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没有。”亚度尼斯说,“霍华德是我的朋友,我不会要求我的朋友还债。”
  “所以你不会要别人真的给你做口活,”托尼说,“你只是喜欢他们一直欠着。”
  “不。”亚度尼斯说,“我只喜欢我的朋友一直欠着——其他人要还。”
  但他也不一定会主动要。
  “非常好。”托尼放松了,他伸出手:“我有预感我能成为你的朋友。”
  亚度尼斯看着托尼,想说什么,但放弃了。
  第35章 第二种羞耻(2)
  佩普早就猜到了。
  伊薇的心理医生和霍华德的“债主”是同一个人。
  就先不说那种东西到底算不算是“欠债”吧,佩普相信那些和“口活”有关的事情应该都只是朋友之间的玩笑。
  她为霍华德工作的时候,霍华德早就不是当年那个通宵达旦地开着狂欢派对,一个接一个拥抱好莱坞女星和超模的花花公子了,但霍华德的独生子作风和霍华德当年很像。
  佩普时常需要在霍华德的要求下为托尼做善后工作,耳濡目染之下,对这群玩世不恭的年轻人可能会开多恶劣的玩笑,佩普也心知肚明。
  那所谓的五百多次口活只可能是个玩笑。
  只是霍华德那种正儿八经地把玩笑当回事的态度……佩普必须承认,还是很有些让人觉得后背一凉的。
  她之所以知道这两个亚度尼斯是同一个人也没有太多原因,更像是一种直觉。
  毕竟“亚度尼斯”这种名字可不像是约翰、杰克或者汤姆那么常见,身边能有一个人叫亚度尼斯已经算得上稀罕了。
  两个没有姓氏,只有名字的亚度尼斯?
  几乎在同一时间段里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还都性感得就算他什么都不做,也让人觉得被他所诱惑?
  当然第二点听起来是挺像是在推卸责任,所以佩普暂时持保留态度,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两个“亚度尼斯”之间的共同点都太多了,只等着有机会能亲眼验证自己的猜测。
  托尼在悄悄查亚度尼斯的联系方式,佩普知道;这一行动进行得非常艰难,佩普也知道。
  如果要过上一两年她才能真的在现实生活中接触到亚度尼斯,佩普也只会把这种发展当成理所当然。
  “你不是这么消极等待的人。”伊薇说,“你喜欢主动出击。”
  她坐在佩普的对面,和不久前那副消瘦又憔悴的样子不同,今天的她容光焕发:她的皮肤光滑而有弹性,脸颊丰满;鼻梁上没有任何颗粒和红点,嘴唇柔软且泛着健康的淡粉色。
  伊薇不太喜欢自己的头发,因为她的金发里点缀着少许的浅棕。
  平时她总会用染发剂调整发色,然而这次她显然没有在头发上做任何修饰和造型,只是让它们自然地垂落在脸颊两边。
  那些金色和浅棕□□限分明,看上去反而像是做了挑染,在灯光下,她的长发如正午的湖面般泛着光泽。
  “佩普?”伊薇朝佩普眨了眨眼。
  她的眼睫修长,微微上卷,像黑猫矜持地翘起来的长尾。
  “你……变化很大。”佩普迟疑地说。
  她说这话的时候伊薇咬着酒杯边沿专注地看着她,碧蓝的眼睛里透出摄人心魂的、黑洞一样的美。
  也不是说伊薇在过去不迷人,只是以前的伊薇很少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和任何情境下展示自己的性感。
  佩普很喜欢这个不同寻常的朋友,她也很清楚地知道,伊薇并不是那种天生就颠倒众生的类型——伊薇的性感更多是一种模仿,一种演技。
  当她需要展示女性之美的时候,她冲着镜头仰头、眯眼、轻舔嘴唇,用手指轻轻抚摸自己的身体,她的金发会落在她的唇边,而她微微张开嘴唇,让镜头精确地捕捉到她含住发尾的细节。
  那是她刻意向着观众呈现出来的状态,而非她本身。
