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节
  对群臣们的通力合作,秦鱼很满意,他只是提出要开始修宫殿了,他也没说一定就非得现在开始修,但修建之前的准备事宜完全可以行动起来了。
  比如住在大山脚下的黔首们可以组队上山按照标准砍伐大木了,在经官署验工合格之后就可以领取一份钱粮渡过荒年。住在水边的黔首们也可以组队去到河边收割水草茅草芦苇等长颈草类,编织成席子、垫子、草鞋、背篓等手工品送去当地官署,为一家老小换取一份钱粮。家中劳力多的,也可以组织乡里伙伴,一起结伴去咸阳找活干,挖地基、运沙土、开壕沟......不管做什么都能挣一份口粮。
  宫内,以华阳太后为首的太后和老妃嫔们也可以先收拾起来,搬去章台宫居住了,等她们搬的差不多了,秦王政也会率领朝臣们暂时先搬到章台宫理政,等咸阳宫这边修建完成之后再搬过来。
  所有这些前期准备工作都需要时间。
  这将是一个耗时长久的工程,估计接下来至少十年内章台宫将作为秦国的政治中心存在。
  秦国的行政速度绝对是领先世界的,不管是征召民夫还是加强地方治安管理,还是从各路调集粮草物资,一项一项的提议都在短时间内讨论通过。
  数十匹快马以咸阳为中心携带王令出发,他们五人为一传令伍,会在一到两天之内将咸阳王令传达到关中受灾各地县令手中,超出两天之外的,这伍传令官将会受到严厉的处罚。
  秦律就是这么严格。
  秦国关中之地虽然受了严重的旱灾,但秦国上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运行中。
  秦王政和秦鱼率领文武大臣们去到郊外祭祀天地神灵,祭祀江河湖海的神祇,希望他们能怜悯关中百姓,降下雨水。
  这在秦鱼看来完全是一场大型的政治作秀,是做给所有的受灾百姓
  看的。
  在这个蒙昧初开的年代,一个国家的君王率领百官大兴祭祀活动,可以给他的百姓们带来莫大的希望,可以真正的振奋民心,会让他们相信苦难很快就能过去,他们很快就可以如往常一样生活了。
  所以秦鱼组织这场求雨活动非常卖力,不仅给大巫大觋们准备了丰盛的五谷和三牲祭品,还给他们定制了华美的巫觋祭祀服,专门让少府给他们定制祭祀礼器,总之,这场祭祀求雨活动怎么浩大怎么来。
  君王大臣们忙的不可开交,下属官员们更是忙的脚不沾地。
  上层官吏传达命令,巡视地方,稳定民心,查看政令实施情况,遇到问题,务必要及时提出解决问题方案。
  基层官吏要严格按照王令、郡令统筹粮草、征召民夫,向下组织民众,向上汇报成果,提出实际问题。
  这提问题也是一项本事,能提问题的,才算是真做事的官吏。
  此时此刻,秦法的严密性和可实施性就完全体现出来,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该怎么做,该做到什么程度,秦法里都给你仔仔细细的写了出来,你只要照着做就行了。
  秦国下半年的日子是艰难的,数以十万记的关中老秦人在当地官署的组织下抗着钁头、背着干粮和水囊涌入到咸阳内史地区,他们都是征召的农夫,需要到各大水利工地里去做苦役,但幸好他们可以得到丰厚的报酬,可以在没有收成的年岁里拿到足够的粮食,也算是幸事,所以他们都没有怨言。
  这些民夫基本上每一个都上过战场,受过军伍教育,是以,人数虽多,并不难管理。
  除了这些民夫大头,还有数以万计的健壮农妇也受到了征召,相比于下河、挖沟、夯土的苦役,她们的工作也并不轻松,她们会扛着锄头在炎炎烈日下清理地中的杂草,焚毁、掩埋因为干渴而死掉的动物尸体,清理城中堵塞的下水道,消除角落里滋生的秽物......
  每天都有看不到尽头的商队从函谷关、从熊耳山、从石牛道进入关中秦地,他们不仅运送来无数的粮草,还有数不清的药材......
  大旱之后必有大疫,关中旱地从现在开始就可以清理起来,为预防旱后可能出现的大疫做准备。
  秦昭襄王三十八年的上郡大饥让秦国上下一片肃然,秦王政五年的关中大旱却让秦国上下一片沸腾火热。
  秦国,是真的在这二十年间,积蓄了足够深厚的底蕴了。!
