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看冷霄那熟练的样子,真看不出来,他以前是天天吃食堂的人!这得干多少家务活,才能养出这样的麻利劲儿?
  田娇的命是真好!一嫁就嫁了一个冷霄这样,方方面面都没得挑的好男人。
  军嫂们越旁观对田娇就越发的羡慕。听了八卦的宁翻,也是这种心态。田娇的生活实在是太滋润了。如果结婚后的日子,是像田娇那样的,那宁翻真的恨嫁啦!
  谈婉、曹贵也羡慕田娇。只是,冷霄那样的好男人哪是那样好找的?万一她们运气不好,找不到冷霄那样的,反而碰见一个吴越那样的,那不是哭都没地方哭?
  洪巧的事,如今在军区也都传遍了。
  现在是个军区的女同志就知道,洪巧被吴越扒衣服,踹出大出血,还差点被吴老太掐死的事。全军区的女人,提到洪巧那都是唏嘘不已。果然,一提洪巧,宁翻刚被田娇甜出来的恋爱脑,瞬间又被她给吃了。
  “算了,算了,我还是老老实实训练吧。秦干事说的对,咱女人也得自己的事业才行。可不能太想男人,把自己给耽误了。”
  感慨完,宁翻嗦着螃蟹腿,问谈婉她们:“国庆的文艺汇演马上就到了,咱们新兵需要下基层连队演出,你们准备去哪呀?”
  这是田娇她们这批新兵第一次下基层,宁翻怕谈婉和曹贵不懂,就指点她们说:“一般呢,咱们下基层就去三个地方,一个是海上舰队,那边要求水性好,不晕船,不海鲜过敏。一个是边境军区,那边要求身手好,跑得快,能应对突发状况,会逃命。还有一个就是去山区,这个和咱们军区差不多。就是咱们去的地方,要比咱们军区穷很多,那边没啥要求。但那种贫穷山区,一般吃住条件都很差。”
  “这三个地方,我想选去海上舰队。那边虽然与世隔绝,但其他的都还行。不危险也能吃住的挺好。就是去海上的好处大,盯得的人也多,如果实力不够,最后可能会选不上。”说着,宁翻开始忧愁的叹气。
  宁翻实力不是最强的。她才考进甲区不久,文工团有一堆实力比她强劲的对手。宁翻想去海上的事不够稳,弄的她就挺忧愁。
  谈婉水性不好,又怕死。她选的就比较保守:“我去山区。山区偏就偏吧,我出不了海,又跑不快,只能去山区。”
  曹贵没啥目标。但她不想单独行动,就说:“我看娇娇,她去哪我去哪。娇娇弹琴太好听了,平时我和她不是一个组,都没机会听她练琴,趁着演出,我正好能听个够。”
  说着,曹贵露出了一脸的痴迷表情。曹贵是真的很喜欢田娇的音乐。只要能听田娇弹琴,那去哪她都乐意。
  谈婉、宁翻还有邻桌的其他女兵,也爱听田娇弹琴。听曹贵说完,不少还没有决定选哪的女兵,都决定先看看田娇的选择再说。
  反正下基层演出,不论选哪里,肯定都比不上她们在自己军区呆着舒服。这就是一件苦差事。但即使差事不好干,能跟着田娇,免费听田娇弹琴,就也算是赚到了。
  田娇不知道有这么多少在惦记她。她这会也在纠结,她应该选去哪里?
