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节
  算盘是十五档的上二下五制式, 又用铜制步.枪子弹壳充当105颗算盘珠子,通体重量高达十五斤,轮起来当凶器比板砖的杀伤力都大。
  证明真正的傲娇不需要理由, 傲起来说要谁的命就要谁的命。
  纪艾抱头堪堪躲过一击,哀嚎起来怨气冲天:“你打我干什么!没听阿鸡说那是个男人吗, 我能让男人生孩子吗?再说十五六年前我还在牢里关着, 能让人隔空怀孕生下这么大的娃吗!”
  酒精顺着冷汗从额头冒出来, 倒是彻底清醒了。
  纪天音本来没打算管他,不过小叔叔被一算盘拍死后就没办法管事了,开口替他解围:“他在牢里估计除了看新闻联播以外没有其他娱乐活动,不过我认识那两个人,直接让他们过来吧。”
  长发男人和少年的组合,应该是克诺修斯带着日影找上门了。
  克诺修斯只要知道她逃狱时顺便劫走了纪艾,联系到纪艾背后的势力,不难猜出一行人的下个落脚地会是哪里。
  于是带着日影乔装打扮避开帝国围捕,上演了一出“单身老父横跨星海千里寻夫”的感人戏码。
  钢铁1区已经过了晚餐时间, 按理说该让这群旅途奔波的人好好睡一觉倒时差,但时间紧张,悬浮车直接开往纪艾从前的住所。
  浓厚黑雾里慢慢浮现出充满机械科幻感的庞大工厂, 悬浮车从上空经过,在封闭的金属穹顶上盘旋片刻, 下方的通道向两边收缩折叠,露出一个供飞行器垂直进出的通道。
  纪天音得有几十年没回过家了,但对这座工厂和通道并不陌生, 毕竟当年纪艾就是从这儿一脚把她踹上漂流仓的。
  “嘿嘿嘿……”纪艾约莫想起从前,笑声开始心虚。
  虽然神山翠说他敢回来就直接乱棍打出门,不过纪艾掌管1区近一百年,也把大哥被暗杀后那些蠢蠢欲动的部下严格清洗一遍,所以仍是这里说一不二的首领。
  最重要的是,活下来的人没有忘记二十年前是谁站出来面对亥亚帝国的大军——虽然这个人没个正形,不按时发工资,还一有钱就拿去买酒,但毕竟承担了所有责任。
  神山翠亦是如此。
  归根结底,让她不满的并非纪艾,而是许诺为这里带来发展却食言的亥亚帝国。
  “这里的污染程度已经严重到不适合生存了,但停止赖以为生的工业制造我们这群人只能饿死,而且无法搬去其他地方生存……我以为交出主权后就能借助亥亚的治理技术让整颗星球活下去,你们却没有做到。”
  盘着发髻的精干女性仰头,视线穿过车顶望向天空没有尽头的黑雾。
  纪艾同样沉默,没有为大侄女开脱的念头,空气陷入可怕的寂静。
  良久,纪天音笃定地开口:“我会做到的。”
  神山翠僵硬地弯起嘴角,身体随着悬浮车落地微微一晃:“尽管现在才说已经晚了,但我还是想问……证据呢?”
  纪天音打开车门率先跳下去,指了指纪艾,“……等你见到他那个‘小情人’就明白了。”
  “——嗯?”神山翠眯起杀意浓重的眼睛,再次抄起子弹壳算盘。
  进入工厂后环境质量多少有些改善,起码不会刺激的人睁不开眼睛,不知何处传来隆隆作响的机器运转声,终日不歇的韵律成为1区的独特伴奏。
  纪天音带着妖妃和七英杰走进一间位于底层的工作室,一百多平米的空间四面墙都贴着工程专用的绘画图纸,边角标注着详细尺寸,粗略一看,从高科技的k380微波枪到古代的三八式步.枪应有尽有。
  神山翠平常习惯在这里计算账目,进门后打开墙上的照明开关,主人气场十足地请众人入座:“坐吧,喝咖啡还是喝茶?”
  “喝酒……咕。”纪艾找到自己从前常用的那个破沙发,驾轻就熟地在里面趴窝。
  二十年没用过的发沙发皮质表面都烂出深深褶皱,却干干净净,显然有人常在打扫。
  “喝不死你!”神山翠将唯一那张长桌上的图纸拨到旁边,腾出一方空间放算盘。
  一台履带式机器人嘎吱嘎吱地滚过来,给房间里的每个人端上热饮。
  纪天音随手拉个把椅子坐下,刚抿一口味道寡淡的速溶咖啡,突然听见敲门声。
  “翠姐,我把那个‘小情人’带来了。”
  话音刚落,从门外绕进一个身体高而轻盈的男人,穿着最普通的衣服也难掩通体的雅致贵气,后头还跟着一只1米65的小崽子。
  “看来我到的也不是很晚。”克诺修斯笑容轻快,见到熟人后取下假发,露出本质如丝顺滑的银色长发。
  “是你?!”纪艾看到熟悉的银毛蜜肤配色立刻认出对方是谁,抓狂地冲上去,“你来就来吧,为什么非要和我的私生活扯关系?老子因为你那句话差点挨了一算盘知道吗!”
