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她和谢青关系不是一向很好吗?总不会真闹掰了吧?
  岂料沈香闻言,凉凉一声笑:“谢家门第之高?,岂是我这?等凋败门庭能高?攀得起的?我就不自讨没趣,巴巴上前?庆贺婚事了。”
  此话一出,任平之心里咯噔一声响动?。完了,这?俩是真的分道扬镳了……
  任平之叹了一口气?:“你说你,和谢尚书怄什?么气??他可是衙门主官呢,你人前?好歹留一份面子情啊!”
  沈香鲜少?这?样动?过怒,她冷冷看了任平之一眼?:“我给他做脸,他倒是体恤过两家的情面吗?任郎中,实不相瞒,前?几月,我都寻了旁支的表妹来府上做客,就为了给谢尚书牵线搭桥。你知?他怎么说吗?奚落我表妹出身不显,若为她搭线牵桥寻一门婚事,作配地方县官倒是正?好。言下之意,不就是我沈家配不上他谢青吗?!”
  “这?、这?……”任平之倒是从之前?给谢青递情信那名小娘子口中得知?过“表妹”一事,原来这?个“表妹”是为谢青挑的啊。
  “哦,我明白了。任郎中怕是往后还得倚仗谢尚书举荐改官,我这?一趟车,倒是捎带得不凑巧了。既这?么,我也不拦你显赫官途,下车自便吧。”沈香脾气?是真的倔啊,竟逼着他站位。
  沈香内心也一直对同僚致歉,她不该出言这?样犀利。只是往后戏做得多,需要早些观清局势,总得知?道一向交好的任平之是站哪边吧?若他是个墙头草,日后就不多来往了。
  怎料任平之来来回回踌躇一番,还是在她的车厢内坐定?。
  任平之咬牙:“唉!拿你没法子,我和那个谢尚书有?什?么交情嘛!自然是跟你混啊!”
  沈香心里很难说不感动?,要知?道,世人都往高?处走,像任平之这?样重情义的僚臣实在少?见。毕竟,锦上添花多容易,雪中送炭却极为稀罕。
  她眼?眶微微发酸,拍了拍对方的肩臂:“好!往后,你就是我兄弟了。”
  “成?,为这?一声‘兄弟’,你高?升了可别忘记提携我。”
  “一定?!”
  第37章
  沈香没留在含元殿外用廊食, 径直下朝会回?刑部衙门办公差。
  前两日?听到谢青与她不和的消息,衙门里原本?热络对待她这位秋官二把手的官人们, 只点头打了声招呼, 便匆匆忙忙离去?了,生怕落到刑部尚书?的眼里,被睚眦必报的谢青一并揪着穿小鞋。
  虽然沈香早知官人们乃墙头草, 但真切看到, 心情还是不大爽利的。世态炎凉的境况比她想象还要甚,实在不敢想,若她没有女扮男装步入官场,保下沈家峥嵘族姓,那么她今日?会落得怎样的境地?说不定比白流光还要惨。哦,应该也不至于, 她还有谢青,他?会救她的。
  总倚仗着夫君啊。
  沈香心头又满涨了起来?, 她也要为谢青做点什么, 而不是成为他?的负累。
  今日?廊下食又是递的鹿肉圆子, 谢青兜了两份。他?记得沈香爱吃,下意识要给她带食。行至一半,忽然想起,他?明面上已经?和沈侍郎闹掰了, 为了庇护她, 不能再亲近。
  不满, 心头不快。
  谢青的笑颜也阴沉许多,尽是虚伪的容色。
  眸子里积压的, 那一点被梅雨天浸染的愁闷,在见到沈香背影的刹那, 烟消云散。
  谢青唇角上翘,操持着俊美姿仪,缓步靠近:“小香。”
  确认四下无人,他?才敢唤她。
  沈香被吓了一跳,不过一眨眼的仓皇,脸上复而又扬起了笑。
  她环顾四周,偷.情似的刺激,悄悄问?:“您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午膳吃了吗?”
  小妻子在关心他?……步履轻盈,心情真好。
  谢青柔声答话:“嗯,吃了一些?。”
  其实没有多少。
  谢青没看到沈香,心里不高兴,食不知味,所以捡了几粒米入口便匆忙离去?了。
  他?拎出一串用黄油纸包的鹿肉圆子,献宝似的,递到沈香面前。
  “今日?吃的是鹿肉圆子,我让光禄寺的吏人帮着包好了,带给你用。你食官署里的团膳吗?正?好拿去?佐饭。”
  沈香想也知道,他?定是一口没吃,全?剩下给自己?了。
  虽说对于谢青而言,口腹之欲并不紧要,可是这份偏爱她的心思,却?很难能可贵。
  她心里牵起一团蜜丝糖来?,忽然想奖励谢青。
  要不要偷偷赏赐他?一个吻呢?可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又或者摸一摸谢青软滑的黑发吗?不过他?那样柔滑的长发裹在发网里,又很难触.摸到。
  纠结了许久,她还是打算先小心翼翼收下谢青准备的礼物。
  就在沈香伸手接物的一瞬间,都官司郎中苏民奕与任平之联袂而来?,恰巧撞见两位衙门上峰。
  呃。
  修罗场。
  两位下属震惊,瑟瑟发抖——他?们是不是该跑?
