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陆森心里想着。
  穆赫张开口,它道:“不行,我的意思是——”
  穆赫的话戛然而止,目光落在了陆森侧躺着时露出的腹部上,上面有着极为狰狞的伤口,这是原身虎之前狩猎的时候被野猪撞伤导致的,现在伤口虽然已经基本愈合,但伤处看上去依旧十分显眼。
  这伤口摆在眼前,陆森微微歪了歪脑袋,似乎是在等穆赫后面半句话,穆赫盯着他的伤处看了半天后,转身朝着不远处的草丛里趴下了,闷声道:“嗯,暂时……就这样吧。”
  动物也是通人性的,特别是像穆赫这样十分重感情的猛兽。
  人尚且无法拒绝对自己释放出善意的人,更何况是依靠本能,不知人心险恶,不懂万事皆可伪装的野兽呢。
  作者有话说:
  穆赫:为什么突然间多了个哥哥?
  陆森:天下有情虎,终成兄弟。
  第19章 兄友弟恭
  丛林深处的灌木非常茂密,只有偶尔路过的野生动物会在此停留片刻,大部分时候,这里都没有半点动静,两只鸟雀停留在了枝干上,发出鸣叫声,树下的灌木丛忽然摇晃了两下,动静引得鸟雀低头去看,它们同步歪了歪脑袋,只见一个大家伙从灌木丛里钻出来了。
  “这里没有……哪里也没有……这掉哪里去了?”穆拉哭丧着一张虎脸,在灌木丛里不断的翻找,试图找到陆森,活要见虎,死要见尸,总不可能什么都看不到。
  但是让它难受的是,它真的什么都没找到。
  那头棕熊掉下来的时候,撞倒了两片灌木丛,而后头晕眼花地窜进了林子里,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穆拉不是没有追随过这个痕迹去寻找,但依旧一无所获,简单来说,就连一根虎毛都没发现。
  它开始有点怀疑陆森到底有没有掉下来,但是它又是亲眼看到陆森掉下来的,最后只能得出两种可能性,第一种就是陆森掉下来之后就跑了,另外一种就是陆森掉下来之后就被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原先陆森的死活倒是和穆拉没有关系,它甚至曾经想要弄死陆森,但是这次陆森是为了救它,穆拉开始有些良心难安了。
  远在另一边趴在地上摇晃着尾巴的狡诈公老虎正眯缝着眼睛,感慨着“真诚绝对是最好的必杀技”。
  自从认了穆赫当弟弟之后,陆森就过上了有兄弟的生活,穆赫是不愿意叫他哥哥的,甚至在陆森称呼它为“弟弟”的时候,穆赫的脸色还会沉了沉,但到底没说什么。
  “虽然大家都适应了独居生活,但是啊,团结才是力量,团结才是破解一切困难最好的方式。”陆森侧躺在地上,他抬起爪子舔了舔,打了个哈欠道:“就像是这灌木,一根灌木,你随便一踩就断了,但是这一片呢——”
  他的话音刚落,正准备越过灌木丛去寻找猎物的穆赫不小心踩断了一片灌木,这枝干根本无力支撑一头成年东北虎的体重,直接碎裂成了渣渣。
  穆赫扭过头看向了陆森,问道:“你刚说什么?”
  陆森扯了扯唇角,尴尬地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獠牙,换了一种说法道:“一头狼的战斗力是有限的,但是一群狼的战斗力——”
  “也是有限的。”穆赫凑到了陆森的身边,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而后道:“你身上属于穆拉的味道怎么还在?你跟它在一起多久了?”
