终还是和沈杳走在了一起。
  永平四年。
  又出现了两位少年天才。
  一个是武状元明暄,他终于凭借着自己的实力到了云葭和李长遗的面前,成为了一名御前侍卫。
  另一个则是临安府的袁星州,他高中状元,也入了翰林。
  这一年。
  云葭和李长遗带着两个孩子又一次去了香山看望崔瑶。
  没想到会在山上看到裴行时。
  他已经从军营离开了,看着也老了许多。
  再次重逢。
  他们依然没有什么话。
  他走的时候,李长遗看着裴行时单薄的身影和逐渐佝偻的身形,把身上的斗篷递给了两个孩子,让他们拿过去给他。
  李明霁和李岁悠今年已经四岁了,他们都继承了云葭和李长遗的优点。
  只不过相比李岁悠的活泼,李明霁却是从小就展现出沉稳的一面,注定日后会是一位好帝王。
  “爷爷、爷爷!”
  两个小孩朝裴行时跑去。
  裴行时听到声音回过头,看到他们拿着沉甸甸的斗篷跑来,忙停下步子弯下腰。
  “小心点。”
  他哑声与两人说道。
  视线却不由往他们身后看去。
  那边李长遗和徐云葭正并肩携手看着他。
  “爷爷,给你穿。”
  李岁悠说着蛄蛹着这厚厚的一件斗篷给裴行时,可她才多小一个,差点没被压扁。
  裴行时连忙伸手接过握在手中。
  “爷爷穿呀!”
  李岁悠还仰着头在看裴行时。
  裴行时只好披上。
  也是这一刻,他才发现记忆中那个孱弱的少年是真的长高了,甚至比起他还要高了。
  他心中一时不知是何情绪,只是抬手拢住身上的斗篷。
  李岁悠见他穿上了,终于高兴地笑了,仿佛完成了什么任务。
  而另一边的李明霁则对着裴行时拱手作了个揖:“请信国公好好保重身体。”
  看着这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孩子。
  裴行时眼中似有泪光闪烁,他的手经历了无数风霜,十分粗糙,却也十分厚重,他这一生第一次去抚摸孩子,轻轻摸过两个孩子的头,他沙哑着嗓子跟他们应好。
  走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