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谢衍睃了他一眼,“这些话,谁教你说的?”
  文童嘿嘿一笑,“是少夫...哦,不对,是曲家大小姐,她带人去码头提货,顺道送给公爷一篮子海鲜,我听绣杏说,给咱们的,都是曲大小姐细细挑出来最好的呢。”
  谢衍紧蹙不展,以前这个时辰,她可睡得正香,平白无故的为何起那么早给他送海鲜?
  早膳后,谢衍先在望北书斋练拳、看书,一个时辰后准时穿上公服,准备去宫里。
  走到前院,见大伯母、二伯母站在院中,仿佛专门在等他。
  走近了,大伯母迎上来道,“飞卿,过几日是母亲的六十岁寿辰,怎么摆宴,老太太让我们来问问你的意见。”
  谢衍目光一沉。
  大夫人心虚,脸色跟着一白,她知道谢衍刚升任辅国公,禁止府中大摆宴席,给那些想巴结他的人机会。
  但国公府落魄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一飞冲天,老太太想扬眉吐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看谢衍这表情,老太太的期望怕是要落空了。
  她刚要作罢,却又听谢衍道,“那就在府中摆几桌,只邀请族人和常走动的亲戚,也不必厨房麻烦,菜品直接在曲家海鲜楼定,走我的账。”
  大夫人和二夫人默默对视了一眼,喜出望外,这几日就听人说曲家海鲜楼卖的都是稀罕物,她们早想品鲜了。
  曲筝接到镇国公府的宴单后,瞬间打开了思路,客人不仅可以来店里吃,他们还可以上门做,一场宴席的收入能顶几日的营业额。
  当下她就和几个掌柜商议上门办私宴的服务,大家都觉得可行。
  为了第一单就打出名声,曲筝优选食材、精心配搭、巧妙摆盘,终于定制了一桌色香味俱佳的盛宴。
  沈老夫人生辰那天,曲筝不放心,备了一份礼物,亲自跟去了后厨。
  镇国公府虽说只请了族人和亲戚,还是有很多不请自来的人,把镇国公府挤的满满当当。
  幸好曲筝预估准确,比原定多准备了一倍的食材,宴上才没出现不够吃的现象。
  大夫人一边回味着口腔里的美味,一边看着空空如也的宴桌,心有余悸,她在京城多少年没见过真心实意吃东西的宴席了,今天来的人胃口真好。
  幸亏这顿宴走飞卿的私账,否则中公不得被这一下子掏个精光。
  沈老夫人今日格外的高兴,宾客和气,食物鲜美,这场寿宴给她挣足了面子。
  谢衍刚从宫里回来,她就拉着孙子的手,连连赞好,差点都要热泪盈眶了。
  谢衍见祖母开心,竟也心里一暖,纵然她有自私虚荣的缺点,毕竟是他的祖母,镇国公府风雨飘摇那十年,是她撑住了这个家。
  谢衍拿出一柄玉如意递了过去。
  谢老夫人接过来,爱不释手,逢人就道,“这可是宫里面的东西。”
  正是散宴的时候,谢衍陪着祖母送客,几番客套热络后,客人全部离开,喧嚣的镇国公府终于平静下来。
  曲筝这才从后厨出来,同大家见了面,并把早已准备好的一把玉梳送给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很是意外,一叠声道,“好孩子。”
  送完礼曲筝又脚不沾地的离开,指挥店里的伙计收拾碗盘、家什,准备打道回府。
  沈老夫人爱惜的摸了摸手里的玉梳,一抬眼,却见身边一直没出声的孙子,目光追随着那姑娘离去的背影,一错不错的。
  她沈老夫人惋叹了一声,拍拍谢衍的背,“你还没吃过曲家的海鲜吧,暖阁给你留了一桌,快进去尝尝。”
  谢衍回眼,慢慢垂睫,他尝过的,这几日每天都有。
  谢衍进到暖阁,看着那一桌子精致的食物,没有一点胃口。
  片刻,门扉从外面轻轻敲了敲,大伯母的声音传进来,“飞卿,你出来一下。”
  谢衍走过去开门,只见大伯母递过来一沓银票,满脸的不敢置信,“曲筝听说今日宴席你付银子,居然把银票退回来,让我还给你。”
  谢衍眉头沉沉的压下来,接过银票,阔步走了出去。
  曲筝这边收拾妥当后,领着酒楼的伙计撤出镇国公府。
  她站在西门的台阶上,看着跟着来的人一个不落的从侧门出去,进入马车,才松了一口气,准备自己离开。
  谁知脚还没掂起,面前漆红的门突然被关上,一个高大的身影笼了下来。
  夕阳收起最后一丝余辉,冬日的天空呈现出灰调的蓝,沉郁、清冷。
  曲筝转身,青丝拂过男人的公服,额头几乎顶着他的下颚,目光落在他细长的脖颈。
  云纹的小立领扣的一丝不苟,庄肃的蟒袍被他穿出清贵俊逸的气质。
  “是不是我帮了你,你就一定要还回来,一点都不能亏欠?”
