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而且云姒必须得承认,常德义私底下的肆无忌惮,让他变得更好对付。
  她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自然而然地让谈垣初发现端倪即可。
  杨宝林往年一直说是颇为得宠,但被冷落时,也不见谈垣初有一点心软,云姒不觉得常德义一个奴才在谈垣初心底的地位比杨宝林还要甚。
  尤其,他是皇上,至少在他对她有心思的时候,岂会由着别人觊觎?
  云姒觉得不会。
  而且,这段时间跟着圣驾伺候,云姒也隐约意识到谈垣初在某些方面的气性小得紧。
  让谈垣初注意到常德义的恶行不难,只是其中要将秋媛拎出去,必须要打常德义一个措手不及。
  于是才有了她昨日弄丢玉簪的一幕。
  云姒不会以莫须有的罪名去害常德义,她的确感受到了秋媛的善意,也想要笼络住秋媛,但又怕会有把柄落在秋媛手中,她处境艰难,由不得她有一点不谨慎。
  今日谈垣初不需要早朝,圣驾在养心殿磨蹭得久了一点。
  其实是云姒磨蹭久了一点,她昨日第一次宿在正殿内,醒来后,虽然秋媛替她去厢房拿了衣裳,但养心殿却没她的东西,她只能回厢房再梳妆,等一切收拾好,辰时都到了。
  在云姒回厢房梳妆时,许顺福正在替谈垣初穿衣,忽然听见冷不丁一声:
  “在殿内摆一架梳妆台。”
  许顺福惊愕抬头。
  怎么?皇上还真打算让云姒姑娘经常在养心殿留宿?
  甭管皇上是怎么想的,许顺福都只能照办,他甚至多问了一句:“胭脂水粉和簪钗首饰要不要都摆上?”
  谈垣初一直耷拉着的眼皮,在这一刻淡淡掀起,他今日情绪都不高,略带一点冷沉,这时也不曾说话。
  许顺福蓦然懂了,紧闭上嘴,不再说废话。
  不摆胭脂水粉,难道梳妆台真的做摆设不成?
  等女子出现,圣驾才转向御书房,这一日,谈垣初都很冷淡,来御书房的朝臣都面面相觑,不知谁惹恼了他。
  晚上回到养心殿,恰好敬事房的人也到了。
  被谈垣初冷着脸训斥了一番,敬事房的人吓得两条腿都有点发软,浑身冒冷汗,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当前朝发生了让皇上恼怒的事情。
  敬事房的人朝许顺福的方向看了眼,想让许顺福帮忙说说话。
  许顺福眼观鼻鼻观心的,难得没替敬事房的说话,他可不敢触皇上的霉头,毕竟是他是知情人,最容易惹恼皇上。
  见状,敬事房也不敢再磨蹭,端着托盘赶紧告辞。
  想罢,许顺福余光觑了眼云姒姑娘,想着解铃还得系铃人,他隐晦地推了推她,低声:
  “云姒姑娘,您进去伺候吧。”
  云姒噎了一下,但没拒绝他,她心知肚明皇上在恼什么,想必也是心底怄得慌。
  底下的人仗着他的势胡作非为,然后还敢觊觎他的人,要不是出现簪子这个意外,他也许至今还没能发现,谈垣初惯来高高在上,人人都捧着他,遇见这事,他能不恼么?
  这里也许还有一点她的因素。
  云姒想了想,跟着谈垣初一起进了内殿,在他要坐下时,忽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谈垣初冷淡地回头看了眼,不等他说话,云姒抿唇,仿佛有点不安:
  “您理理奴婢。”
  谈垣初一顿,他陡然意识到,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谈垣初心底骂了常德义一通,但没和云姒说什么,他道云姒笨是一回事,却不打算拿这种事来污她的耳。
  云姒又说:“奴婢不知发生了什么,心底害怕。”
  不知她是真怕还是假怕,谈垣初垂目看向她,女子一错不错地看着他,黛眉细拢,她生得好,什么事都会占便宜,就像如今,很难有人对她冷下脸,谈垣初心底的那点恼意也逐渐消散,他最终还是握住她的手,淡淡:
  “没事。”
  常德义的死也传到了后宫。
  坤宁宫,皇后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嫌恶,只是平静道:
  “死不足惜。”
  谈垣初是皇上,哪怕常德义的事情就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但底下奴才顾虑太多,反倒不敢透露些什么。
  而后宫总有她们的消息渠道,她们探得隐秘而安静,越是容易察觉私底下的龃龉。
  常德义做得再隐晦,又岂能瞒得过后宫之主?
  常德义忽然病死,想必是他所作所为暴露在了皇上眼前,但皇后好奇的是,是谁将这事挑出来的?
