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节
  “剖腹。”
  “老天!什么?!”
  “割开肚子,让那东西出来。”查尔斯咬字清晰,“你傻了吗,杰?我们又没有产道,只能这么做。这里连针线都有,一切都准备好了,杰。”
  “……就算你说得对,那至少得有麻醉吧!”杰哀嚎着,因为腹部的痛苦,也因为残酷现实的打击,“你准备让我清醒着来剖开我的肚子吗?”
  “不是我来,你自己来。”查尔斯明白地说,“而我干自己的活。”
  “老天……老天……”
  “别叫了。”查尔斯冷酷地说,“既然你决定了要……它们,那就抓紧时间做完。我们不知道这东西会不会在我们的身体里窒息。根据我的了解,婴儿都是很脆弱的。”
  “老天……老天……”
  “或者如果你后悔了我们就不管。”查尔斯说,一半是真心,一半……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东西应该不至于撕开我们的肚子爬出来,它们的力气不够大。痛是因为……我不清楚,大概是到了该痛的时候。”
  “别叫他们‘这东西’,查尔斯。”
  杰拿过了剃刀,紧接着猛地将刀尖戳进肚子,迸起喷泉般的血珠。
  “见鬼!别这么用力!”查尔斯惊恐地说,“轻轻地划开就够了!你是想死吗?!”
  杰大口大口地吞咽着。他浑身颤抖,手却很稳,慢慢地在腹部拉出一条直线。血水不断往外流,仿佛呼吸间就能装满一个空可乐瓶,杰面色苍白,动作也慢地将手插进肚子,摸索着——
  查尔斯发着抖,眼睁睁地看着杰的表情变得温暖而柔情。他抓着什么东西,慢慢地取了出来,查尔斯甚至没发觉自己已经屏住了呼吸,因为缺氧而眼前发黑,直到那东西终于离开了杰的身体——
  那是个人类婴儿。浑身血迹,但是没有尾巴,没有翅膀,没有任何超过人类的东西。至少看上去那是个人类婴儿,男孩,非常健康。
  查尔斯吐出一口气,然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希克利被吵醒了。
  他模糊地思考着到底发生了什么,转过头却看到了伊芙琳半埋在枕头里的面孔。伊芙琳睡着的样子很安静,头发乱七八糟地翘着,嘴巴微微嘟起,发出可爱的吐气声——她睡着时似乎习惯于用鼻子吸气,用嘴巴呼气。
  天还没亮,太阳只露出一点点光。希克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的,直到他听到了非常遥远的……那是哭声吗?似乎是,婴儿的哭声?
  也可能是岛上的野猫。虽然他们在小镇中没看到任何野猫,或者说他们就没看到过除了鸟和蝴蝶之外的任何动物。但要让他往深里想,希克利也不怎么情愿。
  就当那是野猫在叫好了。
  希克利调整着动作,轻手轻脚地将伊芙琳搭在他身上的手挪开。伊芙琳被弄醒了,她发出朦胧的呓语声,喃喃道:“……雅各?”
  “睡吧。”希克利在她耳边说,“天色还早,伊芙琳。好好休息。”
  “……有小婴儿在哭呢。”伊芙琳喃喃地说,“杰和查尔斯生小孩了。”
  “什么?”希克利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查尔斯和杰把孩子生下来了。”伊芙琳说得清楚了些,她睁开眼,睡眼惺忪,咬字却很清楚,“真可惜啊。”
  第158章 第五种羞耻(30)
  这次希克利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了,她说杰和查尔斯把孩子生下来了,每个词都清清楚楚,绝没有听错的可能。
  但希克利宁愿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或者脑子出了问题。
  不是,这两个人都是男的吧?
  还是说他们其实不是男人,只是长得像男人?可就算他们都是女的……那也得再有个男人她们俩才能受孕……不过那边还有导演在呢,导演好像是个男人……可就算杰和查尔斯都是女人,导演也是男人,那也不能一天就把孩子生下来吧?
  希克利的大脑都要被伊芙琳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句话给烧干了。
  他想了又想,想了又想,还是想不出究竟要发生什么事才能造成“杰和查尔斯把孩子生下来了”这个局面。
  至于“伊芙琳在瞎说”这个可能,只是在他的脑海中短暂地浮现了一下,就被毫不犹豫地抛到了脑后。开什么玩笑,哪怕伊芙琳真的是在瞎说,她这种……情况,瞎说的话十有八九也是真的,甚至瞎说的话反而才最有可能无限接近真相。
  杰和查尔斯把孩子生下来了。
  不是,这是怎么回事?昨天那两人还一切正常呢?大晚上的还跑到森林里面,在祭坛附近逗留,而且刚好那段时间导演也在。
  难道孩子真是导演的?