  本来按照最初的计划,田娇是应该跟着谈婉的。谈婉这次运气不太好,会被分到一个蛇虫鼠蚁特别多的地方。更加运气不好的是,谈婉刚到那个地方,还没等演出,就被毒蛇给咬了。是当地的土著,及时帮谈婉找到了解毒的草药,谈婉才有惊无险的度过难关。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谈婉还不值得田娇贴身保护。田娇想跟着她,是因为谈婉会因为这份救命之恩,对对方产生好感。然后在对方的热烈追求下,退伍嫁给对方。
  田娇倒不是不想谈婉谈恋爱。她是不想谈婉嫁错人。那个救了谈婉的人,在追求谈婉的时候,觉得谈婉在文工团唱戏,特别的美、特别的好,是他的梦中情人,恨不得天天看谈婉演出。等他把谈婉娶回家,他却开始嫉妒心作祟,不愿意谈婉再登台演出了。
  谈婉从小唱戏,除了唱戏,她什么都不会干。自然不想离开舞台。两口子就因为这事没少争吵。吵到谈婉怀孕,这事才算告一段落。
  大肚子的谈婉,没办法再登台,最多只能在新乐团干点洗衣服的杂活,或者带带新人。她老公即使还不乐意,看在孩子的份上,也能忍一忍。后来孩子出生,俩人才又闹起来。
  那人家境一般,谈婉不想让她的孩子饿肚子,在生了孩子后,就不顾对方的反对,又回到了她热爱的舞台,想努力赚钱养家。然后,这次,谈婉的悲剧人生就开始了。
  再次登台的谈婉,被她那个嫉妒心重的丈夫给举报了。那时候京剧只能唱样板戏,唱别的都是思想不端正。谈婉有时候在家技痒,忍不住会唱样板戏以外的戏。她就是吊吊嗓子,练练技巧。毕竟唱戏这东西,时间长不开嗓,技艺容易生疏。谈婉以为她在自己家里唱唱没事,毕竟她的思想没问题。谁知道她的丈夫却怪她屡教不改,直接把谈婉给举报了。
  一顶□□、臭老九的大帽子扣下来。谈婉平时说的话、做的事,都被人翻出来大做文章。没人能禁得住这样的鸡蛋里挑骨头,谈婉就这样直接完蛋了。
  她被拉出去剃了阴阳头,还被游街□□。可谓是吃尽了苦头。
  这些身体和精神上的折磨,还都不是最可怕的。最让谈婉接受不了的是,举报她的人是她最最亲近,最最信任的枕边人!
  这让谈婉十分的崩溃。
  他举报她的理由,更是荒缪至极。就因为她没有听他的话,在家里当一个家庭主妇,他就觉得她不安分守己,不是贤妻良母,要给她一个教训?这是什么狗屁?!
  狗屁的听话!这特么就是狗屁!
  谈婉在认识他之前,就是文工团骨干。她们因为她唱戏而结缘,在谈婉没嫁给他的时候,他怎么不说谈婉唱戏是不检点?
  那时候,他夸谈婉夸的比谁都大声!结果谈婉信了他的甜言蜜语,嫁给了他。谈婉会唱戏这事反而成了谈婉的错?
  这不是扯淡吗?!
  谈婉生下来就是唱戏的。她喜欢唱戏。凭什么嫁人了,她就不是文艺人谈婉,不能唱戏了?这是哪门子狗屁道理?!
  受不了这个打击的谈婉,郁结于心。最终没挨过那场运动,年纪轻轻就死了。
  田娇不想谈婉再遇见那个人渣,就想在这次演出的时候,跟着谈婉,贴身保护她,帮谈婉掐了她的烂桃花。但海里的宝藏太多了,田娇想去海里捞沉船。她就有点犹豫。
  是跟着谈婉进山?还是给谈婉准备雄黄,或者帮谈婉换一个演出地点,或者让谈婉跟她一起出海呢?
  贴身跟着最安全。雄黄和换地方都不保险。谈婉又晕船严重,很难出海。最后,田娇放弃了海里的宝藏,选择跟着谈婉。
  宝藏可以以后再捞,谈婉如果出事,田娇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决定好了之后,田娇开始准备曲子。
  今年的国庆和中秋是挨着的。过完国庆,四天后就是中秋。两个节日挨着,国庆的文艺汇演,就包含了中秋的文艺汇演。两台文艺汇演合而为一,田娇这次下基层演出就需要从国庆,一直表演到中秋,一共五天。
  这台演出,赵团长她们预计是演五个小时,共三十个节目。除去占时比较多的样板戏,每个节目最好能有五分钟。
  田娇准备表演两个节目,就需要贴合中秋、国庆的主题准备四个节目。两个正式演出用,两个备选。
  要准备新节目,田娇一下子忙碌了起来。直忙到孟杰萎靡不振的,从禁闭室出来,田娇才收拾收拾,带着冷霄,拎着礼品,准备去医院探病。
  洪巧自从换了新病房,日子就好过了很多。大家本来就同情她。在发现她和田娇关系不错,田娇愿意动用冷家的关系帮她后,不少人对谈婉的态度就更亲近。
