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进城卖农货只收一文,若算成商贾,则要按量算,最少交五文,是什么全靠城卫说。
  观阳县只有一条主街,中间是县衙,东边卖各类杂货,小店林立,西边则高档些,都是大店,同样是酒楼、茶馆、客栈,西边的普遍是两层高,设雅间。当铺、书局、卖胭脂水粉的店铺、药铺、绸缎庄都在西边,肉铺、面馆、粮油店、馒头铺、测字算卦的、杂货铺等都在东边。
  流动的菜摊,在东街的最东边。
  大宅采购,平民买菜,全在这边,一大早挎篮子的、推车的,把小道挤得水泄不通。
  在这儿找固定摊位卖菜,也得交钱,按面积算,小摊三文,大摊五文,早来早占,若想固定要最靠西的好摊位,按月交钱。
  卢栩想了想,先交了三文试卖,他找了个卖果子的中间。
  这季节只有晚熟的樱桃,早熟的桃杏和桑葚,还有些他叫不出名的小野果,都不便宜。
  能买起水果的,八成也不会嫌弃他的田螺贵。
  果然,没一会儿就有人来采购了,他见人挑完果子付了钱,就开始喊卖田螺,“秘制田螺,咸香辣鲜,好吃下饭,配菜下酒,老少咸宜,不好吃不要钱喽——”
  可别人一问价,再看看是田螺,大多都走了。
  卢栩无奈。
  好在没多大会儿就来人问了。
  “你这田螺怎么卖呀?”有个背着胳膊带小厮购菜的中年人凑过来问,他穿着绸衣,人长得富态,还带着小厮,一看就家境很好。
  卢栩递上去一兜:“十文一兜,先尝后买,不好吃不要钱。”
  对方捏了一颗,一嘬没了,一看就会吃。片刻后,他捏了捏胡子评价道:“人常道清明螺,塞肥鹅,你这螺季节虽晚了,胜在滋味还不错。”
  卢栩:“……”
  没想到还有现成的广告词!
  他认同地点点头,随即问,“您说的是,您来多少?”
  中年人顺嘴就道:“来十包吧。”
  卢栩开心应了,将田螺小心地装进对方小厮的装菜篮子里。
  待人走了,他挠挠头,看看旁边摊位的水果,忽地笑了。要是让他爸妈看到他为了几文钱这么狗腿谄媚,挣了钱也舍不得买了桃吃,不知会作何感想。
  卢栩卖到中午,总共卖掉三十多份儿田螺,早摊渐渐散了,他没多留,还把筐倒背到胸前,开始沿街叫卖。
  他一共装了二百多份儿田螺呢,这怎么行。
  卢栩总结一上午的问题,买菜的多是女眷,但买他田螺的多是男的,女眷过日子多细致,二十文钱能买一条肥鱼了,觉得买个螺不划算,男的尝味儿,味道好就掏钱了。
  卢栩将东西街都粗略地逛了逛,选好了市场——
  酒肆、赌坊。
  他厚着脸皮往酒肆门边一站,见谁来买酒就问,“您来点下酒菜吗,田螺佐酒,喝酒更香。”
  掌柜频频往这儿看,卢栩施施然道:“佐菜喝酒不醉人,田螺咸辣下酒,您吃了能多喝二两。”
  掌柜:“……”
  掌柜见没影响买卖,也没赶他,卢栩靠着厚脸皮,他赖在酒肆门口赖着卖掉四十多份儿。后来有买回家下酒的,发现田螺当小菜吃不错,还有回头客来买了十多份。
  卢栩临走送掌柜一份儿,道谢走了。
  还剩一百多份儿,卢栩直奔赌坊。
  赌徒吃饭晚,中午快过了也才刚刚散场,他们不远走,就在附近的铺子吃点,填饱肚子继续赌。赌坊附近的小吃铺子还不少。
  他选了生意最好的面馆坐下,点了碗素面,问伙计要个空盘子,将田螺倒进去,开始自导自演,浮夸嘬田螺,吃一口,感叹一句,“真辣!真香!”
  惹得面馆伙计十分想赶走他。
  不过浮夸是浮夸了点儿,效果还不错,尤其赢了钱心情好的,看什么都高兴,愿意逗逗他,“吃什么呢小子?”
  卢栩:“我家做的田螺。”
  众人一听,全乐了,“你家做的田螺你在人家店里喊香,你怎么不回家吃去?”
  卢栩现场开始胡编:“在家吃不起!您不知道,做这田螺又费油费盐又费酱,还要倒酒下香料,煮一锅田螺放三碗料,不放足就不香,放足了料还要大火烧小火炖,顿够一晌,等料都融成汁渗进螺里……这滋味。”
  他意犹未尽地啧啧嘴,又拿一颗一嘬,“哎香!就我娘这做法,别说田螺,炖个鞋底都香!”
  反正他一辈子都没这么不要脸过,豁出去了使劲演,“我娘轻易不给煮一锅,得家里添丁庆喜,老人过大寿才煮,要不是我灵机一动说要卖,她哪儿舍得给我!”
  别人挺乐,“有那么好吃么?”