  谢衍垂下头,寒潭般幽邃的目光洒在她的眼、滑落到鼻、定在唇上,喉结缓缓一滑,心里烦躁。
  方才在祖母身边,他离的那么近,这姑娘却看都没看他一眼。
  她明明对他一如既往的敬而远之,却每日清晨把曲家渔船上最好的海鲜送进他的厨房。
  今日带人在府中忙碌半日又分文不取。
  他怎会猜不出她的心思。
  那日酒楼开业,他拦下陆秋云闹事,算帮了她一个大忙,她就不惜代价的要尽快还他这个人情。
  仿佛但凡亏欠他一点,都会让她于心不安。
  可是她的那些弥补,他一点也不想领情。
  曲筝见他明白了自己的用意,嘴窝浅浅一笑,“公爷那日的帮助,我无以为报,只能在力所能及的事上略尽绵薄之力。”
  她这番客套话,又将两人的距离拉开好远。
  谢衍沉着脸,一股涩意自心头涌出,蔓延开来,哑了嗓子,“你毕竟曾经是我的妻子,那点小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你不必同我客气。”
  曲筝用同样的理由说服他,“曲家渔船每日往来江上,一点海产同样是举手之劳,公爷也不必客气。”
  谢衍深呼了一口气,寒风灌入身体,冷的刺骨。
  这姑娘是铁了心还他人情,两人之间不想留一丝瓜葛。
  他狠狠拉过她的手,将银票塞过去,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曲筝筝,你明天要是敢再送海鲜来,我就封了曲家的码头。”
  *
  那日之后,曲筝没有再给谢衍送海鲜。
  虽然心里还是觉得亏着他不得劲,但她已经将诚意付诸行动,既然他不接受,她也不再勉强。
  日子一天一天往后挪,转眼已是月底。
  曲家的生意做的如火如荼,尤其海鲜酒楼,最受追捧,京城的有钱人趋之若鹜。
  方圆十里的商家眼红的都要滴血了,却无法效仿,任由曲家一枝独秀,银子每天哗哗如流水涌入。
  故而这一日,当曲家酒楼被戎装的士兵围住时,那些红眼病的商家无不扭曲事实,奔走相告,“曲家被官兵封了!”
  吴常将酒楼被围的消息传到望北书斋时,谢衍正在看呈折,闻言,那本厚厚的呈折几乎被他捏到变形,厉声,“哪路官兵?”