  陆森的耳朵微微动了动,他眼神飘忽,下意识准备寻找一个恰当的答案,但面对这头猛虎的不断逼近,陆森只得如实道:“一天一夜。”
  “跟着它是没有用的,它没有领地,居无定所,虽然战斗力比马拉强,但如果遇到了松亚,也只有挨揍的份儿。”穆赫说起穆拉来,评价十分精准,它语气平淡道:“它摔下去的位置是向南,南边是莫桑的领地。”
  “莫桑?”陆森一愣。
  “嗯,穆拉没有告诉你吗?南边是莫桑,北边是厄撒特兄弟,东边是路易斯,西边之前占领领地的老虎加贝前段时间和棕熊的战斗中重伤,后来死了。”穆赫说道。
  “我听说过一点,但了解的并不多……所以中部是你的领地吗?”陆森问道。
  “暂时是这样。”穆赫巨大的爪子踩在地上,所到之处都留下了深深的爪印,它声线很年轻,是一头正处于青年时期的雄虎,有力的尾巴轻轻晃动,虽然在和陆森说话,但耳朵一直都是竖起,听着四周的风吹草动,稍有一点异样,便立刻进行反击。
  陆森意识到自己大概率是抱住了一只大爪子了。
  穆赫并没有问陆森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而穆拉却从他们面前飞过了滑坡,这头老虎对自家亲弟弟的死活看上去并不在意。
  陆森大概摸清楚穆赫的意思了,只要自家弟弟不是死在它爪中,那死在谁爪子里都没问题。
  “我告诉你有这么多的老虎,但并不代表只有这么多,没有占据领地,居无定所,像穆拉或者马拉之类的老虎很多,它们都是领地竞争的失败者。”穆赫的爪尖异常尖锐,抬爪轻轻一划,就在地上留下了深深的划痕,不难想象这利爪如果抓在了对手的身上,足以刺穿对方的皮肉了。
  而东北虎一爪子下去的力气,别说是人了,就算是车子这样的钢筋铁皮,都得砸凹进去了。
  “看来这一片的老虎还真不少。”陆森说道。
  “……”穆赫的目光一直在陆森身上来回打量,盯得陆森都觉得毛骨悚然,下意识微微蜷曲起自己的尾巴,轻轻歪了歪脑袋回望穆赫,问道:“怎么了?”
  “你之前也生活在这里,我们甚至还争夺过领地,你现在倒是忘得差不多了。”穆赫的语气略微有些怪异,目光中充满了疑虑,它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间,陆森和之前仿佛判若两虎。
  陆森早就料到会有这个问题,他闻言轻轻晃动了尾巴,舔着自己的爪子,悠悠叹气道:“不瞒你说,摔坏了脑子,你看到我肚子了吧,那时候啊,被野猪追,不仅刺穿了肚子,还撞坏了脑子,这很多东西都不记得了,但是……”
  陆森深情地看向了穆赫,他道:“即便我忘了怎么捕猎,忘了怎么爬树,忘了那些老虎叫什么名字……即便我忘了一切,可我忘不了你,我一直都记得你,因为我是爱你的,我未来生死与共的兄弟。”
  穆赫:……
  它的耳朵下意识微微后压,遇到松亚的时候,它都没有变成飞机耳,这个时候听了陆森的一席话,居然成了飞机耳。
  穆赫罕见地往后退了两步,找了块离陆森较远的草丛趴下,闭眼休息。
  陆森眼看着穆赫揣着两只大爪子,微微阖眼,两只耳朵依旧保持着下压的姿势,他就知道这头东北虎还没睡,或者说还在装睡,只是单纯的不想搭理陆森。
  这让陆森忽然想起来第一天遇到这头东北虎的时候,他也絮絮叨叨说了很久,但这头老虎一声不吭,当时陆森还以为是这头老虎听不懂他说话,现在看来,纯属是当时穆赫压根儿不想搭理他。
  “兄友弟恭,兄友弟恭。”陆森默念了两句,舔了舔自己的爪垫,脑海里根据穆赫给的信息,大致地绘制了一下这大片山脉的老虎领地划分情况,具体的细节还得慢慢添加。
  至少暂时,他为自己的一切异常行为都找到了解释的理由,虽然这“脑子撞坏了”的理由不算高级,甚至可以说十分拙劣,但用来对付一头老虎,已经足够了。
  接下来,他就该努力学习怎么成为一头真正的老虎。
  等到有朝一日,他学会了怎么狩猎打架逃跑,成为了真正的老虎,那个时候,他也就不需要靠着这些手段活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
  陆森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另外一边毫不知情的穆赫微微睁开眼睛,扭头看了眼陆森这边,它似乎是在想着些什么,而后起身朝着陆森走去。
  陆森诧异地抬头看向朝自己走来的东北虎,下意识脊背发紧,爪尖微微露出了一点点,而后就听到穆赫说道:“你去那边睡觉,我在这边睡。”