  她在镜头前和在现实生活是里两个样子。
  真实的伊薇并不喜欢卖弄风情,甚至对这种事有一点厌烦和疲倦,但每当她被人拒绝或者为难,她又总是条件反射般地展示自己的魅力。
  结果总是好的。
  这个世界上好像就没有她施展魅力后还会做不到的事情。
  展示自己的魅力对伊薇来说是如此简单、快捷以及高效,付出极少,回报斐然。
  有时候佩普自己也会问自己,如果她也像伊薇一样擅长利用自己的魅力,不是那种露骨的暴露和简单的调情,而是有选择地、针对性地做出最适宜的小动作,不将自己摆在廉价的位置上,而将自己视为一个高高在上的、织好了蛛网的捕猎者,假如她也能这么简单地靠着自己的魅力解决一切难题——
  不,没有这样的可能。
  和她想不想无关,她就只是没有这样的天赋而已。
  她和伊薇的友谊被许多人不看好,但实际上和伊薇的交流甚至比佩普自己想象过的还要更愉快,也许是因为伊薇的视角总是足够特殊。
  “我知道。”伊薇扬起手,摇晃着杯中的酒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淡金色的液体旋转着撞击杯壁,“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好过,佩普,我现在觉得自己精力充沛,头脑清醒,从前我没有想通过的事情,现在的我全都想通了。”
  又来了,奇异的吸引力。
  伊薇相当擅长利用自己的魅力,佩普很清楚,对伊薇来说,向某一个人施展诱惑,但又不让对方发现自己受到诱惑是被伊薇引诱的结果不是难以实现的技巧。
  可她非常熟悉伊薇了,她知道现在的伊薇绝对没有在她身上使用类似的技巧,实际上,伊薇的状态和她过去的任何时候都完全不同。
  在不展示自己时,伊薇总有点厌烦和疲倦。
  她充满魅力,但她不快乐。
  有时候这种不快乐也会令她有种格外吸引人的魅力,伊薇知道这点,但她宁愿将这种不快乐的魅力藏起来,或者将她的不快乐夸大无数倍,再表演给所有人看。
  就像她释放她另一些负面情绪时所做的事情一样。
  佩普努力忽视着心中古怪的退缩感,努力将注意力放到伊薇所说的内容上:“比如说什么你没想通过的事情?”
  “为什么我在利用美貌上有这样的天赋。”伊薇说,她的神色激动起来,“还记得我们之前吵架的时候吗?我们针对‘天赋’有过一些几乎扼杀友谊的争吵。你同意‘智慧’、‘反应力’是一种天赋,但你不同意‘意志’、‘耐心’是天赋。你也不同意‘魅力’是一种天赋……”
  “别这么说。”佩普打断了伊薇,“我只是不同意你把所有特质都视为一种天赋。”
  “难道它们不是吗?”
  “有一些是,但总有一些不是。我没办法明确地区分好哪些是哪些不是,我想这是科学家们需要研究的事情,我只能确定天赋不是一切,天赋不能决定一个人的人生。”
  “天赋可以决定绝大多数人的人生。”伊薇说,“我不否认有少数人能挣脱天赋,通过运气,或者你所说的努力——虽然在我看来努力的能力也是一种天赋——可就算是我也知道,个例是不能用来反驳普遍现象的。”
  “你太悲观了。”佩普说。
  但她也找不出更好的话来反驳伊薇。
  “我不悲观,正好相反,我非常乐观,”伊薇立刻说,“正是因为我足够乐观,才会相信天赋决定一切的理论。至少天赋看得见、摸得着,拥有天赋的人对自己的天赋也有所感觉,而你所谓的运气或者努力呢?这两者都太不可捉摸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露出甜蜜的微笑来:“……好了,我不和你吵了,佩普,这场争吵没有意义,我们两个人能有今天都是天赋的产物。我们就像两个衣冠楚楚的人在餐厅里争论为什么非洲会有饥荒一样,无聊又不切实际。”
  “行啊,就找你说的办,我们不聊这个。”佩普求之不得,“你约我过来的时候跟我说你有重要的事情?”
