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
  颜暮的笑容凝固,就连墨水洇了宣纸也不自知。
  “我认为你还人情的最好办法就是彻底闭麦。”
  林易渚在电话另一头怪罪起这不对等来,“可我记得你明明对微微的态度很好。”
  “你是你,你女儿是你女儿,这都什么年代了,总不能搞连坐制吧?”颜暮无奈摇头,实在是佩服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或作对面时林微微,多半不会把什么“还人情”的话挂在嘴边了。
  “颜暮。”
  “有话快说。”
  “我在想你有没有时间陪我一起回高中母校走走,我有点想原先学校食堂的饭菜了。”
  颜暮实在是没有好气,她终于搁置下笔墨,直接而又果断地戳穿,“我记得高中时某位大少爷对食堂最为不满,率领众多师生一致去外面吃饭,还被校领导点名批评过……怎么这会儿又怀念上了?”
  他的理由无法更拙劣了。
  “难为你还记得。”
  他又像是抓住了什么了不得的细节,窃喜起来。
  颜暮委婉告之,“你应该知道我在走离婚流程,也在物色其他可以发展投资的项目,最近实在是没有什么空闲的时间。”
  “所以你的意思忙过这阵子就陪我去?”
  “?”
  不是,他非要这么理解的话,从方才的语境看来也并无歧义,对此,唯恐造成了误解的颜暮不能继续再按而不发,从而迫不得已地与他明说道,“我暂时没有要回去的想法,同样我认为今天的林易渚足够成功,他完全有脸自己见江东父老。”
  林易渚厚着脸皮不知死活地笑出了声。
  但凡他有林微微一半的自知之明,也完全不会在这个时候放肆到笑出声来。
  “挂了。”
  颜暮并无留恋。
  却发觉她静不下心来继续练习楷书,万千思绪都在围绕着林微微怎么会摊上这么个爹,而自己怎么就配那样一个小兔崽子,想来生儿育女的这件事也真是无解,她纤长的指间又更替了一份附近创业中心的年度报表,试图寻找到值得投资的下一个项目。
  -
  沈光耀的办公室,平日里闲杂人等嫌少进来,更别提像样的传媒工作人员了。
  摩天大厦的顶层中央,年富力强的男人看似有几分说不上的倦怠,或许那份倦怠,更像是一切欲望得到满足以后的观感,然而他眼尾那一抹微挑又似是在召唤着内心深处更大的刺激和体验。
  许棠烟轻声细语地低喃,“沈总,这是我们的企划方案,一些访谈的内容和流程也都清晰写好了……”
  “你应该知道,我对这些采访从来都不感兴趣。”
  “是啊,我们沈总平日里一般不参加什么节目,这次可是给足了我面子,棠烟无以为报。”许棠烟的眼皮轻眨,她努力回想起颜暮时如何在不经意之间做到风情万种的,当然她刻意而为之同样也能够做到。
  楚楚动人的眼神里是暗流涌动的欲望。
  蛰伏已久的许棠烟怎想错失良机,这么些年她高不成,低不就,为的不就是过和颜暮一样的生活么,现在机会的橄榄枝就抛在了她的眼前。
  “不,你有。”
  这让许棠烟脑海中充斥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接下来的话每一字都提醒着她,沈光耀对她兴趣全无的事实。
  “我和我太太之间存在一些口角,都是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琐碎吧。”
  他看似不愿多提,却句句都离不开她。
  “我希望你能修正一下你的采访内容,顺便邀请下我的太太一起出席这档节目,届时,我们也可以适当地向观众展示我们的家庭生活。”
  “这……”
  “不方便么?”男人脸的那点所剩无几的和颜悦色瞬间没了。
  “不不不,当然方便。”
  许棠烟这时候总算认识到沈光耀愿意见自己的原因了——
  无外乎是为了颜暮。
  这种巨大的落差令许棠烟心里难受,但她嘴上仍然是处之坦然,“如果能够为了弥补沈先生和暮暮的关系而做点什么的话,这是我的荣幸。”
  “很高兴你会这么想。”
  他似是高高在上的真的在施舍一份福气。
  但窥私欲,以及多年以来挤压在心头的挥之不散的好胜欲促使女人忽视了这张彻头彻尾的冷脸与道貌岸然的笑,她佯装不经意地问起,“您和您太太具体是为了什么产生的误会啊?”
  但话一开口,许棠烟酒意识到了不对劲,她后悔了。
  比她的悔恨来的更快的是男人的驱逐令,“我想差不多公司也要关门了,慢走不送。”
  许棠烟一觉从这沈光耀压抑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偏偏视线再探入那间办公室的时候,唯一一盏昏沉的灯在男人头顶熄灭,他整个人都笼罩在巨大的黑暗当中。
  却又有一个微弱的声音,恍如令男人本身都不确信的自言自语。
  “她会来的吧。”
  也许她会来,可能她压根儿不会来,但又或许这一切都归结于男人的一厢情愿。
  第17章 第十七天
  颜暮不大清楚和了解一些人的秉性,她也并不以为她的宽容对于某些人而言,或是一种另类的姑息养奸。
  路过一家友人的美术馆,不过在展厅外的透明亚克力椅子上歇会片刻,有人不请自来。
  许棠烟请求的语气算不上多低声下气,而是摆出颇有一副“你应该为能上这个节目而感到荣幸”的架势。
  “你之前不是想去邀请沈光耀么,怎么扭头又找上我?”