  这话让陆森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并未拒绝,按照穆赫的要求去了之前穆赫休息的地方趴下,他趴下时才发现这个地方正好是一片草丛上,腹部贴着草丛比贴着泥土要舒服的多。
  陆森正准备说话,一转头就看到穆赫又再次闭上了眼睛,陆森只得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侧躺在地上,打了个哈欠之后伸了一下懒腰,微微蜷起尾巴,半阖着眼睛陷入沉睡。
  他睡得舒服的时候,轻轻哼了两声,巨大的梅花爪垫打开,而另一边的穆赫却睁开了眼睛,扭头看向陆森这边,起身在附近巡视了一圈,确定没有任何危险之后,才再次回到原地休息。
  它的动作很轻,即便是从陆森身边走过,都没有任何声响,陆森本来也想警惕一下的,奈何一闭眼就睡了过去,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一夜无梦,睡得极为踏实。
  “睡醒了?”穆赫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森下意识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只见穆赫嘴里叼着猎物,已经从灌木丛里走了过来,它随意放下猎物,抬起爪子摁在了还在垂死挣扎的猎物身上,声线略显低沉道:“我闻到了松亚的味道,它就在这附近了。”
  心虚到了极点的陆森顿时睁大了眼睛,连尾巴都扬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陆森:我这才刚刚安心一晚上,不是吧,拆台的这就来了?
  松亚:别怕!我这就来救你!你说得对,敌虎的敌虎就是朋友,只要我们联爪,难道还对付不了穆赫?
  第20章 伸手不打笑脸虎
  “松亚来了?”陆森这一下也不困了,他下意识坐起了身子,转头看向四周,轻轻耸动一下鼻子,试图去闻一下松亚的味道。
  这幅略有点紧张的模样落入了穆赫的眼中,它并没有吭声,而是等陆森在四周灌木丛嗅了一圈回来之后才问道:“你很害怕它吗?可我见到它的时候,它看上去……似乎跟你还挺熟。”
  这头野生东北虎一直坐在原地,它微微歪头,看向陆森的目光里带着一丝审视,它在试探陆森和松亚之间的关系,身子略微前倾,这种来自野兽的直视,充满了“一言不合就咬断你脖子”的威胁。
  但是如果陆森记得没错,在几个小时之前,穆赫还告诫过他说松亚在到处找他,让他小心。
  陆森想着这头老虎怎么还学会下套了,他心中这样思索着,面上却不露分毫,反而摆出了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疑惑地看向穆赫,问道:“我跟它不熟,你不知道,当时它差点想要杀掉我……”
  一旁的穆赫听着陆森继续说,它目光平静,只是耳朵小幅度抖动了一下。
  陆森的尾巴轻轻晃动,他神情没有丝毫破绽,甚至抬起了自己的爪子轻轻舔了舔,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重重叹气道:“我只是告诉它,你把我赶出了领地,不让我再出现在你的面前,我说的都是实话,没有半句假的。”
  陆森的确没有说假话,他的的确确是告诉了松亚这些话,但他说一半藏一半,在穆赫面前玩了个文字游戏。
  穆赫并未接话,它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由于陆森前科太多,信誉低直线下降,穆赫对他的信任度几乎为零,但是一时间又找不到陆森的话里有什么破绽,只好作罢。
  “说起来,咱们就一直在这里吗?”陆森意图撇开这个话题,他转移穆赫的注意力,故意提到:“松亚既然找来了,那么迟早会遇到,可现在打起来的话……”
  “你害怕了?”穆赫问道。
  “不,没有……”陆森略微垂眸,他思索片刻后缓声道:“你也知道,我撞坏了脑袋,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所以对怎么打架,怎么爬树,几乎是一无所知,但如果真的打起来,我也会努力保护你不受伤害。”
  “呵。”听着陆森的话,穆赫嗤笑了一声,它小幅度地抬了抬爪子,随意摁在了地上道:“凭你?”
