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空气粘腻,好像连放在讲台上的手指都出了汗。
  手肘间碰到讲台的地方黏糊糊的。
  还有……还有什么呢。
  脑海里仿佛只留下了那声很轻很淡的嗤笑声,还有那人挑起的眉眼,不羁的嘴角。
  温菱随意不评论别人,可他长得是真好看,男生女生都觉得帅气隽逸的那种好看,还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肆邪。
  温菱讲完自我介绍走下台。
  她是记得他的。
  但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认得她呢?
  他会吗?
  记忆倒回从前,仿佛她还埋首在高中课桌层层叠叠的书堆里,再抬起头,斜着看过去。
  目光余角四十五度角的位置,窗边恰好有人走过。
  白色运动服像是晦暗深海里唯一的光点。
  穿运动服的男生不动声色从窗边走过,肩膀宽阔挺拔,眉眼是少见的好看。
  他穿衣服和别人不一样,同样都是运动服,总能穿出散漫的邪肆感,手指纤长,扇骨和白玉般,只拢开五指,就能罩住一整个篮球。
  经过时,他甚至漫不经心地伸出一根手指支撑着球。
  篮球在他指尖肆意旋转,嘴边偏偏还要勾勒出一抹邪气笑意。
  班里有同学扯了窗帘,小声嘀咕:“不是吧,都临近高考了,还有人出去打球?”
  “谁啊?”
  “好像是理科班的邵南泽。”
  “有啥办法,理科第一,谁都拉不下他。”
  “真就狂呗!”
  …………
  纷飞的思绪忽然被人打断,孙萌萌从身后冒出头来,拍了拍温菱的肩膀。
  “菱菱,我们去饭堂吧?”
  孙萌萌和温菱一个班,又被分到一个寝室,自然走得近。
  两人没几天就混熟了,经常一起上饭堂吃饭。
  从阶梯教室走出来时,恰好有一大班人也鱼贯从隔壁教室走出来。
  两波人渐次汇集到一起,又陆陆续续地搭电梯下楼。
  孙萌萌在那个班有认识的人,恰好走在温菱和孙萌萌前面,还特地转过身和孙萌萌打招呼。
  温菱问:“你认识?”
  孙萌萌和她咬耳朵:“他们是法学二班的人,多半和我们一样在开见面会。”
  温菱哦了一声。
  “刚刚你发言的时候,推开门的也是他们班的人。”
  “你怎么知道?”
  孙萌萌性格直爽,属于有一说一。
  肚子里藏不住话的人,在外面自然交游广阔。
  她暗自笑道:“这还不简单,打水的时候聊天说起的呗,他们班里很多人和我们住同一栋宿舍。”
  温菱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到前面的人神态夸张道:“你刚有没有听邵南泽的发言?太夸张了吧!”
  “说是选择法学是因为不想学数学,可又想读有一些思想深度和逻辑的学科,好像除了法学也不剩下什么了。”
  “他狂什么狂啊?a大法学分数线很高的好吧!”
  “搞不好是因为数学学得不好才读法学的呢?”
  “人家确实有狂的资本,我看了入学分数,他在我们系里排名第一。”
  “我去!”
  a大入学时有个极其变-态难的入学考试,说是摸底各个学生的学习情况。
  和高考不同,试卷内容简直五花八门。
  常识、逻辑、语数英和其他科目全部混在一起,如果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兴许连题目是什么都看不懂。
  就连在高中被称为学霸的温菱,也只不过勉强拿了个b+,换算成分数就是80多分。
  她这个分数,即便是在班里也是名列前茅的。
  没想到最高分居然被邵南泽给拿了。
  温菱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但她很快把这种被邵南泽影响的心情给摁压下去。
  刚好饭点,饭堂里人山人海。
  打菜的几个窗口全都大排长龙。
  孙萌萌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拉着温菱打完饭,又抱着餐盒四处打转找空位。
  转了两圈,好不容易在一处靠窗位置找到两个空位。
  孙萌萌把餐盒放在桌上,正要招呼不远处的温菱,才侧过身,身后就有人粗鲁地把她推开,一下坐到了凳子上。
  眼见自己找的位置被人捷足先登,孙萌萌气得够呛,脾气一上来,不管不顾地吼开了。
  “有没有礼貌啊,怎么抢别人位置呢?”