  常德义稳妥了那么久,从未出过差错,养心殿近来的变故只有那么一人。
  皇后轻垂眸。
  答案唾手可得。
  *******
  将近六月底,菲菲桃色落尽,中省殿的海棠也在逐渐凋谢,不见春色,却炎热盎然。
  送到宫中的樱桃被圣上分成六份,分别给后宫送去。
  头一份,送去了慈宁宫,坤宁宫、翊和宫和长春宫都分得一份,最终永宁宫和青玉苑也得一份。
  谈垣初下命令时,云姒就站在养心殿内,他下吩咐的时候,正是中间闲暇时,他撂下笔,语气淡淡地报出一串宫名,其中永宁宫和青玉苑却是顿了顿,他才想起来。
  云姒眼神不着痕迹地一闪。
  青玉苑中住的是苏贵嫔,她进宫时就是新妃最高的位份,期间虽然出现过卢才人的变故,但最终,新妃也没有压过她的人。
  云姒思绪乱飘,中途出来给谈垣初换茶水时,见许顺福匆匆跑来,忽然拦住了她。
  云姒不解:“出什么事了?”
  许顺福气喘吁吁,好不容易喘匀了气:
  “前朝有朝臣求见皇上,我得赶紧去禀报皇上,还得请云姒姑娘替我跑一趟后宫。”
  云姒一愣。
  能分得樱桃的宫殿都是后宫得罪不起的主儿,根本不能敷衍不得,尤其是几位主子娘娘的宫殿,往日都是许顺福亲自跑的,再不然也是常德义,只是现在许顺福被绊住脚步,常德义又病故,养心殿内另一位主事的奴才也只有云姒。
  哪怕许顺福心知有点为难云姒,也只能将事情交代给她。
  许顺福急匆匆进了内殿,看了眼她手中的茶水,还道了句:“皇上应该来不及喝茶了。”
  云姒噎住,半晌,她看着许顺福消失的背影,她难得有点头疼。
  秋媛走过来:“怎么了?”
  云姒将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秋媛也皱了下眉:
  “我和你一起去。”
  赏赐东西去,当然不会只有她们二人,她挑路元跟着,三人一道去了中省殿,带上要赏赐的樱桃,才转而去了后宫。
  先去的当然是慈宁宫,但云姒没见到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一直深居简出,压根不管后宫的事宜,是太后身边的张嬷嬷接了樱桃,云姒恭敬地告退。
  等张嬷嬷进了殿内,太后问向她:
  “怎么样?”
  据说身体不适的太后娘娘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内殿,她手边还摆了棋盘,棋盘下了一半,悠闲自在,慈宁宫殿内不似别的宫殿精致华丽,却是各处舒心妥当。
  张嬷嬷想了想,才回答:“瞧着是个规矩的。”
  进了慈宁宫后,虽然没能见到太后,但眼神不乱瞟,规规矩矩地站着,见她也是毕恭毕敬,没有一点谄媚。
  太后白了她一眼,张嬷嬷忍不住笑道:
  “娘娘想知道,刚才怎么不见她?”
  御前多了位宫女的消息早传遍后宫,慈宁宫当然也知道消息,知子莫若母,听到这个消息时,太后就猜到了皇儿的心思。
  太后摇头,淡淡道:“皇儿是个有分寸的,难得有个喜欢的人。”
  张嬷嬷伺候了她一辈子,两人也不如平常主仆拘谨,张嬷嬷不客气道:
  “如此,难道娘娘不更应该见见?”
  太后失笑:“你难道还不知道这后宫女人的想法?新妃进宫,哀家都不曾见过,若单独见她,传到后宫中,是给她添麻烦。”
  张嬷嬷也笑,挑出一碟樱桃摆好:
  “娘娘总是替人着想。”
  太后不置可否,她不是替人着想,是替她的皇儿着想。
  她只有这么一个皇儿,皇儿百般孝顺,她自然也想让皇儿诸事顺遂。
  话落一段,最终张嬷嬷才缓缓道:
  “是个出挑的人,若是在三十年前,奴婢怕也是会生出忌惮。”
  三十年前,太后刚进宫不久,如果云姒出现在先帝的后宫,张嬷嬷想,她宁愿心冷一点,也不会想让云姒出现在先帝跟前,防止她会挡了娘娘的路。
  那般姿色,谁见了她,都很难不生出不安。
  闻言,太后挑眉,虽未见过那个女子,却在心中有了底。
  她笑骂:“他倒是个挑的。”
  张嬷嬷刚坐回棋盘的另一边,知道她说的是谁,忍俊不禁地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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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慈宁宫,没见到太后娘娘,云姒不觉得失望,卢才人有孕时都没能见一次太后,只在宫宴会上见过一次,她见不到太后再是自然不过。
  秋媛看了她一眼,道:
  “接着去哪儿?”
  虽然都是赏赐,但先去哪个宫殿,都是有讲究的。
  皇后娘娘位尊,容昭仪和苏贵嫔得宠,德妃娘娘有子,静妃娘娘背靠太后,谁都得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