  “凭我。”陆森认真道,他炙热的目光紧盯着穆赫,道:“既然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就会履行当哥的义务。”
  穆赫被这真诚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了,下意识偏开了眼神,转身朝灌木丛深处走去,虽然它看起来十分平静,内心没有丝毫波澜,但实则尾巴已经紧张地垂下来了。
  在它短暂的虎生中,从未遇到过这样说话张口就来,没有丝毫边界感的老虎。
  成功达成了“三句话让一头猛虎认我当哥”成就的陆森此刻正舔着自己的爪垫,只要他足够不要脸,就没有虎能拿他怎么办。
  两只鸟雀站在枝头,时不时叫上两句,陆森毛茸茸的虎尾巴略微卷起,他打了个哈欠,正准备懒懒趴下的时候就听到前面灌木丛里传来了穆赫的声音,它道:“你还在原地干什么?跟过来。”
  “嗯?”陆森微微歪了歪毛茸茸的大脑袋。
  “你不是说一直待在这里,松亚会找过来吗,你现在既不会打架,又不会逃跑,连爬树都不会,还不赶紧离这里远一点。”穆赫的语气有些生硬,它甚至都不去看陆森,刻意避开了陆森的目光,头也不回地看着另一个方向,但尾巴正僵硬地两边晃动。
  陆森的目光被穆赫的尾巴吸引了,他爬起来跟上前,正准备继续和穆赫说话,拉进彼此之间的关系时,穆赫却像是遇到了什么极其危险的东西,身形极快地向旁边挪动,避开了来自陆森的接触。
  陆森看着离自己至少五米远的穆赫,这正和他意,愉悦地摇着尾巴,不紧不慢地跟在它身后。
  *
  “居然真的不在。”松亚自从遇到了穆赫之后,就立刻叼着猎物转身回来找陆森,但是在原地等了半天都没看到陆森的踪影,它心中慢慢升腾起了一个不太好的预感——
  它后知后觉自己可能是上当受骗了。
  这个猜测在一整夜过去后,陆森依旧没有回来时基本得到了验证,松亚深吸了一口气,狠狠一爪子拍在了地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爪痕,这一爪它倒更想留在陆森的身上。
  “你敢耍我!”松亚将猎物吃下肚之后,转身嗅了嗅四周的味道,沿着陆森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它忽然短暂地能理解为什么被穆赫打败的虎那么多,可能让穆赫主动追杀的虎,只有陆森。
  因为这头虎真的太过分。
  “吼——”松亚发出了一声虎吼,虎吼声震得其他动物浑身发抖,战战兢兢,它从躲藏在灌木丛里的野鹿身边路过,却连看都不看一眼,爪子狠狠踩在了灌木丛上,吓得野鹿四肢瘫软在地,等松亚都离开有段距离了,它还没能从恐惧中缓过来。
  *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陆森停下了脚步,两只圆润的耳朵微微抖动,他下意识转头看向声音传出的地方,道:“这声音有点耳熟。”
  “是松亚的声音,它在找你。”穆赫说道。
  虽然之前就听穆赫说这件事情,但这和亲耳听到松亚的吼叫声是两回事,隔着这么远,陆森都能感觉到松亚的愤怒,陆森下意识微微夹紧了尾巴,但面上不显,只是脚步略微加快了一点。
  走在前面的穆赫将陆森的反应收于眼底,它不咸不淡道:“看来你是真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