  田娇是军区的红人,不少人想和田娇攀交情都没机会,现在发现洪巧和田娇很不错,那洪巧的地位,可不就水涨船高。
  弃妇谈婉,不值得大家全力支持。但田娇的朋友,值得大家更大的善意。
  洪巧本人,对这其中的变化,并不在意。这段时间,不论谁来看她、劝她,她都还是老样子,一副厌世脸,一直生无可恋的沉默着。
  现在洪巧根本吃不下东西,全靠葡萄糖续命。幸亏她还知道自己大小便,不然一直一动不动的躺着,她真的很像是一个死人。
  田娇去看谈婉的时候正值晚饭时间,此时,就算这里是医院,也染上了淡淡的烟火气。偶尔路过某个病房,只能闻到饭菜香,闻不到消毒水的味道。
  但洪巧这里没有饭香。她这里安静的有点死气沉沉,没有一丁点的热闹。田娇推门进了病房,洪巧也没反应。
  直到田娇给她倒了一碗红枣粥,坐下对她说:“孟指导从禁闭室出来了。”洪巧才动了一下眼珠,分了田娇一个眼神。
  看到田娇,洪巧的眼神有点惊讶。
  像是没想到田娇会来看她,更没想到田娇会跟她聊孟杰。洪巧的表情,瞬间有点无措。
  这是田娇啊。那天田娇的温柔,洪巧还记忆犹新。来军区这么久,洪巧只和田娇倾诉过她的烦恼。这会猛地见到田娇,田娇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洪巧的鼻子就有点酸。
  她懵懵的看着田娇。等田娇温柔的对她说:“啊,张嘴。”她就稀里糊涂的张嘴,喝下了田娇喂到她嘴边的甜甜红枣粥。
  红枣粥是真的很甜,很香。
  温热软绵的甜粥一入口,嘴里发苦的洪巧,一下子就好像从地狱回到了人间,那粥好吃的她心尖都在发颤。
  这就是红枣粥吗?真甜,真香啊。
  洪巧已经不记得,她有多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白米粥了。好像从出生起,她就没吃过这样的好东西吧?
  她就是个只值五斤米糠的赔钱货,哪有资格吃这种好东西呢?
  过去种种忽然在脑海里浮现,洪巧心里的恨意又在翻腾。不想让田娇看出她的异样。洪巧垂下来眼睛,没有再看田娇,也没有再张口。
  洪巧跟田娇玩非暴力不合作。田娇就把粥碗放到病床边的床头柜上,很温柔的问洪巧:“好吃吗?”
  洪巧不回答,田娇又说:“好吃吧。这粥你以前是不是没吃过?你想不想以后天天吃?来人世走一遭,什么好吃的都没尝过,什么美丽的风景都没看过,你就这样放弃生命,不可惜吗?以前你靠一己之力,能养活吴家四口人。现在吴家的累赘终于放过你了,你怎么能不高兴呢?你应该开心的呀。”
  “洪巧,以后你种地赚一百,这一百块你可以全都给你自己花。你可以买米,煮这种简单的红枣粥,天天喝。你还可以买布,一年四季的做新衣裳。你更可以嫁给孟指导,体会一下什么是爱情。洪巧,你今年才三十五,就因为人渣不要你了,你就也要放弃你自己吗?”
  “三十五才是人生的三分之一呢。你如果能活到一百岁,那你的后半生还长着。洪巧你真的不想活了吗?”
  田娇是第一个,这样直白问洪巧这个问题的人。以前,医院的医生、护士,还有来探病的军嫂,怕刺、激洪巧,都劝洪巧要向前看,别太想不开。她们告诉洪巧以后都会好的。不论现在多苦多难,只要能熬过去,一切就都会好的。她们只让洪巧不要胡思乱想。别的,她们就不敢说了。生怕说多了,惹的洪巧更伤心。
  但田娇不怕。田娇知道洪巧藏在心底的恨。只要有恨,只要洪巧不甘心,那田娇就有办法说服洪巧,让她振作。
  果然,说破无毒。
  刚刚还生无可恋,不理会田娇的洪巧,在田娇说完那番话后,她抬头了。
  田娇的话,真的问到洪巧心里去了。她直勾勾的盯着田娇,横眉怒目,声音嘶哑的问田娇:“我真的还能活吗?吴越他,他在那么多人的面前撕了我的衣服!我现在不但是弃妇,还是失节的弃妇,让村里人知道,她们一定不会饶了我的。我这样的货色,又怎么能嫁给孟指导。孟……”
  “你为什么不能活?”田娇打断洪巧的自怨自怜,对她说: “现在是新社会,哪来的失节?吴越那样对你,就算你们是夫妻,他也是流氓。真不能活,也是他不能活。还有你为什么不能嫁孟指导?他为你被关禁闭室,被吴越打的一身伤,你真的无动于衷吗?他怜惜你,不在乎你的过去,你为什么不能嫁给他?”
