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节
  这种小巷是贫民活动的地方,他们摆放些小摊位。
  就连一小车腐烂了的水果,都可以得到低价购买它们的主人。
  他撑着墙, 飞跃过水果摊。
  风声从背后传来。
  阿奇尔团身回手劈过一刀。
  追他的人收势, 避过了刀锋, 不紧不慢地缀在他后面——
  他们不是来杀他的
  阿奇尔慢慢后退。
  追他的人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行人们从巷间穿过。
  他闪身消失。
  追者拿起手中的东西,那是阿奇尔用来当做兜帽的纱巾。
  是附近一个城的产物。
  阿奇尔的马也能寻到是在哪里买的。
  他们可以一路寻踪觅迹, 得到他的所有信息。
  除非遇到自己的影子。
  你们相似,却又完全不同。
  人不会轻易否定自己。
  阿奇尔所有岁月都是在女巫的指挥下,如棋子般在棋盘上被迫移动。
  他才是葛利沃夫的影子。
  两人只需短暂的相视,就足以让他的血脉失控躁动。
  阿奇尔的思绪陷入混乱。
  自己到底是什么?
  海伦娜给他的血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她最终想要得到什么,而他最终又将成为什么角色。
  幻彩的人影在他身旁掠过。
  阿奇尔在这座繁华的城停下脚步。
  海伦娜没有告诉他找到葛利沃夫应该怎么做。
  他此刻应该像以往一样, 隐蔽自己的行踪,向她传信,尽快得到指示。
  但阿奇尔却觉得眼前飘晃。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精神状态又不对了。
  黑发少女的身影反复在脑海纠缠着浮现。
  她周身围绕着那股让他头皮发麻的惧意挥之不去。
  他怪异的眼神望向远方的楼阁旅店。
  一个疯子。
  疯子最擅长的就是放弃理性。
  抓住梦幻一样的绳索被魔鬼引诱, 放纵自己踩进万劫不复。
  阿奇尔攀上飘窗的时候, 葛利沃夫不在房间。
  他努力收敛自己不稳定的血脉。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
  阿奇尔在见到葛利沃夫的第一眼,就清楚地感知到两人之间的不同。
  强行模仿的劣等品会本能收敛残缺的血脉。
  正如心虚的人会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房间里没有声音。
  阿奇尔轻盈落地。
  楼阁的风格充满了南方部族的异族风情。
  四面落地飘窗与露台,室内有层层的纱帘倾泻而下, 随风拂动。
  他听了一会, 房间里好像没有人。
  阿奇尔躲在窗边的纱帘后。
  他发现自己极力收敛后的血脉, 或许是太微弱了,竟然与葛利沃夫有些相似。
  露台传来一声小鹦鹉的啼叫。
  阿奇尔慢慢从窗帘后走出来,沿着墙壁行动,避开露台能看到的范围。
  他的脸上带着少年的空怔感,试探地望向露台。
  风起。
  如水泻的轻纱在光影中拂动。
  他透过一层层的朦胧看到一个少女的身影。
  她穿着墨绿长裙,姿态放松地卧在躺椅中, 绿色的小鹦鹉在她指尖跃动。
  阿奇尔感到从后背冒气一股寒意。
  可他脑海中的疯子又在欣喜若狂。
  眼前的画面如同他听过的所有美丽诗歌。
  他在视线中所见是美好的少女。
  朦胧的纱帘将两人隔开。
  这让他又没有真正地看到她。
  他在直觉中所感是可怖的巨物。
  本能催促他转身逃走,天敌气息让他手脚虚软。
  这种无法形容的强大反差,让阿奇尔浑身战栗。
  他试图绷紧嘴角,但它却在上扬。
  少年无声地向露台,缓慢地一步一步走去。
  他的长刀离鞘,拎在手中。
  风将纱帘鼓起。
  它起,又落。
  少女的身影在纱帘交错间,显露出来,视线没有了阻挡。
  阿奇尔清晰地看到她乌黑柔然的长发,白皙的皮肤,墨绿长裙勾勒得曲线。
  ……还有她修长洁白的脖颈,上面零落分布的斑驳暗红,是吮吸留下的吻痕。
  这个少年龙裔艰难地停住。
  美丽诱人,又可怖骇人。
  他原本费解葛利沃夫难道体会不到和他一样恐惧的感受吗。
  此刻他却完全能够理解。
  葛利沃夫与阿奇尔都是没有归宿的,流浪的疯子。
  他们一定会被能够杀死自己,充满危险,却又惑人.布满毒液的花吸引。
  情绪波动让阿奇尔的龙裔魔法微动。
  在极力缩小存在后,这薄弱的气息难以辨认。
  少女感受到,自然地坐起身回望。
  “葛利沃夫?”
  ……
  风止。
  纱帘层层,在落下的最后一瞬间。
  狭小的缝隙,仅能穿过一只视线。
  阿奇尔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与她的视线撞上。
  仿佛时间都停滞。
  她柔软的表情,与纱帘一同缓缓下落,恢复平静。
  面容失去喜怒,冷漠的异类感油然而生。
  纱帘闭合。
  他在最后一刻恍惚见到的是一只赤金色的竖瞳。
  细针一样的针瞳骤然收缩将他锁定。
  他忽然回想起海伦娜随意间的话语。
  她说,人类最初创造的神明,没有慈爱,只有残暴与冷漠。
  因为越是这样,人类越会被神与人之间无力的距离感吸引。
  神明掌控可怖的伟力,却视人为虫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