  大皇子会定期对潮声监狱里的各位政治犯进行人道主义探视,所以纪艾不光认识那张脸,还跟他聊过几句,不过大侄女一次都没去探望过他。
  克诺修斯不太理解“一算盘”具体能造成怎样的伤害数值,撑开眼睑摘下黑色美瞳片:“帝国还没有对整个蛮荒星实施管理,谁知道自报家门后会不会被抓起来,而且这个假身份不是很有用吗,你一听就决定要见我了。”
  的确很有用……
  哪怕纪天音这等毫不关心的人,听说她叔多了个私生子也忍不住想看看。
  “克诺修斯……皇子?”神山翠打量那张如同夜精灵的脸,手指在算盘的子弹壳上来回摩挲,“看来我收到的情报不是假的,名正言顺的未来皇帝居然造反,不过别告诉我真正原因是不满一个黑发的恐怖分子成为三皇子。”
  据她截获的消息,帝国两位正统继承人与七英杰对外宣布的背叛理由是,不接受伊卡尼安这个犯下恶行的人作为皇子公然现身,但神山翠不会相信这种骗小孩的说辞。
  克诺修斯是谁?
  神圣亥亚帝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哪怕伊卡尼安出现也影响不了他的地位,无论发生什么变故,只要置身事外等着当皇帝就行了。
  偏偏主动立于危墙之下,选择一条最为困难的道路。
  神山翠因此才信任这群人,可无论如何也不明白,他到底图什么?
  “原因吗……”克诺修斯弯起狐狸一样的眼睛,没有一丝犹豫地回答,“跟你留在这颗重度污染星球理由一样,很多是不是一走了之或者随波逐流就能做好的。”
  神山翠可以在危急之时丢下整个星球一走了之,他们赚的钱足够移居到全宇宙任何一个地方,却还是和所有普通人一起坚守于此不肯离开。
  不光是她,纪艾,纪天音,布洛德,七英杰……所有人不做这件事也不会死,可还是走上不可能回头的绝路。
  ——超级英雄或许不存在,但这样的人存在,宇宙才会变得更好。
  “既然殿下回来了,那么可以正式决定下一步计划吧?”纪天音放下盛咖啡的纸杯,屈指揉了揉眉心。
  布洛德关切地望过来:“身体不舒服?”
  纪天音随意摆摆手:“没事。”
  最近总觉得身体疲惫,而且胃口莫名其妙大了不少,希望只是太空旅行的时差没倒过来。
  克诺修斯除去脸上的伪装,精神抖擞地站在长桌尽头轻咳两声:“以我们现在的人数来看,虽然有实力赢下一场战争,但缺乏攻城掠地的基础,战线也拉不到那么长,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陛下主动退位。”
  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当初差一点点拿下晨曦宫,最终还是因为叛徒功亏一篑。
  “已经不太可能了吧?”纪天音深深呼吸打起精神,“虽然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没留意帝国的动向,但陛下已经生出戒心,装甲师团的舰队恐怕已经驶向蛮荒星了。”
  克诺修斯神秘兮兮地摇头:“不,根据我的消息,第二装甲师舰队只是在北境集合警戒,没有主动出击的征兆。你猜,他们在考虑什么?”
  明明已经知道这群反叛者逃往1区,帝国却不主动出击,而是静静等待,不是很奇怪吗?
  纪天音眼底迅速笼上阴霾,接过他的话说下去:“——在等我们主动开战。”
  这群人借伊卡尼安的黑历史作为反叛借口可谓占尽了道德制高点,但如果伊卡尼安大肆追杀他们,无异于坐实皇室可以逍遥法外的事实。
  但克诺修斯一定要回到帝都改变这个国家。
  换句话说,冲突不可避免,只是看哪一方先沉不住气挑起战争,而先下手者总要承担更多责任,运气好还能落个历史罪人的称号。
  克诺修斯显然看穿个中缘由,冷笑一声:“你猜新上任的第二装甲师团长,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0章 啦!