  “洪巧,孟指导这样掏心掏肺的帮你,你不会真以为他就是热心肠吧?虽然他确实是个好人。但换别人,孟指导也是不会这样的。”
  田娇的话,说的洪巧的心,又被烫了一下。洪巧渴望田娇说的是真的。又怕它真的。
  在洪巧纠结的时候,田娇又端起了那碗红枣粥,喂到了洪巧的嘴边。
  甜甜的米香,弥漫在鼻尖。馋的尝过这粥美好滋味洪巧,下意识的咽了一下口水。
  田娇适时再次开口说:“吃吧。就算要死,你也得当一个饱死鬼呀。”
  最后,洪巧没禁住诱惑,在田娇的帮助下,把田娇带来的一保温桶红枣粥都吃光了。
  吃饱了,身体暖了过来。洪巧的脸色,看着终于好了很多。
  人都是怕死的。虽然洪巧之前一直生无可恋,但她也一直在苦苦挣扎,想要活着。只是,之前没有人告诉她,她以后要怎么活。她太迷茫,对未知的未来又过于恐惧,才会那样。现在田娇清楚明白的告诉她,她没错,她值得更好的,她的未来会比现在还幸福。洪巧就像是被喂了一颗定心丸,突然镇定了很多。
  关于改嫁孟杰的事,田娇知道洪巧还是不能接受的。等洪巧吃饱了,田娇就把裴慧的事情,跟洪巧讲了一下。
  田娇笑着对她说:“我妈妈今年也三十五岁。她昨天改嫁给我小叔叔了。她和我爸爸,是在我七岁那年离的婚。她和我小叔叔,还是我撮合的。”
  洪巧闻言,直接瞪大了眼睛,露出了非常匪夷所思的表情。
  田娇被洪巧生动的表情逗笑了。
  “很难相信对不对?呵呵,其实改嫁没什么的。只要你自己能过了你心里那道坎,彻底放下过去,重新开始。那你想做什么,就没有人能阻碍你。外人的流言蜚语算什么呢?我和我妈从小被别人说!如今我们还不是都活的好好的?洪巧,不用羡慕我,你想你也可以的。你远比你想象的要强大。”
  见洪巧露出自惭形愧的不自信表情。田娇开始细数洪巧的优点和能干。
  “洪巧,你可不要把吴家人说的话当真。她们除了会无止境的压榨你,根本看不到你的付出,所以她们之前放的屁,你也别信。”
  “我打听过的,吴家很穷。吴越这么多年也没往家里寄过一分钱。从你被买回吴家,吴家的家务活,就一直是你在干。在老家时,吴家的地也是你自己种。靠两亩薄田,就把吴老太她们仨养的那么结实,洪巧你真的很厉害。我敢说,换成吴越在老家。他肯定做不到你这样好。”
  “其次,你做饭特别香。温主任都夸你的。还有你补衣服也厉害。你看看你那些旧衣服,都破成什么样了。但你把它们补的很漂亮,你穿它们出门,就也很漂亮。”
  “洪巧,你真的很好。我敢说,你要是放话说你想改嫁。那来找你搭伙过日子的,肯定不止孟指导一个。大家都不瞎的。你就是士兵们,最梦寐以求的好了老婆。和你比,我都不是合格的军嫂。”
  洪巧被田娇夸的脸红。她害羞的哑着嗓子,胡乱摆手说:“没有,没有。我哪能和你比,我没你说的那么好。我……”
  “你有。”田娇再次抢答道:“洪巧,我说了你比你以为的要厉害很多。我们大家都愿意帮你,就是因为你值得。不然你看吴老太,她跪下来求别人,别人怎么不理她?”
  这下,洪巧被田娇说服了。
  是呀,多道多助,失道寡助。她要是真像吴家人说的那么一无是处,田娇她们怎么会帮她?这么想着,洪巧豁然开朗。
  这世界还是好人多的。她为了几个坏人,看不到这么多帮她的好人,实在是不应该。
  想通后,洪巧终于不在妄自菲薄,有了改嫁孟杰的勇气。
  孟杰对洪巧那么好。洪巧这辈子没遇到过,比孟杰对她还好的人。所以对孟杰,她怎么可能一点儿感觉没有呢?只是,洪巧抚摸着小腹,很难过的对田娇说:“医生说我以后可能不能生了。孟指导还没孩子。我不能害了他。”
  洪巧担心的问题,在田娇看来纯属多余。但田娇知道洪巧和她不一样。洪巧还是喜欢孩子,并且想给孟杰生孩子的。田娇就这样对洪巧说:“孩子的事,也要看缘分的。你的身体,有我婆婆在,我保证能养好。现在比较难的是孟指导,他的事你知道吗?”
  洪巧茫然的摇头。洪巧在军区一个能说的上话的朋友都没有,孟杰那全军都知道的隐私,洪巧就一点儿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