  既然导演很可能不是人类,那么这件事按如此逻辑推测,还真能成立。
  希克利对超自然事件有着相当丰富的经验,正因为经验丰富,这个逻辑通顺的推测很快就被他自己否定了。怪物们是根本不按逻辑走的,逻辑通顺就是最大的逻辑不通顺,还得往别的方向调查——
  雨瞦
  他突然醒悟过来,心说调查什么啊?关他什么事?这座岛基本接收不到外界的信号,上级没法指挥他的行动,出去之后要怎么报告里面发生的事情也全看他怎么编,那他何必自找麻烦?
  杰和查尔斯算不上讨厌。在不影响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希克利并不介意帮点忙,搭把手什么的。
  可如果是目前这种稍有不慎就会一波全送的情况,希克利也没有做英雄的善心,他只希望杰和查尔斯能死快一点,千万别等到他们乘船回去的路途上再闹出点什么事。
  他翻了个身,轻轻揽住伊芙琳。在入睡前,他还是问出了徘徊在嘴边的问题:“伊芙琳?”
  “嗯?”
  “他们……变成女人了吗?”他不安地问,“这座岛……还带变性的?”
  没错,这就是他最恐惧的事情。
  希克利谈不上喜欢做男人,但绝对不能接受自己变成女人,不过假如变成女人也像杰和查尔斯那样外表上完全维持男性的样貌,那性别的改变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终归还是比死了要好不是么……
  “没有哦。”伊芙琳说,“他们只是可以怀孕生子而已。这座岛就是这样的啊,雅各,你忘了森林里看到的东西吗?我想那应该是个仪式,这整座岛都被笼罩在仪式的范围之类。”
  “你还了解仪式?”
  “我猜的。”伊芙琳说,“没那么难猜,雅各。这座岛的意图很强烈呀,一点点想要掩饰的意思都没有呢。假如比作一本书的话,这座岛完全就是一本摊开的傻瓜式操作手册,就怕来的人读不懂呢。”
  读不懂的傻瓜,希克利,含糊地唔了一声。
  伊芙琳在他的怀里笑,身体像鸟儿般轻轻震动:“雅各读不懂是因为雅各太关注和死亡相关的危险了。但我想这座岛上应该不会出现死亡,除非……”
  希克利大为紧张地重复:“除非?”
  “在岛上,有性行为就会怀孕生产,不分性别。不过我不是很确定这个性行为的范畴是怎么算的,也不知道如果是利用工具或者纯粹的自慰能不能怀孕——我猜应该可以。鉴于这座岛看起来真的非常热衷于繁殖这种事,可能稍微沾点边就能怀孕吧。”伊芙琳却先说了这么一段话。
  “除非?”希克利问。
  “除非完成了繁衍,在那之后可能会死掉。”伊芙琳说,“就像昆虫一样,完成了繁殖任务就会死。这样的话,提供物质的那一方应该是在射出后就死,负责孕育的那一方应该会在生产之后死。但在完成任务之前,肯定是不会死的。岛不会同意的,活体才能生育——活体才能吗?也许……”
  她忽然陷入沉思,然后兴奋地推着希克利:“雅各,雅各,快起来,我们做个实验!”
  “……有件事我一直不敢告诉你,但到了这种时刻,我也必须向你坦白了,”希克利深吸一口气,语气很沉重,“其实我、我阳痿。”
  “你真怕死呢,雅各。”
  希克利大叫起来:“不怕才奇怪吧伊芙琳,你自己才最奇怪好不好!”
  “你也只有怕死这点比较不奇怪,其他地方也很奇怪嘛。你自己没感觉到吗,雅各?”
  希克利没吭声,心说我们做特工的不管有多奇怪都不奇怪,所以当然没什么奇怪的。
  伊芙琳就像能听到他在想什么似的,说:“不是因为职业啦,雅各。其实我一直都有从雅各的话里听出来,雅各对自己的认知和实际情况不太一样哦。”
  “什么?”希克利僵硬地说。
  “雅各好像觉得自己很寻常,很普通,没有什么能力和才华,也没什么特点。不管聊的时候提到什么话题,雅各的口吻都是‘我不太能做好’、‘我不擅长这种事’。”
  “我说的是实话。”希克利说。
  “可是雅各很聪明呢!雅各很厉害的!”伊芙琳的语气变得急促,“稍微仔细地看一看雅各就会发现了。我想雅各的老板也是这么认为的吧?在雅各不知道的地方,他们会称赞雅各是不管下达什么样的命令都能完成,不管去多危险的地方都能活着回来汇报的厉害角色。一定是这样的。”
  “……”
  “雅各?”