  卢栩:“嘿,您爱信不信。”
  他挑起面,吃两口,又开始嘬田螺。
  他越不给,还有人就更好奇了,“小子你给我尝尝好不好吃,好吃我买你的。”
  卢栩一副小气样,“不给,我卖钱呢。”
  “多少钱,看把你小气的,你筐里不还多么?”赢了钱好奇凑过来,掀开他布盖子看。
  “十文,先买后尝。”
  “我当多贵呢。”他扔了把钱给卢栩,也没数多少,“给我来一包,不好吃小心我揍你。”
  卢栩把钱扒拉到手里,“你尝你尝,不好吃钱我退给你,十二文,我给你选包大的。”
  那人从他筐里选了个最大的螺,学卢栩的样子一嘬,“咳咳,有点辣,味儿还真不错。”
  卢栩:“我哪能骗你,刚刚还有个员外买了十包,人家说,清明螺塞肥鹅,我这螺虽然不如清明螺,但胜在味道好滋味足,越吃越好吃!”
  几个人凑过来尝,有人道:“下酒不错。”
  卢栩:“可不,我刚刚在酒肆门口卖,好多人买了又回来买。”
  这会儿他大方了,拿桌上的那包挨桌发。
  整个面馆的食客都被他勾起好奇,这会儿吃这田螺也没人嫌上不了台面,不值钱,有人嫌辣,有人尝了觉得好,当即叫卢栩给拿两包。
  卢栩乐呵呵地卖田螺,样品剩的还往隔壁包子铺、蒸饼铺发,见想买的人都买了,他又问那赢了钱的大哥,“这田螺女人孩子也爱吃的,您不给媳妇孩子带一包?”
  出来赌的谁记得老婆孩子?对方被问得一愣。
  “爷出来玩儿还得给他们带?”旁边人一副“我是大男人我不怕老婆”的架势。
  卢栩马上道:“话不是那么说,谁家里媳妇孩子不是日日惦念丈夫老子,带点儿小东西回去,叫家里头也知道你们顾着家,惦记着他们,哄着全家都高兴不好吗?我下田回家,给我妹妹折朵花她就能高兴一晚上。”
  他们想了想也是,反正又不贵,这东西别处还没吃过,拿回家新鲜新鲜。
  有人买了,爱面子的不怕丢面子了,也随大流买上一包两包,卢栩花钱朝包子铺买了一沓油纸,挨个给他们包结实。没一会儿卢栩一百多份儿田螺售罄。
  田螺卖完,卢栩和赌客换成了散银子,他笑呵呵说了好一阵儿漂亮话,待赌客们走了,他狠狠松了口气,端起已经凉了的面呼噜噜连面带汤喝掉。
  结完账,卢栩见筐底还掉出来田螺,拿苇叶兜好了连面钱一起给面馆老板送去,“大伯,今天占您地方对不住了,还剩下点都是干净的,您尝尝。”
  老板个子大长得壮,脾气却十分好,他天天面对一群赌客,脾气不好干不下去,他擦擦手接过去,笑道:“你可真能说。”
  一中午光听他说了,嘴就没歇着。
  卢栩讪笑。
  天知道,以前他们学校女生还有人管他叫忧郁王子呢!哎,生活催人老啊……
  卢栩问,“大伯,我想给弟弟妹妹买点零嘴儿,哪家铺子实在好吃您知道吗?”
  面馆老板以为他纯胡吹呢,没想到还真挺惦记家,“你沿街继续往西走,有个刘记杂货,就是挂了个蓝边大条幅的那家,他家货全实惠,买糕点上西街,一过衙门第六个店,苏记香糕,问伙计有没有碎了的点心卖,和整块的味儿一样,便宜一半。”
  “好我记着了,刘记杂货、苏记香糕。”
  “对对,找不着了在路边问问人。”
  卢栩道了谢,背着空筐子去给腊月买糖。
  作者有话要说:
  卢栩:我,自导自演,自己当托儿~!
  第11章 书局
  卢栩先到刘记杂货,里面有两个妇人正在买针线,卢栩便站在稍远地方看杂货铺卖的东西。
  常见的糖有四种,整块发白的,散碎发白的,整块偏黄的,散碎偏黄的。他们镇上只卖偏黄的,逢年过节走亲戚买整块,自己吃买散碎的,颜君齐给文贞买的就是散糖。
  杂货店还有很像冰糖的糖块,染了色,不知道是不是混了果汁,算水果糖?
  另外酱醋茶这儿也有,同样分几个档次,没标价。
  还卖些各地特产,卢栩新奇地在杂货铺看到了干海带,紫菜,木耳,干香菇,莲子,枸杞,红枣,甚至还有桂圆!
  蛋也有鸡蛋、鸭蛋和鹅蛋。
  可谓相当齐全了!
  另外就是各类杂粮、日用和针线。盐得去官营的盐铺买,主粮则有专门的粮铺。
  杂货铺内锅碗瓢盆,扇子扫帚,蜡烛油灯,灯笼挂画,应有尽有。角落还摞起来些小板凳。
  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
  两个妇人挑好了线向掌柜抱怨,“这才几天怎么又涨价了?”
  掌柜:“您拿粮换,还是原价。”
  两个妇人咕哝,“粮也贵了!”
  掌柜:“可不是,一天一个样。要不您拿银子也行,还是原价。”
  “买个针线哪里用得上银子!”
  她们挑好了针线付了钱,不怎么高兴地走了。
  物价上涨,钱币跟着贬值,官定一两白银兑换一千文,可拿一千文根本就换不来一两白银。卢栩在面馆和赌客们换碎银,折合一千二百文才兑换一两银子,可把他心疼坏了。
  但不换,又太沉。没准放着放着过几天得一千三百文才能换一两银子。
  卢栩顺势问,“现在一两银能兑多少钱了?”
  掌柜摇摇头,“说不准啊,怎么也得一千三了。”
  得,他还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