  “对。”伊薇说,她的眼神恍了恍,尽管她极力克制,佩普依然从她的微表情和她细微的肢体语言中感觉到了她的痴迷,她的神魂颠倒,她简直无边际的喜爱和愉悦,“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心理医生吗?”
  “亚度尼斯。”佩普说,她警惕起来,“他怎么了?”
  “他有点事需要和斯塔克先生见上一面。”伊薇补充,“小斯塔克先生。”
  佩普几乎从座位上起身:“什么?我不会因为和你的交情就随便安排托尼和一些不知所谓的人见面的,伊薇,你是怎么了?你从来不会提出这种要求,从我们刚见面起我就觉得你有些不对……劲……”
  佩普的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
  她的瞳孔开始缓慢放大,她的心跳开始加速,她觉得喉咙里堵得厉害。
  亚度尼斯悄无声息地关上了包间的门。
  伊薇默不作声,她站起来,垂着头为亚度尼斯拉开椅子。
  等亚度尼斯坐下,又给了她一个很浅的微笑,她就满怀幸福地退到了门边,不再关注亚度尼斯和佩普的谈话,摆出一副守门的架势。
  “你好,波茨。”亚度尼斯说,“我是亚度尼斯。”
  佩普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她张嘴想说什么,然而狼狈地发现她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能听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她能听到自己引擎启动般轰隆隆的呼吸,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耳中的血液在飞速涌动,她听到了鲜血冲刷血管的声音;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肤温度在升高,她的喉咙黏膜在发痒,促使着她不断吞咽唾沫……
  伊薇已经无数次地向她强调过亚度尼斯的美貌。
  佩普还以为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了。
  可原来在有些人面前你是永远没办法做好心理准备的。
  你不亲眼看到他,就永远没办法想象出那种形象;就算亲眼看到过他的形象,你似乎也没办法在脑中完整地回忆起他。
  他不像是一个人。他更像是一个概念,一个思想,一个意向。
  美。性。欲望。
  “我是霍华德的朋友。”亚度尼斯又说,他微微侧过一点头看着佩普,“我听说托尼在找我——”
  这种时候似乎应该主动登门拜访,亚度尼斯有点不太确定地想。
  虽然他根本不知道去拜访托尼到底要做什么或者说什么……他需要尽可能地远离霍华德,以防霍华德又一次陷入狂乱的迷恋和疯狂里。
  但他有点想念霍华德了。
  第36章 第二种羞耻(3)
  “……你好。”佩普只能说,她的头脑混乱,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可见到亚度尼斯之后,她只觉得她所有的思考都空无一物。
  一段在感官体验上无比漫长的沉默。
  佩普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和肌肉,但在过去那么久之后,她依然像是被什么人狠狠踹了一脚似的喘不过气来。
  也许是因为和亚度尼斯的距离太近了,在这样近的距离里你很难去忽视亚度尼斯,他的存在感像是剧痛,有谁能在猝不及防的剧痛下不失神呢?也许有人能做到,但佩普绝对做不到。
  “……是的,没错,”不过佩普到底不是毫无见识的普通人,她绞尽脑汁地从刚才的对话中找出了重点,“托尼是在找你。”
  她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稍微放松了些,还开了个玩笑:“我听说这件事进行得不太顺利,看来你很会躲人。”
  这不能说是个很自然的玩笑,实话说它有点突兀了,抱怨似的口吻更是有些失礼。
  然而亚度尼斯很捧场地露出了微笑:“我确实很会躲开那些窥探的视线,就算是霍华德的儿子也不能完全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