  老七暂时不动手的道理简单来说是这样的
  清君侧这个大家都懂,将军一行人表示老七是个小人,大家不爱跟他玩儿,最重要的是老七的确犯过错,那么大家的造.反逻辑就成立了,比如于谦为社稷无视英宗安危(不是说相声的,是明朝那个)
  但老七表示我只是犯了全天下alpha都会犯的错误……不是,他选择按兵不动,这群人怎么折腾都不理会,等他们打过来再说
  这样逻辑就会变成“这群人本来就想造反所以随便找了个理由”,不一定全是老七炸大楼的错,毕竟有很多真正的谋反者也打着清君侧旗号搞事,比如朱棣篡他大侄子的位
  总之谁先动手谁就没理
  顺便一提,这个按兵不动的方法是将军教他的(嘻嘻
  第201章
  纪天音到底没控制住怒火, 单手把喝空的纸咖啡杯狠狠捏爆!“这还用得着猜吗?也就是伊卡尼安那个小兔崽子待在边境不肯出击,要是敢出现在我面前,绝对把他打得爬不起来!”
  布洛德谨慎地纠正她的说法:“亲爱的, ‘小兔崽子’一般是老子训斥儿子的专属称呼,你无论和他还是陛下的关系都没亲密到那种地步。”
  纪天音气鼓鼓地扔掉揉成一团的倒霉纸杯:“我知道!”
  不光知道这件事, 还记得是谁在什么时候教会伊卡尼安如此谨慎的做法。
  七英杰都是容易沉不住气的alpha, 却很少在关键时刻陷入冲动的漩涡, 只有伊卡尼安,每次被敌军将领挑衅后都会上钩,像只咋咋呼呼的疯斗鸡冲上去找人家决斗。
  纪天音为此给他单独开过好几节课的小灶,反复强调按兵不动和长脑子的重要性,伊卡尼安当时听得心不在焉,似乎完全没把她说的话当回事。
  不过看现在的表现,明显已经能活学活用了。
  “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教出了一个好徒弟?”克诺修斯轻嘲地笑了一声,“我成为皇帝的过程中必须没有一丝污点,这样对后续的改革实施才最有利, 毕竟一个靠造反上位的新皇帝听起来就很难服众,不是吗?……这种逼我们主动出手的放置态度太有效了。”
  纪天音望着桌面,眸光闪烁间流泻出昔日第一将军以杀止杀的战意:“殿下, 除了黑心以外,你万事都想粉饰太平的缺点也很明显。伊卡尼安的计策的确棘手, 但还没让我忌惮到绝不敢轻举妄动的地步。”
  她顿了顿,抬起一双狠厉的眼:“别忘了成王败寇,往前爬的姿态再难看, 只要赢到最后就能改写一切。”
  ……
  同一时间,亥亚帝国北境星域。
  数艘形制不一的战舰整齐地列队前行,庞大身躯仿佛破冰船摧毁坚冰一般压破太空的寂静永夜。最前方的旗舰上印有新任第二师团长的标志。
  一瓶斜放的黑色指甲油。
  “按兵不动,是为上策。”
  舰队指挥部的房间里传出青年刻意压低的磁性嗓音,似乎完全陷入那段过往记忆,直到有节奏的敲门声将他惊醒。
  “您指名的黑咖啡来了,加奶不加糖,56度。”马卡龙恭谨却面无表情地开门进来,水晶一样剔透的发眸都成了阴郁的灰霾色,俯身把搭配点心的烫金瓷杯放在他面前。
  他没有参与夺下晨曦宫的计划,并未因此入狱,这些天的日子却过得很不好。
  在七英杰被捕后,伊卡尼安强行将他扣押在身边,而后纪天音仓促逃狱,自然没时间接回远在帝都的马卡龙。
  有着小甜点名字的成年男性像垃圾一样被遗忘在没有同伴的地方……他并没有责怪主人,反而因为纪天音成功逃离而感到发自内心的幸福。
  但低贱的beta无法离开主人而生存。
  “你以前面对大将可不是这个态度哦,好歹我只差一步就当上第一将军了,难道还不够资格当你的主人?”伊卡尼安仰头看着站在身边的忠诚仆人,眼角缀着邪佞的黑色桃心,随着弯弯的眼眸微微摇动。
  马卡龙眼底如同死水般平静:“我只是个卑贱的家畜,没有选择主人的资格。”
  “但你一开始是自主应聘到大将家里的吧?”伊卡尼安快速搅拌着热腾腾的咖啡,放弃计较这个问题,“对了,知道我这些天为什么慢慢在路上溜达,而不着急抵达9区构筑战线吗?”
  马卡龙脸上再也看不见从前兴奋到狂热的红晕,维持不变的表情和不变的言辞:“我只是个卑贱的家畜,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