  “那又怎么样呢?”希克利说,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平稳,“又不是说我很为我在做的事情感到骄傲。又不是说我喜欢我在做的事情。又不是说我对自己有多满意。毕竟是我的人生。评判的标准,应当是我来制定才对吧。我对自己……”
  他说不下去了,却还是强撑着开了个玩笑:“我说我阳痿其实也不能算撒谎。至少我对自己的感觉和阳痿的感觉是一样的。”
  伊芙琳很轻地“哼——”了一声,尾音长长地落下去,那更像是个表示她在思考的语气词。
  “我会让你好起来的。”她郑重地说。那听起来是个许诺。
  希克利慌了:“……不不不我觉得我们都不喜欢这座岛的后遗症还是别……”
  “什么呀,其实我刚才说实验的时候也没说要自己上!我们出去,找点死物试试。”伊芙琳说。
  只要不是他们俩上,希克利就没有任何意见。天色蒙蒙亮,他们借着那点光芒换好衣服,悄无声息地下了楼。酒馆居然还开着,调酒师微笑着站在柜台后面,朝他们颔首示意,大厅中年轻紧致的皮肤如同海浪般纠缠起伏,亮得晃眼。
  希克利有点害怕。
  此情此景其实非常美丽。
  参与者都是堪称绝世美人的年轻男女,录下来放到po---ub上绝对能杀上排行榜,被一众阅历丰富眼光高绝的影评人交口称誉,赞颂的声音一路从排行榜顶端挤落到排行榜末端,全世界每一条有人类足迹踏上的道路都能留下影片的美名,并且以上形容绝不存在夸张的成分只是单纯地讲述事实……
  希克利还是害怕。
  他全身上下只有头皮是硬的,贴在伊芙琳身边,跟着她走到吧台前。
  伊芙琳问调酒师:“可以给我一瓶酒和一个杯子吗?”
  调酒师什么也没问,直接把伊芙琳要求的东西推倒她面前。伊芙琳拿着瓶子和杯子研究了一阵,神色慎重地把酒瓶的口部对准酒杯,相当认真地插进去,拔出来,插进去,拔出来,重复了大约半分钟,然后倒了一点酒到酒杯里。
  希克利:“……”
  他看懂了。正因为看懂了,才更加感到一种古怪的尴尬,并且情不自禁地抬头看了一眼调酒师。
  调酒师的表情是呆滞的。
  那张酷极了的面孔露出这种表情,让希克利的尴尬感也淡去了不少。
  伊芙琳盯着酒杯看,希克利也盯着酒杯看。
  数秒后,调酒师轻轻咳嗽一声,吸引两人的注意后才缓慢地说道:“这位女士和先生,这是没有用的。”
  伊芙琳很感兴趣地问:“要怎么样才有用呢?到底是什么判断机制?是因为它们是死物所以才不起作用吗?”
  “要本身有生殖活动的东西才可以。”调酒师轻声细语地解释道,“换句话说,就算是死物——比如一段代码,也是可以的。但酒瓶和杯子不行。至少在这种地方不行。你们去过祭坛吗?在蝴蝶婚飞的时候,繁殖季就会到来,而在繁殖季,万物都可以繁殖。”
  他含蓄地微笑着,亲切地说:“两位似乎并不喜欢我们提供的婚房。是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吗?请尽管提出,我们竭力满足任何合理的要求。”
  “什么算合理的要求?”伊芙琳问。
  “噢。我还没遇到过这种问题呢。”调酒师略微思考了一下,“任何要求都是合理要求吧,我想?”
  “你在这里工作了很长时间吗?”伊芙琳又问,“听起来你服务过很多客人呢。”
  “您看,女士,总有没有生育能力的人渴望子嗣。假如他们有足够的的运气,又有足够的能力,就能抵达这座岛。”调酒师说,“他们会得偿所愿。至于时间……这座岛不存在时间,女士,至少不存在常理上的时间。一切都要为繁殖服务,时间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