  第236章 攻伐
  秦国百姓家中存有余粮,黔首通过征作劳役也能获得口粮,全国上下倒是没有人饿死,就是渴死的动物尸体也在官署的严格监控下焚烧掩埋,是以,秦国这一年并没有发生瘟疫,算是平安度过了这个荒年。
  关中地区,从进入九月份就开始淅淅沥沥的下小雨,等到了十月份又开始下雨夹雪,虽然雨量都不大,但也能湿润干涸已久的土地。
  直到十月末一场鹅毛大雪一夜之间就席卷整个关中。
  虽说瑞雪兆丰年,有这一场雪明年春耕可以不用愁,但这样罕见的大雪也并不是什么好现象。
  像是积雪堵塞门窗导致室内空气不流通闷死屋中人,大雪压塌房顶将全家掩埋,大雪封路让病痛的人得不到救治,以及家无余财无力取暖的黔首夜里无声无息的冻死等的祸事都很容易发生。
  这样大的雪,道路阻塞难行,即便王令下达了也送不出去,秦鱼只能希望各地基层官署能有所作为,帮助黔首们度过这场雪灾。
  秦王政六年的春天来的比以往要早,这似乎是一个好的开端。
  冰雪融化,填满了去年新修的河道,重新变的丰沛的渭水顺着四通八达的田渠流向田地,深入滋养着干涸的泥土。
  在去年举全国之力终于修建完工的正式被命名为郑国渠的泾水——北洛水的沟渠也开始发挥作用,泾水携带的大部分泥沙不再顺流入泾水下游,抬高泾水河床,而是打着旋儿进入郑国渠,然后流经开渠之初九设定好的各大河渠支流,从北向南淤积灌溉盐碱地严重的渭北平原。
  这里必将成为一片沃土,成为真正八百里秦川的农耕中心。
  就算以后再有如去年一般的大旱,关中地区也可凭借这条郑国渠保收基本口粮,不像去年一样,关中百姓只能靠存粮和国家赈济活命。
  这一年的夏天关中获得了大丰收,在抢收了田间作物之后,农夫们又马不停蹄的播种了新一轮的作物,争取将去年的损失弥补回来。
  但是,天不遂人愿,这一年夏末,关中地区虽然雨水不算丰沛,但得益于去年大修的河渠,丰沛的泾水和渭水滋润了田间土地,可以让作物顺利抽穗结谷,保障秋收的产量。
  不过,以秦国的河内郡为
  中心的二晋之地却是如去年关中一样,连月艳阳高照,没有下一滴雨。
  二晋旱灾已成必然之局。
  若是只是河内郡有旱灾,有去年关中旱灾经验打底,河内必能顺利度过今年灾荒,但是,二晋之地,河内只是很小的一块土地,更大的是赵国,以及一河之隔的韩国和魏国。
  魏国水网密布,得益于从大河至大梁沟通淮水的大沟,魏地或许不会太受影响,但韩国和赵国受灾是肯定的了。
  如果这两国国内受旱灾影响,颗粒无收,那么这两国的百姓绝对会四处流窜乞食,秦国的河内郡、上党郡和二川郡,乃至河东郡都会是他们的首选。
  他们或许不会去魏国,但一定会去河内。
  河内的富庶和开放可是天下闻名已久的,他们没有吃食,不去河内,还能去什么地方呢?
  关于此次旱灾,秦王政和秦鱼再一次召集大臣进行小朝议。
  所谓的小朝议,就是秦王政将信任和与此次议题相关的大臣们聚集起来开的小会:大家一起来议一议对此次二晋旱灾秦国要出的对策,以及,相关的军事行动。
  此时正是炎炎夏日,渭南章台宫里,供人游玩观赏的宫苑草木扶苏,鸟语花香,微风徐徐,湖泊边种有高大的树木,树叶遮挡了烈日散片片树荫,可供人纳凉赏景。
  秦王政让宫侍们在湖泊边的树荫下摆了一个小宴,酒水瓜果点心饮子应有尽有,供他的重臣们享用。
  秦鱼在宫侍的引导下来到湖边,远远就望见了有四个身影排坐湖边垂钓。他们头顶遮阳斗笠,手执钓竿,身边放着木桶,用来盛放垂钓上来的鱼。
  秦鱼一眼就认出来那个脊背挺直的年轻背影是秦王政,至于其他二个,只能从背影判断出来是老者,因为有斗笠遮挡,具体是谁他确是判断不出来了。
  秦鱼走近了,笑道:“你们好兴致,先垂钓起来了。”
  秦王政先起身迎接,高兴道:“正在等叔祖呢。”
  秦鱼低头挨个看过去,只有一只水桶里有一尾巴掌大的小鱼,其他水桶都是空的,想来应该是垂钓不久,不然这湖里人工养的鱼都笨的很,又多,时间长了不可能只钓上来这么多。
  秦鱼弯身探头去瞧那个先垂钓上来鱼
  的人的脸,不等他仔细辨认,这人就出声道:“孩子都满地跑了,怎的还是这样顽皮,不稳重!”
