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节
  没有人看见元福是什么时候带了尖刀在身上的。
  他手上的东西像刀,也像匕首,短短的一把,刀身弯曲的弧度也和普通的短刀不一样。
  一看就不是外头寻常能弄来的东西。
  赵行那句宫里的手段在这一刻更加刺耳。
  “祖父!”
  “阿耶!”
  郑道山和郑青之父子不约而同叫人。
  郑松儒养尊处优几十年的人,一旦伤筋动骨见了血,他先前的气焰便霎时间不见了踪影。
  血是从他小腹上流出来的。
  尖刀刺进去,拔出来。
  疼的厉害。
  能要人命的。
  郑松儒一张老脸煞白一片:“你真这么大的本事,就弄死我。”
  横竖都是一死。
  但有的秘密,是不能说出口的,一个字都不能吐露。
  郑家现在成了罪臣,合族上下都是戴罪之身。
  指望赵禹和赵行个他们翻案吗?
  指望赵禹将来登基后再推恩郑家一个爵位封赠,恢复郑氏昔日荣耀吗?
  那才是真正的痴人说梦。
  能指望的只有赵奕。
  而赵奕的指望,也只有皇后了。
  这是最后的殊死一搏。
  郑松儒不可能放弃。
  他可以死,皇后和赵奕不能再出岔子。
  哪怕赵奕会因为郑家而受到晋和帝的冷落,那也不要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所以郑松儒咬紧牙关:“你就算是杀了我,没有的事,就是没有。”
  元福回头看了赵行一眼。
  赵行侧目去看赵禹。
  赵禹啧了声,一摆手,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元福会意。
  这一招其实对付郑松儒这样的贵人最好用不过。
  他也很想看看,郑松儒的骨头得有多硬。
  死到临头,还敢对着他一口一个阉人的叫嚣。
  那把尖刀又插入了郑松儒的伤口里。
  确实是贴着之前捅出来的伤口,又插进去的。
  然后元福手腕发沉用力,捏着刀柄,开始转动刀身。
  郑道山亲眼看着尖刀刺破的伤口很快变成圆形的,血肉模样,血流不止。
  郑松儒疼的满头大汗,再受不住,昏死过去。
  血沾了元福一手。
  他甚至把那些血擦在郑松儒的衣服上。
  “王爷,昏过去了。”
  赵禹嗯了声:“叫人去弄些盐水过来。”
  盐水——
  要把人泼醒大可以用清水。
  他身上的伤口看起来那样骇人,如何经得住叫盐水泼上去?
  疼也要把人给活活疼死的!
  “王爷,王爷您高抬贵手……”
  郑青之被人按着,就算是想跪下去求饶都不能够。
  赵禹眯了眼睛去看他。
  这位郑大郎君,像极了一位正人君子。
  可实际上如何,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十二年前他受重伤时候,最先抱着里他的,不是郑青之又是哪个?
  也只有郑青之与他年纪相仿,力气大,那真是铆足了劲儿抱住了他的,生怕他挣脱开。
  后来想通了很多事情,赵禹就知道了。
  郑家从来就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郑青之尤其不无辜。
  当年郑家想做成意外,让他死在荥阳,就算不能够,哪怕是有了终生的伤残,大邺又怎么能有一位身患残废的天子呢?
  打从一开始,郑松儒父子的那些谋划,郑青之就知道。
  年纪还小的时候就知道,更何况后来年岁渐长呢?
  那些通敌卖国的,与朝廷作对的,郑青之作为郑松儒的嫡长孙,怎么可能和他不是一条心。
  赵禹眼神漠然:“你还是省省力气,等你祖父醒过来,留着精力劝一劝他吧。
  你们祖孙——你想的不错,就算死在刑部大牢,我也是担得起的。”
  他说的太过云淡风轻。
  郑青之一下愣住了。
  而元福已经弄了盐水回来,满满一大桶。
  刑部有时候审讯犯人也会用刑,这些东西本来就是都预备的有。
  一大桶水,冰冷的不得了,满满的泼在郑松儒身上的时候,他分明打了个哆嗦,很快全身痉挛着颤抖起来。
  是因为疼痛难忍。
  郑道山双腿发软,一时站不住,竟然跌坐下去。
  “阿耶……阿耶……”
  受刑的人尚且没说熬不住,看着他受刑的反而先撑不住了。
  那种威慑力,实在让人躲无可躲。
  郑道山声音都发颤:“阿耶,您要是实在受不住,不如还是……”
  “闭嘴!”
  郑松儒刚转醒,其实没有什么底气的,在没有了先前的中气十足。
  他声音轻飘飘,却还在警告郑道山。
  但就是父子二人这一来一去的对话,已经传达了不少的信息。
  赵禹和赵行对视了一眼,兄弟两个心中皆是了然。
  “看样子,阿舅也是知道的。”
  赵禹总算来了些兴致,坐直起身来,身子稍稍往前欠了欠,定定然盯着郑道山。
  郑道山忽而觉得后背一凉:“殿下……”
  赵禹又一挥手,元福顿时明白过来,都用不着赵禹开口,上前去就提着郑道山起身。
  但他整个人力道是往下坠的,本来他就身强体壮的,再这么往下坠着,元福一个人想把他拽起来确实有些困难。
  拽了几下没能把人拖起来,元福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王爷,这……奴才这……”
  “阿舅,你最好自己起来,不然真叫了奴才们进来绑你,那可就太难看了。”
  赵行摆手示意无妨,冷冰冰警告了这么一声。
  “不……”
  郑道山当然知道他们两个想做什么。
  可是方才阿耶经历过的,他实在是不想要也经历一次!
  死归死,他们父子这二十年做的那些事情,就是拉出去砍头十次八次都不为过。
  但不能这样子折磨他!
  他没有阿耶的心性,受不住!
  阿耶一把年纪了还骨头这么硬,他是真的不成。
  从年轻的时候起,他一直都是这种性子。
  就算再过几十年,也改不了了。
  “殿下,有什么话,咱们可以好好说……”
  郑道山吞了口口水之后,后背发凉的那股劲儿根本就没有消退半分:“你们想知道什么?我……我知无不言……”
  “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