  吴常答,“曾经长公主手下最得力的老将,王师左旗统领,霍冲老将军。”
  谢衍沉默。
  曲家海鲜楼,曲筝客客气气的请霍老将军坐下,又命人给他上了一杯老君眉,微笑道,“老将军请喝茶。”
  看这阵势,曲筝虽知对方来者不善,但对霍老将军,却是打心眼里尊敬。
  他少年成名,历经三朝皇帝,一直是北鄢最会打仗的将军,无数次力挽狂澜,抵御住异族铁骑,不让他们踏进北鄢一步。
  大长公主就是他的关门弟子。
  当年他驻守京城,大长公主和谢大将军领兵去边关决战西戎王,后来传出消息说大长公主叛国投敌,被顺安帝派过去的平叛军当场镇杀,老将军一夜白了头,从此驻守边关十年,这还是他第一次回京。
  曲筝倒也没想到霍老将军回来,第一个找的竟然是她。
  老将军见这小姑娘温婉大气,又懂礼数,一腔的愤怒消了三分,喝口茶水润润被黄沙磨粗的嗓子,才问,“就是因为你谢衍不修兵书了?”
  征战沙场的将军,虽然刻意放缓了声音,一开口还是吓人,曲筝耳膜都跟着震了震,缓了缓才道,“敢问霍将军,此话怎讲?”
  霍将军气的吹胡子瞪眼,“我听秋云那丫头的意思,谢衍是因为你,才不让她住在府中,她不住在府中,怎么修兵书?
  殪崋”曲筝无心无愧,坦然道,“霍将军明鉴,此事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霍将军冷哼一声,“谢衍都亲口承认了,你还要撇干净!”
  曲筝怔愣,谢衍承认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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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表白◎“谢衍亲口对陆秋云说,让她出谢府,是不想让你再受到伤害。”
  霍将军见曲筝一脸无辜,火爆脾气噌的就上来了,没打顿就连番炮竹道:“陆秋云被赶出镇国公府的前一日,谢衍是不是来过你的海鲜楼?你到底在他耳边煽动了什么,才让他母亲的遗愿也不顾了,江山稳固也不管了,就为了你,不让陆秋云继续修兵书?”
  老将军的嗓子是沙场训兵练出来的,全开嗓音量可吓哭小孩,他这一连串的质问,震的窗棂都咯咯作响,屋子里的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掐了。
  曲筝也不是没见过大嗓门,父亲就是其中一个,但曲父所有的怒吼都给了外人,曲筝从没有被人这么大声质问过。
  说不难受是不可能的,她鼻头一酸,眼眶先红了一圈。
  她仰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而后看着老将军的眼睛道,“这件事,先且不说我到底有没有煽动,将军是看着公爷长大的,您觉得他是耳根子软的人么?”
  霍将军语塞,其实他也不相信,仅凭一个女子几句话就能让谢衍放弃修兵书,可今日见了这姑娘,他心里一跳,脑中突然就冒出来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说这世上真的有人能影响谢衍的决定,一定是眼前这姑娘。
  故而他今日对她严厉了些,因他一直觉得,谢衍的能力应该用在家国大事上,而不是拘泥于那些缠不完绕不开的儿女情长。
  他拍桌子警告,“你和谢衍已经和离,没有资格再去管他的私事了,知道不?如果再让我听说你和他纠缠不清,本将军直接绑了你信不信!”
  “霍将军。”曲筝眼圈憋的通红,泪水在眼圈里打转,和离后这段时间挤压的情绪汹涌至胸口,她撑着眼眶不让眼泪掉下来,喉头却止不住哽住,“您说这话之前,是不是应该先问清楚,到底是谁在纠缠?”
  老将军一愣,继而瞪眼,“难不成是谢衍纠缠你?”
  他嚯的一声站起身,洪声道,“这绝不可能,你这小姑娘...”话未说完,只听重兵把手的门哐啷一声被打开,谢衍站在门外,他两三步走到曲筝跟前,看着她小兔子般红彤彤的眼睛,心里揪起,一把抓住她发抖的双手,转身将她紧紧护到背后。
  曲筝心里抗拒极了,手腕用力很想挣脱,却被男人骨节有力的十指紧紧锁住。
  谢衍面朝霍将军,颔首,声音恭敬,“师公不要为难她,她没有错,那个不愿放手的人是我。”
  霍将军惊目,眼球几乎凸出来,“也就是说,你真的为了她,先祖黄帝传下来的兵书都不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