  都把他的鱼吓跑了。
  秦鱼惊讶:“武安侯,您怎么舍得出学宫了?”
  此人正是武安侯白起。
  白起左手边的老者回道:“我等受到大王诏令,自然要来赴王命了。”
  秦鱼打眼去看,这人竟是廉颇。
  两个八十奔九十的老头儿结伴在章台宫钓鱼?!
  那么廉颇隔壁的人又是谁?
  不等秦鱼开口询问,这人抬起了头,露出了他的脸,正是国尉尉缭。
  尉缭是魏国人,原本叫魏缭,他游学至渭水学宫后,便在兵学院停留下来,后因兵法卓著被推荐给秦鱼,秦鱼授予他国尉之职,为二公之一,此后他便称作尉缭了。
  尉缭起身,对着秦鱼礼道:“安平侯。”
  秦鱼:“国尉无需客气。”
  秦鱼摸着下巴看着眼前二人沉思,秦王政将这二位搞兵的请过来是何意?此次小议不是为着二晋之地的旱灾吗?
  似是看出秦鱼疑惑,秦王政请秦鱼上座,解释道:“叔祖,政觉着此次二晋旱灾是个好机会,欲出兵韩魏赵,只是不知道要对谁用兵,如何用兵,便将两位老将和国尉请过来相议。”
  秦鱼大惊,他能从秦王政言语和神情中看出他难以掩饰的兴奋和激动,或许年轻的秦王政压根就没想掩饰他此次出兵的心思?
  秦王政还在激动畅想:“叔祖,您说,此次出兵,能荡灭韩赵魏其中一国吗?政觉着能行,您以为呢?”
  秦鱼以为呢?
  秦鱼压根没想着要用兵好吧!
  秦鱼先问道:“大王要用兵,是自己想的,还是他人谏言的?”
  秦王政稍稍平息了下激动之情,答道:“是政自己想的。”
  秦鱼:“大王为什么想要用兵呢?”
  秦王政纳闷:“这不是很好的用兵机会吗?二晋受旱灾波及,肯定国力下降,内政不稳,粮草不足,若是再加上君王臣子昏聩,放弃饥饿的百姓,百姓溃逃乞食,不正好是秦国的机会吗?秦国兵马强壮,今年关中又大丰收,粮草军备皆富足,敌弱我强,此时不用兵,更待何
  时?”
  此时不用兵,更待何时?!
  这是秦国的君王说出来的话,而这个君王,今年年仅十八岁。
  秦鱼像是第一次才认识秦王政一样打量眼前的少年。
  十八岁的少年无疑是高大俊美的,是朝气蓬勃的,但他也是野心勃勃强劲有冲击力的。
  在灾荒面前,秦鱼只想着赈济灾情共度难关,就像去年的秦国做的一样,而他眼前的君王,第一个想到的是趁机出兵,荡平他国。
  国家大事,唯祀与戎,眼前的君王做到了。
  秦鱼不得不相信,世间是有天生的王者存在的,眼前的这个就是。
  还有,秦始皇被叫了两千多年的“暴君”,直到两千多年后的近现代才被平反为千古第一帝,真的是有原因的。
  趁别人国难的时候去攻打,不仅是攻打他国兵卒和君王,更是将他国庶民逼上绝路。
  这些庶民们原本可能靠着仅存的粮食逃去别的地方乞食活下来,现在如果秦国对他们的母国用兵的话,这些庶民们仅存的粮食就会被强行征走,以供应抵御秦军入侵的大军粮草。
  而这些可怜的庶民们只有一个下场,要么参军死在战场上,要么饿死在道路旁。
  男丁会被抓去参军死在战场上,妇孺弱小会饿死在道路旁!
  秦王政被秦鱼打量的眼神看的些微不自然,问道:“叔祖?”
  秦鱼张张嘴,有一瞬间他想说,还是不要出兵吧,咱们可以趁机收留这二国的百姓,然后蚕食他们的土地,等他们的土地仅剩都城的时候,这个国家就自然而然的灭了......
  现在荡灭他国还为时过早,咱们还可以再积蓄一波国力,可以再等十多年后,等你二十多岁的时候,按照历史进程灭掉六国就好。
  但秦鱼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秦国已经有足够的实力搞统一了,秦王政趁此灾荒良机出兵攻二晋的想法才是对的,才是一劳永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