  “你怎么说话的?”
  对方长得娇滴滴的样子,说话声音嗲嗲的,却不甘示弱道,“谁先坐了就是谁的不是吗?”
  孙萌萌一拍桌子,怒目而斥:“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谁先过来就是谁的!”
  “座椅上写你名字了?反正我坐了,你说怎么着吧?”
  对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把孙萌萌气的脸都红了。
  她这爆脾气一点就炸,差点要开骂。
  幸好温菱刚好走过来,拉了她的手臂。
  “萌萌,算了,那边也有位置,我们去那边吧。”
  对方颐指气使,从鼻尖闷声哼出一声。
  “……早这样不就行了。”
  孙萌萌被气得差点又要掉过头,被温菱拉住,一顿顺毛。
  “别气了,不过就是吃饭的位置,另外找就是了。”
  “才不是,那个新闻系的赵馨愉,你是不知道她。”
  温菱笑着:“你怎么连人家学院和名字都知道?”
  “她和我们住同一栋,上回我去打水后来气呼呼回来,就是和她吵了一架……”
  温菱另外找的位置不算远。
  孙萌萌坐下后不久,恰好对着赵馨愉,目光一瞥,睁大眼,差点没忍住。
  “不是吧!赵馨愉的男朋友竟然是他?”
  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温菱的位置恰好被人挡住,囫囵问了句:“你说什么?”
  “我说赵馨愉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绿茶,你瞧,男朋友来了之后,就假装拧不开瓶盖了,刚刚推开我的时候那力气可大得……”
  孙萌萌拿筷子撩拨着自己餐盒里的肉丸子,一边绘声绘色地形容,不忘指着自己的腰,“我这儿都隐隐作痛!”
  温菱发笑。
  “人家不过是抢了你的座位,怎么整得和仇敌一样?”
  女人之间的第六感太清楚不过了,孙萌萌就是看赵馨愉哪哪儿都不顺眼。
  “之前哪里能在饭堂见到她啊,还不是见着现在大家下课了都涌到这里来了,偏看上我找的位置在窗边,靠近门口,谁来了都能看到那里,还不是想显摆,显摆她找了一个那么帅的男朋友!”
  孙萌萌简直嗤之以鼻。
  “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邵南泽那么好看一男的,怎么就看上赵馨愉了?”
  温菱被她这句话吓得一激灵,登时转过头去寻他们的位置。
  她侧过身看,果然看见赵馨愉旁边坐了一个男的。
  邵南泽懒散地坐在位置上,一只手撑在座椅,另一只手支着放在桌子上,手指修长干净,手背像白玉扇骨,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桌面。
  饭堂的桌椅紧凑,他长腿一伸,颇有点儿散漫不羁的意味。
  这个人,就是这么坐着,也能成为饭堂一景,难怪赵馨愉怎么也要把他拉到这儿来了。
  路过的人时不时地张望,偷看一眼。
  邵南泽依然神情放松,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
  像是等得百无聊赖,他蹙眉,低头和赵馨愉说了句什么。
  赵馨愉忍不住撒娇卖乖,身体不经意往他那一侧倾过去。
  看她口型,仿佛是在说:“再等等我嘛。”
  他从兜里拿出一包烟,不动声色地躲过了这场默然的投怀送抱,更显痞坏。
  再起身,看样子是打算到饭堂外透气。
  赵馨愉连饭都没吃,拿着小包蹬蹬蹬地跟了出去,可惜腿没人家长,一路小跑。
  就在邵南泽即将走出饭堂的一瞬,温菱恰好抬眼,目光被他捕捉到,不经意接触。