  打搅夫妻雅兴么?
  谢青脸色难看。
  沈香急中生智,猛地挥开谢青的手。
  “啪”的一声巨响,吃食滚远,无情沾染尘埃。
  浪费了,可惜。
  沈香冷冷道:“鹿肉圆子吗?只可惜下官忌了口,今后不会吃了。再说了,上峰何须为下官做这样的事,多浪费您这一双励精图治的贵手呢?”
  满满的讽刺,演戏演得十足像。
  肉圆子落了地,连同谢青的心意也被践踏成泥。
  戏是好戏,只是过于伤人。
  沈香很心疼夫君,却?不能出言安慰他?。
  忍一忍,对不起。
  谢青明知她在做戏,可还是被沈香眼里的漠然灼伤。
  他?讨厌沈香这样看他?,幸好是假的。
  他?一言不发,躬下高傲的脊,风轻云淡捡起落地的肉圆子。
  郎君凄怆一笑:“倒是本?官多管闲事了。也罢,下回?长了记性,总不会拿这样的小恩小惠叨扰沈侍郎了。”
  “嗯。”沈香行了拜仪,“下官还有案卷要审阅,先行一步。”
  “去?吧。”谢青敛了笑,目送沈香离开。
  这样一出戏被刑部麾下两司的官人看了个正?着,苏民奕是既兴奋又害怕,看来?那个不和传闻是真的了,若踢开沈香,空出一个刑部侍郎的空缺来?,那谁都有高升的机会啊……
  苏民奕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小心上前,开腔讨好谢青:“谢尚书?,沈侍郎未免也太恃宠而骄了,这脾性,也就您会容忍他?三分?!”
  这是在给他?上眼药吗?非要挑拨离间,说他?的小香不是。
  谢青温文一笑,没答话。
  良久,他?只幽幽道了句:“苏郎中,昨日?你递上的官奴婢衣粮名簿录目错了,漏了三人。再过几月便入秋了,若这三人缺衣少粮,因你而死,届时渎职的罪名可就大了。”
  苏民奕发颤,怎么都没想到,他?一心谄媚,居然还要被上峰盖这样大的罪帽。他?哆哆嗦嗦,不敢多开腔,只小声答了句:“下官这就去?详复录目,多谢上峰提点。”
  “嗯。”谢青懒懒地应了声,没多说什么。
  任平之观了一场凄清人间事,只觉得沈香可怜。他?早前说过会帮沈香的,他?得去?安慰她!
  于是,任平之对谢青行了礼,撩袍直奔沈香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殊不知,谢青的凤眸也自此逐着任平之走了。
  他?的妻,任平之来?追?
  啧。
  酸劲儿冒泡,心底发酵,漫出醋缸子。
  谢青微微蹙起眉头,有点闹不懂眼下的情绪——无人帮沈香,他?会生气;可有人帮她,他?为何也要生气呢?
  他?的心情很差。
  打算作?恶,只是小惩小戒,应当无需事先报备。
  下了晚衙,苏民奕归府时行路不慎,摔折了臂骨,好在没断,只是要休养上半个月。
  谢青立于檐上,沉沉暮雾,他?目视那个与沈香并排同行的任平之。
  他?占了谢青的位置,想杀了他?。
  可是,谢青这样做,会被沈香发现。
  小妻子不喜欢他?杀生,而且谢青也没有理由伤害好人。
  无缘无故,不能这样做。
  事先打点或是询问?沈香的意见,也不会被允许。
  他?甚至有点抱怨小香——“为何不给我一个杀了任平之的理由呢。”
  谢青还是住了手,他?回?到自家的马车上,恹恹回?了府。
  沈香一进沈府便绕过两府相邻的门洞去?见谢青,她很想念他?。
  在此之前,沈香也很有礼数,先同谢老夫人打了声招呼。
  谢老夫人笑得促狭:“小香快去?看看怀青吧!一下衙门就冷着脸,也不知受了什么气!”
  沈香这才记起她糟蹋上峰带食的事,忙诚惶诚恐奔到后宅:“我这就去?见夫君。”
  “嗳,慢点跑!不碍事的。”
  小两口这般鲜活闹腾,瞧着宅院里都有了人气儿,真好呐,谢老夫人许久没这样开怀过了。
  寻常的婢子根本?不知谢青行踪,沈香还是从阿景口中得知,谢青在书?房里静坐。
  谢贺时常不在府上,应当是被谢青派出办事,唯有阿景随叫随到,俨然成了她的侍卫。
  书?房吗?
  沈香蓦然想到那一尊慈眉善目的佛像,在谢青这样凶悍的邪神供奉下,或许佛陀也如?堕烟雾,要自渡吧。
  这样一想,沈香只觉谢青身边的一切事物,都变得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