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我前些天搬过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就是黄泥的土墙,窗户上连玻璃都没有。”苏姚指着墙上的报纸跟两人炫耀,“这墙上的报纸是我俩一起糊上去的,还有现在窗户上的玻璃是他安上去的。”
  苏姚又带着两人去东屋看,东屋的墙已经刷上石膏,地面铺上了一层红砖,已经很是有模有样了,“这大多数都是他/干的,我就是打打下手。”
  这个他说的是谁就很明显了。
  穆洪波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了,于是他开口建议,“我看这地面上要是能浇上一层水泥,应该会更好打理。”
  苏姚确实有这个打算,“对,我们就是这样计划的,让后勤处采购的水泥大概要过几天能到,反正也不急,我们就先搞别的地方。”
  穆洪波:……
  他其实想说,如果需要水泥的话,他这边有门路能帮得上忙。但既然苏姚都说了有法子,这也不好提了。
  几人又回到西屋,翟江瑞在自家男人眼神之下,跟苏姚说上了报纸以后的工作调动。
  虽然嘴上没说什么感激的话,但是人家大老远跑过来一趟,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这意思就很明显是在道谢。
  苏姚是个人精,哪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她就顺着翟江瑞的话放下说,“还是你自己工作和做人方面都有可取之处,领导才会把你转成正式工。”
  也不能一味把功劳都往咱自己身上揽,苏姚紧接着又说了一些工作上的建议,翟江瑞都一一应下。
  这个建议嘛,翟江瑞的公婆怎么会不提点她,不过是话赶话说到这里。
  中心思想就是一个意思,双方彼此表达自己的善意。
  周言安就站在苏姚身边,虽然不说话,但并不招人厌烦。
  有时候话少的人,远比话多的人招人喜欢得多了。
  有些人说话好像只是为了证明自己长了一张嘴,不能浪费。
  讲出来的那些话真是又难听又得罪人。
  老话都说,言多必失。
  眼看到了饭点,正常家里这时候应该是男主人招待客人,女主人去炒菜做饭。哪怕是男主人不善招待,也勉强能与客人聊上几句,等到饭菜出锅。
  无论如何就一句话,到了饭点肯定是不能让客人不吃晌饭就回家,这与我们几千年来的好客传统不相符,也跟从小到大从爹妈那里接受到的教育不相符。
  苏姚是想留客人吃饭,这不是情况实在是不允许。
  她和周言安还没在家里吃过饭呢。
  那怎么办呢,苏姚一合计,干脆带俩人去食堂吃吧。
  上下五千年,这种带着家里来的客人去单位食堂吃饭的事情,应该独此一例了。
  苏姚提这建议的时候倒是一点也不心虚,“你也知道我们家这种情况,也没法子给你们做饭。”
  翟江瑞和穆洪波心想,能看到家里确实是没有做饭的条件,灶上的大铁锅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但是这意思是赶我们走,要不我们还是自己提出来吧,也省得尴尬。
  苏姚又说,“你们应该也没有去过部队的食堂吃饭吧,今天就带你们去尝尝鲜。”
  翟江瑞和穆洪波:……
  至少不是赶我们走,他们条件艰苦,要理解。也确实是只吃过政府食堂,也没有吃过部队里的食堂,这样一说也确实挺想去的。
  这两口子就被带着吃了一顿部队的食堂。
  吃完饭后,两人顺势提出告别,苏姚再挽留一下,互相给足了双方的面子。
  苏姚跟周言安站在岗哨边,目送两人上车,她依依不舍地说道,“以后常来玩啊。”
  直到车辆远去,两人转身回家。
  穆洪波回去的路上跟翟江瑞合计,“他们那是个新家,看着什么都缺的样子,送上一两件家具,也是咱们的心意。”
  翟江瑞也觉得可以。
  她虽然家庭情况比不上穆洪波,但父母都是工人,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从小在钱这方面就没缺过,因此听见穆洪波这个想法,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就用我的工资,正好单位给我发了两张工业券。”
  两人回去一想,还是给买个衣柜,行李都摆在角落里,整理得再是整洁,也没有放进衣柜里要好。
  大衣柜的价格可不便宜,都赶上翟江瑞转正以后两三个月的工资了,但她也没说舍不得。拿上工业券去找邻居淘换衣柜券。
  邻居也纳闷,这对小年轻都结婚一年多了,还买衣柜干什么。
  翟江瑞又不能说是报答人家帮自己转正,就说,“我有个妹妹,刚结婚,家里连个衣柜都没有,就想着给她买一个。”
  那人虽然面上夸,“那您可真是个好姐姐。”
  心里却十分瞧不上,这种扒着婆家往娘家划拉东西的行为。
  翟江瑞从婆家往娘家划拉东西了吗,其实真没有。
  不过是男女双方地位不对等,在外人看来就是如此。加之在结婚以后婆家帮她安置了一个临时工的位置,这更加印证了他们的猜想。
  后勤处的卡车开回团里的时候,没有先在仓库停下,反而开进了家属院,在周言安家门口停下。
  还在院子里做木工活的周言安,先是看见了。
  在驾驶室和副驾驶的两个小伙子,下车先对着周言安敬了一个礼,就跳上车后,要往下搬什么东西。
  这时候,苏姚也听见了外边的动静,她跑出来,正好看见被搬到地上的大衣柜。
  她确定自己可没找后勤处代买过衣柜,疑惑地问两人,“你们是不是记错了,我没有让你们代买衣柜。”
  “您放心吧,没记错。”头一次直面周言安,司机还挺紧张的,“这是您姐姐买来,让我们帮忙送给您。”
  “我姐姐?”苏姚在这里哪有什么姐姐,认识的只有翟江瑞,她年纪确实比苏姚要大上几岁。不过在两人平日的相处中,翟江瑞都像是个被家里人宠爱长大的小孩,她都会忽略掉自己比她还要小上几岁这一事实。
  “对啊,要说您姐姐对您可真好。”
  苏姚有些不确定地问,“翟江瑞吗?”