  说实话,颜暮还有几分难以言说的好奇,她抿了口高香的祁红,语气谈得上不紧不慢。
  “暮暮,这样的节目当然是夫妻一起上比较有意思了,”许棠烟发觉自己像是学着颜暮如何拿捏说话时的口气,却发觉自己只能学到些许皮毛,此时她并不淡定地补充道,“比起好奇沈总的创业不易故事,人们会更像了解他如史诗般梦幻的爱情。”
  颜暮反问,“这么说,你已经说服沈光耀参加喽?”
  “是啊,不过我猜想沈总之所以愿意参加,也完全是看在了暮暮的面子上,”许棠烟习惯自己受人吹捧,所以当自己说出这些违心的话来,脸上的表情略微有些不自然,当然这也可能是常年为了上镜打针的效果,导致现在的笑容日益僵硬。
  “他参不参加和我有什么关系?”
  颜暮话锋一转,好像方才许棠烟那一套的吹捧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不过,值得玩味的是,早在颜暮选择对外公开之前,她面对许棠烟时,并没有避讳两人之间的真实关系。
  颜暮早就看破了许棠烟的望眼欲穿,也许如沈光耀一流,根本不需要什么明示或者暗示,许棠烟早已急不可耐了。
  她推开了他,自然也不在乎把他推向何处。
  果不其然,那双明暗交织的眼眸立马发挥了媒体人的职业素养,她领会其了深意,追问道,“暮暮,你和沈光耀之间是有什么小矛盾么,还是说你们……”
  “我在走离婚程序。”
  ”我……我真的是不知道,才会过来打扰你的。”她一脸抱歉,又一脸有机可趁的欢喜,那点精明世故的小聪明几乎被人一览无余。
  “没关系。”
  “你现在明白也不迟。”颜暮意味深长道。
  许棠烟也几乎立马察觉到了居于上位的颜暮说这些话的真实用意,就像是随手抛下一个不值钱的诱饵,等着她扑腾过去。
  欣喜之余,她更多的是对于颜暮之所以透露这些的真正用心,是真心将其丈夫抛给旁人,抑或是这就只是个试探?
  “不过,如果我是你,我或许会在我的采访基本功上多花点心思,”颜暮也不吝惜将话直接挑明,“我知道你很好奇,为什么我身为沈太太为什么仍然不知足,或许还以为你身处我的位置会比我做得更好。”
  “我要说的是,我同样也羡慕你的工作。”
  “羡慕我?”许棠烟表现得不可思议,仿佛对面的自己是在开什么国际玩笑。
  颜暮拍了拍邻座许棠烟的肩,同时喊了工作人员来结账,临走前她自上而下直视着许棠烟,就好像直视着怯弱而不值一提的灵魂,她笃定而不克制道,“相信我,就算我们在同一岗位上,或许我也比你更胜任。”
  ……
  而这些有关对职业女性的理解却令许棠烟方寸大乱,她面红耳赤,直到颜暮走后,她意识到自己的任务根本不可能完成时,她才发觉自己沉浸在沈总即将恢复单身的新闻里太久……以至于几乎快忘了她今天的主题。
  另一边,这场画展的策划人对她话里话外都是埋怨。
  “都怪你,颜暮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来我们展厅了,早知道我就不应该把她的行踪透露给你这个外人的……”
  -
  电台的补光灯已经亮起,反光板也在不停调整着位置,机位也在各个角度都架起。
  黑色浓郁的沙发上是个久居上位的男人,他清冷的眸光淡淡扫过乌压压一片的人,银色的半框镜泛着寒意,不过,早在他的自我介绍之前,台下的观众已经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许棠烟就在上台的前一秒还在搪塞着自己并没有请来颜暮的事实。
  下一秒,她见观众们的议论声渐尖压过了她这个主持人的主场,她丝毫不知道外面具体发生了什么动静,下面好一阵躁动。
  零碎的掌声顿时也归于人潮的嘈杂。
  就连现场工作人员如何维护秩序,也淹没在人群的八卦声音之中。
  人人都在讲“沈光耀”,另一个“沈太太颜暮”的名字同样也没有不被讨论的时候,而那些望向沈总曾经推崇备至的目光顿时变得五味杂陈起来——
  热搜今天爆了。
  而冲到热搜顶上的不是别的,而正是与沈光耀息息相关的“豪门婚变”。
  点进词条以后会发觉这些图片和内容似乎是从某个视频网站博主的直播当中截取的,但对应上百度上沈太太颜暮唯一一张几年前被抓拍的侧面照,加之女人惹眼的外貌与很有识别度的身材,几乎可以判定画面上从商场里走出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沈光耀的太太颜暮。
  低调的豪门太太上了另一个男人的豪车,很难不令吃瓜群众浮想联翩。
  而另外一个男人的身份很快也被全网彻底扒出来,那人不是别人,而正是林氏权力斗争过后唯一的继承人林易渚。
  又尤其抓拍的男人提前开车门的动作殷勤备至,考虑到林氏和光木两家企业之间近些年来全无来往,也不像是商业合作的重要场合。
  网络上有人顺藤摸瓜摸到近来颜暮和林易渚的高中同学聚会上……也有人传起了当年校园里广为流传的八卦。
  总之,颜暮和林易渚的关系被各大营销号说得那叫一个不清不楚,连颜暮本人看了,都不由感慨,现在看图讲故事的水准也有所提升了,要不是事件的女主人公是自己,她本人都快信以为真了。
  颜暮知道林易渚打算还她一个人情,但也没想过他要还她这么“大”一人情。
  ……
  而当沈光耀了解了今天发生的这一切,以及颜暮根本没有到场以后,他声色冷淡地离开了演播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