  听到这名字,俩人齐齐点头,“是的没错。”
  苏姚叫停两人动作,“你们俩先别搬。”
  大衣柜不便宜,苏姚绝对是不愿意收,“这个你们能送回去吗?”
  送回去是绝对不可能的,那两个小战士听见这话当即愣在原地。
  周言安手掌放到苏姚肩膀上轻拍两下,止住她要说话的意思,对那两位小战士说,“没事,麻烦你们把这个衣柜搬到堂屋。”
  跟苏姚相比,肯定是更听周言安的话了。倒也不是因为他是领导,单纯地害怕他而已。
  苏姚不解抬头看他,周言安也知道她不愿意多占便宜的心思,给她解释,“既然都已经送过来了,那是人家真心想给。贸然让人再送回去,反而会让人无所适从,想是不是哪里得罪你,或是你不想再与自己相处。二来那边未必缺一个衣柜,送还回去还要考虑一下这衣柜要如何处理。”
  不光送礼是一门学问,收礼也是。
  苏姚点点头,“是我想岔了。”确实没有把收到的东西再往外送的道理。
  周言安又说,“不想占人家便宜,买个价值相当的东西,以后找机会还回去。”
  她嗯了一声。
  苏姚这下相信周言安出身不一般,对待送礼的这种态度,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会有的。
  苏姚上辈子工作了多年,在自己看来属于实现了财务自由的那类人,骨子里还残存着原生家庭留下的小农意识,极其不喜欢占便宜。她自己觉得这种习惯没什么不好,可是在与人相处的过程中,会让人觉得很难走近她。
  大衣柜还是收下了,不过暂时摆在堂屋。东屋的砖地上抹了一层的水泥,水泥还没有晾干,只等水泥晾干以后,就能搬进去住了。
  衣柜摆在堂屋里,为了不让衣柜沾染上油烟味,这几天还是不在家开火。
  即便还没有在家里做饭,苏姚已经准备好了一些木柴,这都是从家属院后头的山上捡的。
  当着其他同事的面,石抗一在师部大会上得到领导们的表扬,他得意极了,回来以后先跟自己老婆说这次事儿干得好。
  也当着其他领导的面,把133农场夸了一通。而宣传处的主任林红花看到报纸以后,最先注意到的不是农场这次做得好,也不是农场这次出了风头,反而是这篇新闻文章写得好,可比她们宣传处写的文章好得多。
  看到新闻最后一段最后一行,通讯作者的名字叫苏姚。于是就拿着报纸问,“这个苏姚是农场的干事,还是报社的。”
  如果是农场的干事,那完全可以调到咱们宣传处嘛。
  宣传处在团里面工作,相对农场体面多了。
  这位宣传处主任与其他人不一样,四十岁往上的年纪一直没有成家。
  她不在家属院住,跟侄女住在双人宿舍。
  因此住在家属院的其他领导或许知道苏姚是周言安的新媳妇,她则毫不知情。
  政治处王主任轻咳了两声,“苏同志是周副团长的爱人。”
  宣传处主任林红花哦了一声,侄女住在一起团里各种消息她知道的不少,就包括周言安和他的新婚妻子。
  “那挺好的,这位小苏同志目前有工作么,我们宣传处就很合适。”
  眼看着一场学习会议,最后变成了招聘大会,主持这次会议的孙政委就说了,“林主任可以在会后去问小苏同志的意见,我们还是继续学习。”
  差点歪出天际的会议,就这样又被拉了回来。
  林红花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会后就去找苏姚。
  听到她的来意是过来邀请自己去上班,急着想要一份工作的苏姚,内心其实没多大的波澜。
  她笑嘻嘻地听着这位林主任夸自己文笔好,最后以自己想要再考虑考虑为理由将人送走了。
  林红花即便是离开,还是一脸的信心满满,没办法,宣传处的工作,她不相信苏姚会拒绝。
  林红花离开以后,苏姚仿如无事发生地继续手头工作,看着完全没有被好工作砸中的欢喜。
  周言安好奇没忍住问,“你打算去吗?”
  苏姚一脸贤妻的模样,口花花说道,“我都听你的,你要是不让我去,我就不去了。”
  这人明显就是不想去,还拿他做筏子。
  周言安站在原地停了片刻,最后干脆忍无可忍,转身不去看她。
  看见他这一连串的动作,苏姚原本一头雾水,后来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周言安好像生气了。
  看他露出这个表情,竟然有点可爱。
  虽然已经躺在一铺炕上并排一起睡了好多天,两人逐渐熟悉,但距离感始终横亘在两人中间。周言安身边仿佛竖起一层玻璃将两人隔开,苏姚其实不太反感,她觉得这种不远不近的状态就很好,对彼此很舒服。
  然而他这个有点负气的反应,反而让苏姚看到了他身上不为人知的一面。
  苏姚现在就像是上学时的调皮男孩,故意逗弄乖学生,看人家生气,还巴巴地凑上去哄。
  她把脑袋凑过去,“你生气了?”
  生气倒也不至于,只是觉得她有点幼稚。
  周言安没吭声,苏姚又说,“别生气,都是我不对。刚才是开玩笑逗你玩呢,你想知道什么,我老老实实告诉你。”这下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